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丽人愁

第17章


吴筱抬起头看着他,胸口有些起伏,“那又何必研读无用之书?”
“兵书也不只是打仗的时候才能用啊,其中也有许多做人的道理。”他说的时候,目光不自觉地飘到了其他地方。
“世上的书何其多,奈何要贫瘠到看兵书学为人之道?”她心中一痛,她痛恨战争,痛恨无家可归的感觉,“终归男人都只是爱打仗的吗?你也一样。”
凌悦皱起眉,忙走到了她的面前蹲跪下来,抓住了她的手。
她迅速地把手抽开了,把手中的刺绣丢到了书案上,站起来道:“我只是一介女子,不明白什么大智慧大道理,可是,战争究竟有什么好的?攻池掠地、民不聊生,对北夏和南夏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就不能一起平平静静地过日子呢?”
“吴姑娘,你不要这样……”
她为什么不能这样?她所有幸福的可能全部都被那一场战争给毁了!她此生的初恋死在了他的剑下!那一场战争毁了她原本可以那么美好的生活,而现在,他居然还要再一次发动战争,毁掉更多的人的幸福,他怎么可以是这种人?而她……她……她怎么还会爱上这种人!!
“你们发动战争的时候,考虑过我们这些老日姓是怎么上的吗?你以前也说过,你不要报仇,你不要战争,那些全部都是骗我的吗?你真的没有想过,如果再打仗,百姓们会怎么样,我会怎么样,我们会怎么样吗?!”
吴筱愤恨地甩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凌悦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早上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追上去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任她怎么挣扎也不放手,突然,她低下头在他的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凌悦痛得放开了她。
“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凌悦看着自己被她咬出血来的手腕,又看着站在原地发抖的吴筱,箭步走回了屋内拿出了那一卷《鬼谷子》丢到地上踏了几脚,又抬起来将其撕坏,一张张书页散落到了地上,他狠狠又往上面踩了几脚。
“这样你满意了吧了?!你以为我想打仗吗?你知道先皇的皇后是怎么死的吗?她被你们的皇帝掠到延州城,被丢到柴房里活活被老鼠咬死的!南、北两夏本来就是一体,你们拥有盛夏一半的文明,可是你们的皇帝做了什么?焚书坑儒,毁了南方所有关于夏国的记忆!”
他为什么要生气?此时此刻,就连凌悦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生气!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恨过自己是夏国人,而且是一个不能看着自己的国家受到凌辱的夏国人!
他涨红著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同样颤颤巍巍的吴筱。
“这一次,你以为是我们北夏发的军?不是,是你们南夏四大轻骑偷袭我夜凉城,一夜之间将夜凉城夷为平地!边疆来报,死了七万人,整整七万人一夜之间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你知不知道?!”
吴筱猛地抬起了头,怔怔看着他,是南夏军吗?是南夏偷袭了北夏?四大轻骑……聚英,他从前也是这样的吗?毫不留情地杀掉与战争无关的人,为什么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在战场上,原来,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
她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凌悦面前,颤抖的手要去触碰他流著血的右腕,他却不著边际地移开了。
他向后一步,一个趔趄跌坐到了地上。
“是我错了。”他望着荷花池里败落的残荷,怔忡地说,“这战争永远不可能结束。我永远,也不可能给你幸福。”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右手,“今天,就是去年的今天,我杀死了那个人。”
她一怔,见他缓缓地抬起了头,看进了她的眼睛里。
“他和你一样,都会系双蝴蝶的结。我记得,他身上有一个绣着菊花的香囊,那菊花,绣得很漂亮。”
吴筱低下头,眼泪不自觉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他没有告诉她。
因为他想赎罪,因为他知道她是无辜的。
他早就觉得是他毁掉了她的幸福,毁掉了她的未来,他想要补偿她才对她好。
那些温柔的话、关心的话,全部都是因为背负着罪孽才脱口而出的。
凌悦扶着门框站起来,手轻轻地抚到了她的脸上,深吸了一口气。
她听到一声长叹,比冬天那一阵最刺骨的风还要悲凉。
“你为何是南夏人,而我为何,生于北夏?”
第19章 第十七回 叛徒
出早上开始,隔着漫山的皑皑白雪,听到了山下社祭热热闹闹的爆竹声,而吴筱却是因为被凌悦的咳嗽声惊醒。
天还只是朦朦亮,隔着一张水墨山水屏风,她掌起灯,看到他扒在案上一直在咳嗽,她紧张地起了身披上外衣,走到屏风旁。
“咳!”
鲜红的血洒到了地上做工锦绣的地毯上,那素雅的水仙云纹毯上赫然突兀出了无数朵血花。他喘着气抬起头,无力地看着苍白着脸的吴筱。
“对不起,吵醒你了。”等他缓过气,他说了第一句话。
天亮了以后,吴筱已经收抬好了全部的东西,拿上了油纸伞,要和凌悦一起到山下去寻医。
虽然凌悦说他略通岐黄之术,但这样的病还是要看一位真正的大夫比较安心,吴筱走出房门,看到他一袭浅青衣素袍,正从一只信鸽的脚下取下书信。
她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等他看完信,发现他皱起了眉头,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走过去。
凌悦看完信,回过头发现吴筱已经站在了身后不远处,对她温和地点了点头,声音还有些虚弱,但比起之前已经有了血气。
“走吧。正好也可以买一些红枣和豇豆回来煮腊八粥。”
他站在阳光里,那一抹笑容宛如澄澈的水晶,渲染了她一生的记忆。
她点头,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往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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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今日已经到了虬山腊月初七的传统庙会时间,他们习惯在膳八节的前一天举行大型的庙会祭拜北夏传说中的社神——笃戾。
吴筱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北夏的庙会是这样的,无论是街边的树木还是街头巷尾,都高高挂起了红灯笼,鞭炮声、锣鼓声不绝于耳。
在微明宫过上这么久的清静生活,一下子变得这么闹腾,她还真有些不习惯。
但是身边的凌悦却因此变得神采奕奕的,还拉着她去了美食街去吃各种小吃。
他买了吊炉烧饼和豆汁,一边走一边吃着,还买了许多许多的小玩意儿,吴筱看他拿不下上还给他提在手里。
“你不吃吗?”他给了她—个糖饼。
她摇了摇头,“不了,谢谢。”
“果然是大家闺秀啊。”知道她是没办法习惯,一边走路一边吃东西的不雅,凌悦想了想,把自己手上的烧饼递到了她的嘴边,“来,吃一口。”
果不其然看到她微微蹙起来的眉,凌悦笑道“既然出来玩就要开开心心的嘛。很好吃的。”
吴筱有些为难,但看他一直把烧饼遇到嘴边,只好勉为其难地低头小小咬了一口,甜甜的,又很有嚼头,果然很美昧。
她抿了抿嘴巴,瞄到他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吴筱看他又接着自己咬过的地方咬了下去,一下子羞红了脸。
街上人来人往,吴筱不得不一直尾随在凌悦的身后,但即便是如此还是时不时就和他走失,在茫茫人海由转了好几圈才能再遇见。
凌悦把东西都和她分着吃完了以后,双手终于空了,就拉着她的手一道走。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吴筱由他拉着,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去寻医的念头,还是忍不住要提醒。
凌悦长得高,早已看到了远处有什么好玩的,指着远处说,“那儿有迎亲的队伍,咱们去瞧一瞧。很热闹的。”
说着已经为她拨开了前面的人群,穿过一层一层的人墙,挤进了看热闹的队伍里。
用彩纸剪出来的红色小花漫天飞舞着,吴筱才走近,一朵红花就落到了她的头上,她一惊,凌悦看了笑着帮她将小花取下来交到了她手里。
长龙一样的迎亲队伍,看来新郎官已经迎到了自己的新娘。高亢响亮的唢呐声冲破了锣鼓声,骑在宝马上的新郎官意气风发,身后便是四人大轿抬着的新娘,看新郎官这样高兴,想必一定是娶到了一位温柔贤惠的美娇娘。
媒婆笑得像朵花儿一样挥舞着手中的丝帕,一扭一扭地走在花轿旁边,笑嘻嘻地招呼着大伙儿让大伙儿都去喝喜酒。
吴筱看着这份热闹,不禁想起了去年。
不知道坐在轿子里的新娘此刻的心情是不是和当初的她一样,满怀着对未来和幸福的期待,以为自己从此就无忧无虑,和自己的夫君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为他生儿育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只希望这位幸福的新娘不要像她一样,让“以为”一辈子就只能成为“以为”。
今天这样喜庆的日子,她若是皱个眉,让旁人看来也是不吉利,吴筱忙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不快,可是却发现,除了这些她已经无所可依。
而牵着自己的那只手也在不知不觉中松开了,她抬起头,看到刚才还兴高采烈的凌悦此刻脸上却出现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忧郁。
“凌郎。”她拉了拉他的袖子,“怎么了?”
他低头对她微微笑,问道:“你还看吗?”
她低下头,没有言语。
凌悦当她默许,便拉着她的手从人群之中离开了。
他们越走越远,渐渐的,已经远离了人群,走到了相对僻静的地方。
路上,他都没有说话,和刚下山时候的他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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