月照丽人愁

唱的那叫个什么东西？都退了都退了！”转而手指去抬吴筱的下巴——然而她转过脸避开了——又说，“星相已经给本王送来了这样的稀世珍宝，本王再也不稀至你们了！退下罢！”
这样说着，边上的侍从也连忙随声附和，“快退下快退下！”
吴筱跪坐在原地，没过一会儿，阁楼上面也就只剩下三两个人了。
她还是没有抬头，因为一抬头就会看到宋含爰。
他一直盯着她看，仿佛怎么看都百看不厌。
“诶，如今你可就是本王的人了。本王说啊，这十哥也真是够糊涂的，放着你这样的美人儿不要，居然要册立星相家里的那头母猪为皇后，肯定是打仗的时候把脑袋给搞坏了！本王要是他，就算后宫所有的宫殿都结满了蜘蛛网也没关系，只要有你一个人在宣坤宫里等着本王就成了！”宋含爰自己说得十分可乐，喝了一杯葡萄酒，眨了眨眼睛奇怪地问，“咦？你怎么说话？”
吴筱双手放在膝盖上，长长的睫毛并没有颤动一点儿，淡淡说道：“奴婢是凌相上的人，恐怕不能服侍殿下左右。”
“凌相？哪位凌相？”他左右看了一下自己的侍从，又看看她，“你是说从查州来自的那个农夫？你是他府上的？”
“奴婢是星相的人。”
“什么？！”
宋含爰腾地跳了起来，打翻了案上的酒水，他吓得往旁边跳了好几步，捧起自己弄脏了的澜袍，对著旁边的侍从骂道，“快帮本王清清呀！你眼睛瞎了吗？”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那侍从连滚带爬过来，用自己的衣服给他擦，嘴上还忙不迭道歉。
“去你的！”他一脚把侍从给踹开了，涨红着脸对刚才带吴筱来的丫鬟吼道，“小梅，给本王拿套新衣服来！”
小梅忙答应著去了。
吴筱抬头看着这个手忙脚乱的陈王，目光变得更加冷漠，只扭头望向外头的人工湖。它的一切，都是人为造成的，丝毫没有一丝与生俱来的东西，若是没有开凿和粉饰，便什么也不是。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小梅离开后不久，楼下就传来了一串匆忙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下人衣服的小厮跑了上来对宋含爰拜道：“殿下，星相来了！”
“星相来了？本王正要好好谢谢他呢！”宋含爰听了十分高兴，但想到自己身上带着污渍的长袍，脸又沉了下来，“本王去换身衣服，你们给本王小心招待着！”
他说著，自己急匆匆地从一旁的楼梯下楼了。
吴筱一个人坐在竹席上，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双肩微微颤了颤，连忙站起来退到上一旁。
这时，一位年迈的长者从楼下走了上来，如猎豹一样犀利的目光精准地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目光如水般死寂，看到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娇艳女郎，长袖中的双手不禁收了收。
吴筱沉默着屈膝行礼。
星相负手在身后，走到了吴筱面前将她由上而下打量了一番，道：“我听廖颖说，赵家那小儿死的时候，你也在场？”
面前的百稀老人白发苍苍，却有着无法抗拒的威严之气，眼角还留着一道疤痕显得他布满皱纹的脸更加不亲和。
而更让吴筱不能多看一眼的，却是他身后环佩叮当的美人儿，她一直以为，当初廖颖之所以给她那包药是因为她也是南夏人，没想到她竟是北夏人！而日还是北夏中书令身边的人！
这个时候，吴筱本就寡言的樱桃小嘴更是不愿意多说半句。
她点了点头，“赵都尉是在军医的军帐中遇害的。”
“老夫一直很奇怪，那刺客真的如此厉害，能够一刀杀了一个都尉，为何另一刀却没有要了你一个弱质女流的命？这岂不是太不合常理了吗？”星相炯炯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吴筱的脸，仿佛她的每一丝想法都躲不过他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
无论她此时在想什么，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吴筱垂下眼帘，没有回答星相的问题。
星相一捋自己的长须，深邃的双眼也不适露半分心绪，只道：“老夫知道你是什么人，又是为何进入到我军营中，而到目前为止，你似乎还没有得偿所愿。”
他瞥了身后的廖颖一眼，她屈膝点头，从袖兜之中取出了一个半个巴掌大小的扁平瓷瓶走过来，走到吴筱面前，才要往她手里塞，吴筱却向后退开了。
廖颖惊诧地看着她，站在吴筱面前霎时无语，回头询问着望向了宰相。
星相捋了捋长须，表情深不可测，“你可知道，当初朱雀轻骑偷袭我军大营，反遭扑灭。将其中副将常聚英一剑毙命的人是谁吗？”
吴筱藏在袖中的手心微微出汗，眼底闪过了模糊的光彩。
“朱雀轻骑的刺客，共是包括主将在内的十六人，行刺一夜，无一生还。十六人之中，只有常聚英一人一剑穿心却没有流一滴血便致死。能杀人却不流血的至寒之剑世上只有一把，就是我盛夏天子御赐给三军统帅的凤鸣剑。如今能够使用这把剑的，就只有能够以挹贤令号令三军的大都督——凌悦一人罢了。”
她屈膝拜道：“奴婢知道星相之意。但报仇与否，是奴婢自己的事情。勿用星相挂心。”
“你以为你不接下这瓶药，今日还可以活着走出陈王府？”廖颖听了冷笑道。
可她却丝亳不为所动，也看不出任何的畏惧之色，淡淡道：“杀不杀他是我的事情，要怎么杀他也是我的事情。”
星相眼中一道银光飞闪而过，分明是讶异。
他行军打仗这么多年，现在一边脚都踏进了棺材里，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
这般的安宁和静寂，身上带着淡淡的菊花香，仿佛私自凝成了一股——死亡的气息。
试问这世上除了死人，还有谁会像她这般缺失表情？
吴筱再拜，转身下了楼。
第15章 第十三回 赐婚
她认得来时的路，不用人带路，出己走出陈王府。
才走出王府的大门就有一阵狂风吹过风沙吹进了她的眼睛。她揉了揉，把沙子揉出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是满手水珠。
回到凌府中时，全府上下不知为何都变得格外热闹。难道也是为了庆祝新皇登基吗？经过她身边的人都匆匆地向他问好以后就又离开了，吴筱也没有多问什么，和往常一样静静地往自己居住的庭院走。
快走到房间时，忽然听到有人谈论着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没有再多想，吴筱推开走进了房间。
从昨日开始绣的金菊，到现在连边都没有描起，她坐到绣架前，虽然有些奇怪为什么已经到上晚膳时分，还没有人来唤她一道去准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拿起绣花针，取一根金钱熟练地穿针引钱，继续绣她的菊。
她出六岁开始学刺绣，人物、花革、烟雨楼台她全部都绣过。这渐渐已经成为了习惯，每当她开始破锦起绣，就会忘记时间和地点，忘记窗外的夜雨涨秋池和破晓闻鸡啼。
直到窗外熹微的晨光透过轩窗，让她手下的金盏菊亮得刺痛她的双眼，她躲避地将目光移开，才发现已经是第二天。
吴筱站起来，发现外面非常的安静。只有鸟儿在叶后嬉戏的声音，昨夜应该是下上一整晚的雨，地上的一个个水洼还不时被瓦楞上落下来的水滴打破平静。
从昨天回来起，就没有见到凌悦。
难道他还在宫里面没有回来吗？平时他一回来都会到她这里来看她的。不想把自己想得太特殊，只是，从昨天到今天确实是有些蹊跷。
她还记得他离开的时候说的话，他说，要等他回来。
吴筱斟酌再三，还是前往了凌悦平素居住的漠云苑。
这里素来是整个凌府最安静的地方，没有凌相的允许，就连打扫的下人都不能够进来。
吴筱上走进去，看到他平时坐着喂鱼的石栏杆上满是小珠，里面金色的鱼儿没有了诱饵也沉到了水底。
而他的房门紧闭。
吴筱敲了好几遍门都没有动静，莫非真的没有回来吗？
她想了想，推门入出，发现房内有淡淡的龙涎香，香气没有散去，昨夜这房中应该是有人的才对。
小心走入房内，看到一重重帷幔都放了下来，吴筱奇怪极了，将那一道道帷幔都撩起来，走向了最里面，最后，在青纱帐之后看到了躺在竹榻上的凌悦。
她微微一愕，确实听说凌相在家中休息时，总喜欢把所有能够遮挡他的东西都置起来，不希望别人看到他的睡容。
原来真的是这样。
她站在青纱帐前，看着他侧着身沉寂的睡脸，丝毫都没有发现有人进了房间。
她蹲下来，隔着轻之又轻的青纱看着他孩子般的容颜。
他还这么年轻，手起刀落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呢？吴筱一阵心痛，颤抖着，从衣服里取出了匕首。
锋利的匕首，倒映着她微微动容的面容。
她双手举起匕首，却克制不住自己的颤抖。
是他杀了聚英……
是他毁掉了她的幸福……
就连呼吸都在剧烈地颤抖着。
她闭上了眼睛——
外面传来了公鸡啼叫的高亢声，她忽然没有办法呼吸，看到他眉心微蹙的样子，心中一阵绞痛。
吴筱把匕首收起来，往外面奔去。
——为什么是你？
她曾经在梦里，想象过无数次，杀死聚英的人是如何一张丑恶的嘴脸。他必定是杀人不眨眼，他必须是八尺莽夫。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
——这样的你，让我如何下手？你那么善良和忠义，让我怎么忍下心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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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了昨天的事情，凌悦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