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州月

第124章


这想又不敢想,去又不敢去,你们两个人自以为情深一片,在我看来,简直就是自寻烦恼!”
  连珺初错愕地望着她。
  海风徐来,连珺心的脸上带着嘲讽,眉目之间明丽高昂,倒真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有着使不完的劲。
  但他不想与她争辩,更不想将事实真相告诉她,正要转身离开,连珺心忍不住喝道:“我最讨厌你这种闷声不吭的性格!你自己磨灭了时间倒也算了,难道还要拖累别人?”
  连珺初止住脚步,压着怒意道:“我并没有打算拖累别人,我原先就与如筝说过,过一段时间自然会再去见她!”
  “原来如此……”连珺心故作恍然,忽而一笑道,“你可知我说的其实不是岳如筝?”
  连珺初怔了怔,她跃下岩石,道:“丹凤本来都打算与重明成亲了,就因为看你闷闷不乐,怕你触景伤情,故此一直在等着。要不是我说,你可要害她成为老姑娘?”
  连珺初很是失落,这些天来,他总是想着岳如筝的事情,竟对周围之人漠不关心,连这大事都不曾知晓。
  “我看你呀还是赶紧去跟丹凤说说,叫她不要犯傻。”连珺心抛下这一句后,便吩咐下属即刻启程。
  风帆高高升起,连珺心站在船头,朝着未知的前方行去。
  连珺初找到了丹凤与重明,两人起先还不肯承认,后来才支支吾吾说了想法。连珺初看着他们那尴尬的眼神,不由深感愧疚。
  “不用顾及这些,我没那么想不开。”他有意地缓和了神情,反过来劝解他们。
  丹凤红着脸道:“公子,我一直想问,却又不敢……”
  “是啊,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们还以为你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重明也趁此机会说出了心中的感想。
  连珺初心中顿滞了一下,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勉强笑了笑。
  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丹凤大着胆子在背后问了一句:“岳姑娘不会再回来了吗?”
  他的脚步一止,那个名字果然很是横亘在心间,千萦百回,难以割舍。
  回到七星岛已有一个多月,他还记得离开赤城山时岳如筝的模样,她的眉眼间出奇得冷静,以前那个爱哭哭啼啼的女孩子似乎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答应她会回去找她。
  虽然当时并不知道暂时分开的这段时间内,她会怎么样,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可是他无法一走了之,便许下了那个看似无用的承诺。
  回来后,他也曾扪心自问。
  --连珺初,你应该怎么做?你杀又杀不得,放又放不下,究竟打算如何面对溟雨,又应该如何面对如筝?
  他明了如筝不会扔下已经疯癫的溟雨而跟他走,即便没有溟雨,以如筝的性格,也不可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还像以前一样与他并肩归去。
  还能怎么办……
  连珺初不知道答案,可是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蹉跎下去,至少,不能再耽误别人。岛上的事务有重明他们照看着,他告诉他们,这是最后一次为了个人私事而离开,不管结果如何,他会在解决一切后给他们一个交代。
  应龙驾着船与他一起离开了七星岛。他踏上陆地后直接便朝着赤城山的方向赶去。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只花了数天便又重新回到了那片古老而又幽静的土地上。
  他让应龙等在山下,独自踏上了前去琼台的道路。
  上山的时候,连珺初什么都没有想,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要来看看那个独守在赤城山的姑娘,不管她愿不愿意再与他一起回去,都要再看她一眼。
  山顶的风很大,雨后的树叶落了一地,母亲坟前还残留着烧剩的纸钱灰烬。草棚内空无一人,可是在那竹塌上,却有一物,用白布紧紧地包裹着。
  连珺初怔怔地走过去,慢慢坐下,低头咬起了白布。
  那串海蓝色的璎珞孤独地睡在这昏暗之中,默然发着幽光。
  他的呼吸为之一重,心就像是沉到了冰川之下。
  “如筝!”连珺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奔出草棚,朝着松林间喊着。回答他的只有无尽的风声萧萧,泉声潺潺。
  他失魂落魄,不顾一切地奔向了对面山间的寺庙。
  僧人们告诉他,这些年来,他们确实接济过一个时而正常时而疯癫的女人,就在不久前,还有一个年轻姑娘陪着那个女子寄居在另一间尼姑庵里。
  于是连珺初又飞奔赶去那个很小的庵堂。
  青灯古佛之下,老尼正在吟诵经文,四周散着幽幽檀香气息。听说了他的来意后,她不无感叹地道:“十天前,那位神志不清的女施主已经亡故了。”
  “什么?!”连珺初大感意外,“怎么会去世了?”
  老尼双掌合十,“她本就心神憔悴,总是惶恐不安,说是有人在向她索命。我们已经竭尽全力看护,不料有一天暴雨如注,女施主在夜间独自离开了小庵。我们察觉到之后找了整整一夜,临近天明时,才在那琼台的孤墓前发现了她。看她神情恐怖,身上并无外伤,恐怕是因为某事触发心结,最终惊悸而死。”
  连珺初浑身发冷,追问道:“那个年轻的姑娘呢?”
  老尼摇摇头道:“她哀哭了许久,在为之办完丧事后,便离开了此地。”
  连珺初仿佛被千钧压顶,他颤声道:“怎么可能?!她说过会等我回来的!她难道没有说自己去了哪里?!”
  “贫尼也曾问过她意欲何往,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说将随身的东西留在了琼台,若是有人来找,只需将那东西交给来人,便再无任何牵绊。”
  连珺初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庵堂的,他甚至不知道那串璎珞被他扔在了哪里。应龙找到他的时候,他完完全全没了力气,一个人坐在陡峭的山路上,像是被上苍抽去了灵魂。
  “公子……”应龙担心地唤道。
  连珺初木然地望着他,许久才哑着声音,道:“她答应会等我的。”
  昏昏沉沉了一天之后,应龙本打算送他回岛,可第二天一早,却见连珺初已经胡乱地穿好了衣衫,坐在床头,道:“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公子不回岛了?”应龙一惊。
  他居然还笑了一下,道:“她答应会等我的,是我来迟了。”
  应龙不放心这种状态下的公子,可连珺初不等他劝说,便独自离开了。
  他离开赤城山后去的第一处就是雁荡山的小院,他满怀希望地赶向那个曾经留下无数美好的青春记忆的地方,在他仅存的意识中,一直记得那是他的家,是他与如筝的家。
  院前的梨花树正绽放着雪白的花朵儿,可当他冲进房间时,迎接他的只有无尽的寂静。他又像当年那样,在院中的每一处疯狂找寻她的痕迹,但什么也没找到。
  他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安慰自己,她也许去了别的地方。
  离开南雁荡后,连珺初又去了印溪小筑。
  庐州的月色依旧清雅撩人,印溪小筑的梅树也依旧遒劲苍翠,江疏影正接到了邵飏的来信,见到连珺初那神色疲惫的样子,不由错愕。
  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江疏影颓然跌坐在椅中,“如筝根本没有回到庐州,她自己会去了哪里?”
  “我会找她的。”连珺初尽力保持着一贯的平静,可他那深深负痛的眼神却早已将心情暴露无遗。
  ……
  他甚至还去了听雨山庄打听她的下落。
  卫衡本还以为他与岳如筝都快要成亲了,现在得知此事,急得发作道:“你就不应该将她一个人留在溟雨身边!早知这样,我就会先行一步去接她来黄山了!”
  连珺初默不作声地听着卫衡的指责,一点辩驳的欲望都没有了。这些天来,他的心里始终愧疚,先前的那些郁结早已被如筝的失踪打得灰飞烟灭。
  卫衡看他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也起了不忍之意,觉得自己再指责他也没什么用处,喟然道:“连珺初,你还记得我在南雁荡山下跟你说过的话吗?”
  连珺初这时才省了一省,低声道:“我记得。”
  “我现在也只愿你能找回她,不要再与她分离。”卫衡无奈地望着远山,道,“若是没了你,她这辈子也不会嫁给别人了。”
  连珺初心如刀锯。
  离开听雨山庄时,齐允告诉他,连珺心前日刚来过,说是与庄主比试剑术一雪前耻。庄主与她去了莲花峰,交战了许久方才回来。
  “庄主也真是的,明明武功高过她许多……”齐允知道连珺初与连珺心并不和,所以在他面前也没遮掩。
  连珺初勉强笑了笑,告别了齐允,独自又踏上了寻找的路程。
  此后,他找遍了所有他能想到的地方,他甚至还又一次爬上了玉屏峰,奢望她会在那个曾经向往过的地方出现。
  之前的月夜,她曾依偎在他的怀抱里。他说,认识了你,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她亦是。
  可如今,展现在连珺初面前的,就只有茫茫云海,巍巍群山。
  ……
  辗转很久,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又回到了南雁荡。他想在这再最后住一晚,然后,回七星岛,让丹凤择日出嫁。他不能再连累另外的人。他甚至打算好了,要把七星岛交还给连珺心统领。如果再也找不到岳如筝,他就一个人住在这里,重复以前那种采药的日子。
  回到山坳小院的时候,天刚刚亮。
  昨天这里刚下过大雨,院子里树叶落花堆积,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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