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丽人愁

看着大大敞开的微明宫，山上的寒风侵袭到他们被汗水和露水沾湿的轻衣里，让他们都不禁打了个抖。
“肚子好饿啊。”他难受地摸了摸自己瘪下去肚子，说得很委屈。
吴筱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们先去泡个汤，然后你给我做吃的，好不好？”凌悦笑眯眯地问，还佯装出一丝的娇气。
她点头。
   
他开心地跳进了门里面，朝着偌大的宫殿卯足劲大喊了一声，“有没有人啊？！！”
空荡荡的微明宫还能听到他的回声。
   
该不会真的一个人也没有吧？这么大的离宫真的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吗？吴筱这么一想，突然觉得有些怪怪的，看他脸上的汗水顺着修长的颈项流进了衣领里，不禁耳热别过了头去。
凌悦瞥了她一眼，便看到有—个驼背的老奶奶拄着龙头拐杜从里面慢悠悠地走出来了。
   
她挠了挠自已的耳朵，看到走进来的两个年轻人，很是不满地叫起来，“吵什么吵？也不怕惊扰了山上的神明！你们这个样子，会遭天谴！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做事一点都不踏实！”
凌悦和吴筱面面相觑，吴筱跟在他后面走上去行礼。
   
“老人家……”
“你们两个，是夫妻吧？”
老人家个头矮小，嘴巴却是犀利，那双如同灵猫一样的眼睛扫了他们一眼，一句话一阵见血，搞得两个年轻人表情都僵了僵。
“呃，这个有什么关系吗？”凌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当然有关系！”老人家很嫌弃地看了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官一眼，“是夫妻就一间房，不是夫妻就没有房！”
他大惊，“为什么？！”
“皇上来话交代了，来的是一对夫妻。你们要是不是，就不能住在微明宫里，原道退回罢。”她说着，拄着拐杖径自往里面回走，没有再理他们。
   
凌悦对这位老人家有些无语，对于伺候老人家，他实在不是得心应手的。
他回头询问地望向吴筱，她神情隐了隐，走到他身边对老人家的背影说道，“老人家，我们是夫妻。他是我的夫君。”
凌悦愣了一下，没有看到老人家转过身时候脸上狡黠的笑，再看她时，已经又是那张古板的猪腰脸。
“好，那你们跟我来吧。”
   
一直负责看守这偌大的微明宫的老人家是高祖皇后身边的小丫鬟，自从微明宫建成以来就一直往这儿了，可以说，她是跟着这座离宫一起老去的。
位于虬山北麓的微明宫，共有二十一处汤池，分别都是以花的名字命名的。最大的白菊汤，边上就是上就是御汤九龙殿，皇帝莅临之时就是在此居住。
   
“当初高祖的皇后娘娘还在世上的时候，曾经还允许我到雪莲汤去泡汤呢。我还记得，她时跟我说起，‘小桃啊，女人要常常泡汤才能够青春永驻’，这话我可是天天都记得。到现在这里没人来了，这么多的汤池，我想泡哪个就泡哪个。”
“小桃？”
凌悦一时没有想到去掩饰自己言语中的笑意，果然被走在前面的桃婆婆狠狠瞪了一眼。那目光要是有形之物，恐怕他早已经万箭穿心而死了。
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凌悦看向吴筱，她倒是没有一丝的同情。
   
“你们就住在这里吧。既然皇上都已经吩咐了，这二十一个汤池，你们要怎么泡就怎么泡。不过——”她毫不留情地瞪着旁边那个不规矩的少年，“你今天不要去芙蓉汤，因为我要去那儿！”
凌悦立即立正站好，连连说好的好的。
   
看她龙头拐杖用力一敲，无声无息地走掉了，他紧张地擦了擦汗，凑到吴筱耳边说，“她和我们村里面的杏婆婆好像啊，我从小就最怕杏婆婆了。”
   
吴筱替他脸红，拾裙走进了宫殿里。
外面秋雨纷纷，但进入这微明宫之后，却始终被一股暖气包围着，身上也开始暖和起来。果然是一个适宜养身的好地方啊。
   
她走到梳妆台前，看到那儿摆着一个大绣架。也不知道是前人留下来的，还是特意为她准备的？她回过头对凌悦招了招手。
凌悦把她的包袱交给她，在大殿里面四处逛了又逛，这么大的宫殿可以睡觉的地方很多。
   
凌悦从包袱里面拿出了更换的衣物，问她要不要去泡汤。
她沉默着将绣到一半的金盏菊装在了绣架上，没有回答他。一切都准备好了已后，吴筱打开了包袱拿出了更换的衣物，踮起脚尖看到凌悦等在门外，便抱着衣物拾裙走了出去。
   
“我们去哪儿？”
“嗯……我想到那里去。你呢？”
她羞赧地低下了头，轻轻摇了摇头。
   
总不能一起吧？凌悦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们只是有夫妻之名却没有夫妻之实，不过他没有所谓，笑道，“你到那儿去吧。待会儿我去找你。”
“嗯。”
她屈膝别礼之后就一个人托着碎步往不远处的百合汤走去了。
凌悦望着她的背影，手心里还留着她的菊花香，他看了看自己被汗水莹亮的手心，不知道上面是否也有她的香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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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过温泉以后，凌悦觉得整个身体都舒展了许多。
靠在滚烫的山石上，望着天空中渐渐从云彩后面游出倩影的明月，他闭上眼睛养了一会儿神。
愿以明月照浊酒，且将秋风对新停。
这个时候，若是有美人在一旁为自己煮一壶佳酿，对月举杯，那就真的是人生一大快事了。凌悦睁开了被水雾染重的双眼，不知道她泡好了没有，再怎么说也要去弄点吃的了。他怀疑自己再不进食，就会马上晕过去。
   
凌悦从池汤中走出来，望向远处气蒸云雾一般的百合汤。
不知道她还在不在里面。他系上腰带走过去，还没有走近却已经停了下来。
并没有水波滑动的声音。
他还是决定就在外面等。
   
虽然天上已经是皓月朗空，但是天边却积攒了浓浓的云团，说不好再过不久就要开始下雪了。
   
在虬山，深秋已经是要隆雪的季节了。
他合上了外衣，坐在木阶上等她，但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都还没有听到有动静。
该不会是出什么事情了吧？已经先回去了吗？
可是他分明说过会来等她的。
凌悦突然觉得很不安，回到他们住的蓬莱殿，喊了几声确实没有人，他紧张地又回到百合汤中去找，果真已经没有了人影。
   
会去哪里了？
该不会……
他看着平静的温泉汤水，额头上不禁冒出了冷汗。才脱下外衣要跳进水里，身后就传来了桃婆婆的声音。
   
“喂！你干什么呢？穿着衣服就要下去了？”
凌悦一看大幸，忙拿着外套跑上来问，“婆婆，您有没有见到吴姑娘？”
“你夫人啊？”
他微愕，点头确认，“嗯，您有没有看到拙荆？”
“她刚才没在这儿泡汤，去了芙蓉汤。”看他这不稳重的样子，好像拔腿就要跑过去了，桃婆婆嫌弃极了，不耐烦地说道，“她现在不在那儿了！”
“不在那儿？”凌悦皱眉，“那去哪里了？”
“她刚才要泡汤，我看她细皮嫩肉的，泡在这种药汤里岂不可惜？就让她和我一起去芙蓉汤那儿。跟她说起虬山北麓寒地的低崖上有千年灵芝，能治百病、解百毒，她说你身中剧毒，正需要那东西，我便催她去了。”
凌悦大惊，“您催她去了？”
桃婆婆瞪了这没大没小的一眼，“她身为你的妻子，给你采一株灵芝有什么难的？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他早已听说山北麓寒地的低崖上有千年灵芝，或许可以治他的病，想要找个天气好的时候去看一看，可是却万万没有想到吴筱居然一个人去了！
这天气现在看起来如此的不稳定，要是碰到了大风雪怎么办？而且，山中可是有野狼的！
这姑娘平时看起来恪守妇道，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这么任性不听话？凌悦心里面着急，又不能对桃婆婆大呼小叫的，只好拜过之后便匆匆离开。
   
他回到蓬莱殿，提上平素甚少带在身上的凤鸣剑，只希望用不到它。走出殿外之时，扑面吹来了一阵朔风，刮得他脸上生疼。
凌悦戴上了斗篷的遮帽，走进了雪夜里。
第17章 第十五回 暗夜光明
突如其来的朔风吹翻了她的遮帽，雪白的斗篷在风力呼呼作响。
吴筱扶着山石往陡峭的山路下面走，石头上刺骨的寒冷让她娇嫩的双手冻得发紫无力，她睁大了眼睛，借着月光看清那容不下一个巴掌的台阶，只要一个不小心都会渭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
她从来都没有在这样夜黑风高的时候走这样陡峭的山路。
可是，如果真的能够找到那株灵芝的话，就可以治好他的病了。
治好他的病……然后呢？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桃婆婆催她来她才来的吗？
重云后面的明月渐渐重现，她抬头望着月华如洗，而脚下的路也更加分明。
她低头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哪里是人走的路？她仿佛只要向前走一步，就会倒头掉下去粉身碎骨！
吴筱咽了咽喉咙，扶着山石的双手更加小心谨慎，一点也不敢马虎。
那株灵芝究竟在哪儿呢？
凌悦打着灯笼往山的北边走，灯笼在朔风中摇晃着，灭了又点点了又灭。
果不其然，天边的那团黑云已经开始移动了过来，天气也越来越冷了，他往冰冷的手上呵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她出门的时候有没有多添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