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丽人愁

得到消息时他们已经离开延州一个月，下官担心他们恐怕已经到了虬山境内了。凌相，这可如何是好？”
“你现在就去渡口乘船离开虬山，我不久之后一定和你汇合。”
他似乎是想都没有想就这样回答的，星皖大惊失色，“难道凌相早已料到他们会如此，已有妙计脱身？”
凌悦沉了沉气，摇头，“丹心卫向来无影无踪，否则也不至于在他们离开延州一个月后才得到消息。正因此，你才不能在此地久留，速速离去，免得无辜受害——”他抬手制止了他的开口，继续说，“微明宫地形复杂，就算他们已经到虬山，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找得到我。你放心，我承诺过的事情一定会兑现的。”
星皖皱着眉，还是很担心。可是现如今，他也只能希望凌相吉人自有天相了，盛夏绝不能没有他。但看凌相自己好像也是若有所思，让人琢磨不透。
“不知凌相有何心事，下官能否分担一二？”
凌悦看了他一眼，淡淡笑了笑，“我在想，以防万一，我还是留一封书给你。如若——当然这个‘如若’也是万不可能发生的——如若我有什么不测，你将书启封。你必要继承我之所想，走完我没有机会走完的路才是。”
“凌相！”
星皖听了瞬时间好像心头缺了一块什么似的，凌相年纪轻轻，怎么说出这样的诀别之言？盛夏绝不能失去他的！
他涨红着脸，顿时双膝一弯要跪到地上，而凌悦却抬手将他扶住了。
他激动地看着他清明的脸，看到他脸上多了一抹云淡风清的笑容。
“星大人，壮士腰同三尺剑，男儿腹中五车书，都是为了保家卫国。共持赤子丹心，又何分你我？不必下跪。”
星皖站起来，握紧了腰间的长剑，目光坚定如同宝剑开封。
“下官必当抛头颅、洒热血，至死不休！”
“嗯。”凌悦满意地点点头，“你且随我来吧。”
星皖和凌悦一道来到了微明宫。门外已经下起了绵绵细雨，进了大门，恰巧一阵清风拂面，是从东边吹来的。
他们转过身，看到这风势渐渐变大，林间的黄叶飞舞如蝶。
星皖不禁再度佩服凌相的神机妙算，但凌悦却只是淡然一笑，跨过了高高的门槛往里面走。
“不知嫂夫人在忙什么？"”看到空荡荡的离宫，星皖有些好奇。
“她应该在房间里面刺绣吧。”
听他这么说时，星皖发现他的脸是极其的柔和，和往日的清雅不同，仿佛多了些纵容和宠爱，让他整个人都变得鲜活起来。
可惜她终究是个南夏人，这一次，是他们挑起的战端，无论北夏兵败与否，在北夏人眼中她都是得不到原谅的人。
凌悦知道他在想些什丛，但也不想去捅破。
他们来到居仙殿，星皖在外头等着，往里面望了眼，凌相正在研磨写字。他望着屋檐上慢慢滴落下来的雨水，冬雨从来都不美，寒意、湿意都占一成，他看着这雨，平日总是信手拈来的诗句现在却一首都想不到了。
如今只等凌相羽毛扇遥指千军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保我盛夏山河。铁骑鸣、千帐灯都在所不惜。
只不知道，这隆冬过后，天地万物为谁而春。
“噗通——”
门外突然传来了声响，星皖大惊，朝大门望去，竟然看到一名白衣女子满身是血跌倒在了地上，定睛一看，正是嫂夫人无疑！
“嫂夫人！”星皖连忙跑过去，扶起已经昏这不醒的吴筱，她的脸上还多了好几道不知从何而来的伤疤，在雪白的脸上触目惊心。
听到叫声的凌悦从屋里面走自来，看到伤痕累累的吴筱，大惊失色，跑过来将她看了一番，身上都是被石头和树枝划过的伤痕。
她这是去了哪里？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的？
“凌相你看这是什么？”
经星皖提醒，凌悦才注意到了吴筱衣服里藏着的东西，露出了一些灰白色的东西，取出来一看竟然是一株灵芝，其形状推断看来是已经是近百年无疑。
她居然找到了……
凌悦二话不说就把吴筱抱了起来往蓬莱殿跑，星皖见状连忙也跟了上去。
其实这几天他都去低崖看过，桃婆婆口中的灵芝却是在低崖以下的一个深沟里面的。
周围地势险恶，根本下不去，如果一定要跳下去，恐怕没有拿到灵芝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凌悦再三思量了以后还是没有下去，也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她。
可是，她怎么就这么不听话？一个人又去上？！
“星大人，还劳烦去烧锅热水。”
“是。”
“等一下！”
凌悦为她把脉，发现脉象极其微弱，一不注意仿佛就要断掉了，脸上的那些伤痕也是……
就好像心底被人挖了—个很深的洞，强劲的风往里面不断不断地灌着，却也还是止不住流血。
他心痛地看着她脸上的伤，捋了捋她凌乱的头发，把上面的枯叶和杂草清出来，深吸了一口气。
她本来身子就是很弱的……
凌悦看上一眼手中的灵芝，交给星皖。
“凌相，嫂夫人看起来似乎……”星皖不忍再说下去。
“她不会死的。你且去将这株灵芝煮药，她喝下去以后便会没事。”
星皖语塞，“这不是嫂夫人为你……”
“你去煎药吧。”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下去，挥了挥手。
星皖看看二人，甚是不忍，行礼之后就拿著灵芝退了下去。
星皖烧好了热水，又把灵芝汤端回居仙殿时，凌悦已经帮吴筱换好了衣服。
躺在榻上的吴筱，白衣如雪裹琼苞，虽伤痕累累，却依旧美若天仙。
世上竟有这样清逸脱俗的女子，但凡是个男子都会对其死心塌地的吧？凌相也是男人又怎会例外？只可惜，这天地之大，好女子何其多，偏偏这一个是他决不能爱的人。
“凌相，灵芝好了。”
凌悦点头谢过，接过了灵芝汤将吴筱小心扶起来喂她，“筱儿，把药喝下去就会好起来了。灵芝汤我已经让星大人煎好了，你把药喝下去，我就去喝。”
他这样说着，原先嘴巴紧闭着的吴筱才在模糊之中一点一点地把灵芝汤给喝了下去。
星皖在一旁看得甚是心寒，悄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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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已是狂风大作。
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离开虬山的船只。
看到他们这样，星皖心里面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他能够得到凌相的智慧，那该有多好？如此一来，他也不会被因为这能力衍生而来的责任感而被迫与心爱的人分离了。
看着星皖冒着风雪离去，凌悦负手站在游廊上出了一阵子的神。直到身后的声响让他转过身，竟看到吴筱倚着门站在那儿，他微微一愕，忙走过去扶她。
“怎么起来了？”
“灵芝呢？”她望着他，就连向来柔和的目光都显得更加虚弱无力。
凌悦淡淡一笑，“我已经服下上。你放心吧。”
吴筱望着她，轻轻点头。
凌悦见她身弱无骨，瘦如刀削，疼惜地将她抱起来放回了榻上。
“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煮点粥。”
他转身才要走，手却被她拉住了。
凌悦低头看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抬头发现她娇弱的面容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微笑拂过她的脸颊，柔声问，“怎么啦？”
“你去吧。”
他一怔，好像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吴筱垂下眼帘，从玉枕下拿出一方丝帕。
丝帕上，一双蝴蝶相依。针针线线细腻妥帖，就如同她的人。
“星大人不是要接你去前线的么？你不必管我了，耽误了军情，不好。”他才要说什么，吴筱摇摇头，把丝帕交给他，“你带著它。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哪怕、哪怕你回不来，我也会等你，一辈子。”
凌悦握着手中的丝帕，千万的言语都在喉咙说不出来。
买岁年锦那一天，老板娘说把自己和意中人的头发在绣在岁年锦，哪怕是来生也可以朝朝暮暮。难道他们之间，就只能期待下辈子了吗？
她明明是个南夏人，却害怕他身负国恨家仇难以心安。难道她这样说的时候，心里面没有疼痛难忍吗？
“你去吧。”
吴筱藏住了自己握成拳头的手。
只要他能够离开，就可以躲过丹心卫，他也就不必死。事到如今，之于他们，她已经不可能有更多的奢求。
只要他能够活下去，她愿意把他说过的浓情蜜语全部都当真。
第23章 第二十一回 来世
三小月后，北夏国境。
应州。
“咳咳！”
谈话声被突如其来的咳嗽声给打断了。
凌悦对刚才正在介绍情况的星皖抬了抬手，“抱歉，你继续吧。”
“大都督，你的手……”星皖盯著他的手，不禁皱起了眉。
一开始自己还没有注意，一直到旁人都把目光落到自己的身上，凌悦才抬起手看了看，发现上面全部都是血丝。
一旁照顾的随从连忙找了一方手帕沾了水给他，他微笑谢过，将手帕握在手心里。
“星将军，继续吧。”
年轻的少将犹豫了一下，才又开始说起来。
南夏的军队原本想要在三日之内攻下的应州，但由于凌悦声东击西，让一支奇军以极速夺回了他们先前攻下的一座屯粮重镇，他们不得不又放弃了进攻的计划。
粮仓虽然已经被烧，但是距离该镇最近的粮源也不过一天的行程，虽然现在北夏军已经争取到了时间，可是他们的进攻也是迟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