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休书

白云苍狗，或许人的一辈子看不全沧海桑田的轮转，但是生命的无常总会让一切在有限的时光里变得物是人非。十年，或许对于永恒来说不过是短短一瞬，但是十年却会让一个人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十年的时光，让那个曾经憧憬着幸福，经营者平凡日子的朴实男子，蜕变为名震海域的“怒海恶蛟”柱擎天；十年的时光，让那个弱质芊芊的羸弱少年变得心思沉静，处庙堂之高、成为帝王倚重的尚书郎。一个于翻涌巨浪的广袤海域挥斥方遒；一个于风云诡谲的宫廷斗场步步为营。他们各自有了自己的天下，按照已经选好的道路奔往各自人生的终点……可是，造化总是弄人；命运之神总会开一些阴错阳差的玩笑——譬如十二年前的邂逅，譬如十年后的相逢……
    曾经的柱子死在被烧成断壁残垣的小屋面前、死在血流成河的断崖上面。他不复当年的冲动和意气用事，十年的磨砺让他成熟，成为能睥睨天下，纵横四海的蛟龙。十年来刀头舔血，他的心已经变得坚如磐石，若不心狠，便熬不过这沐血的岁月；若不心坚，便不能再在暗黑的世界里找到方向沦落为杀人的机器。他现在活的明白，知道若只做曾经的柱子便不可能承担的了肩上的重担。他要做柱擎天——就算不择手段也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浪蛟帮已然拥有海上无可匹敌的霸权，稳坐在众海贼之王的位置。现在柱擎天终于得到了能为海贼立规的权利，现在的海贼不在是一帮乌合之众，在柱擎天的带领之下俨然是海上最强的武装军团。其声势，就是朝廷的海师也只能望其项背。虽然放眼海上怒海恶蛟柱擎天的声威冠绝群雄，但是他还只是浪蛟帮二当家，八爪蛇仍然稳坐帮主之位。
    虽然事情过去多年，但是柱擎天并不是不恨八爪蛇不想取而代之；只是，越是相处越发现那八爪蛇是个外粗内秀心思缜密的人。且不说能取得今日的成就，自己只不过是在前面冲锋陷阵真正谋划大局的却是八爪蛇；那个人在这十年中对自己多有点拨，几次深陷重围他也都竭力营救——没错，只要是他的兄弟他就不会抛弃。
    当日八爪蛇说，不会下的去手……的确，浪蛟帮越是走向高位，自己就越是明白八爪蛇的重要性。他这些年不断地招揽人才，一面是发展所需一面也是不让自己独大。八爪蛇倚重自己，但也不是一味的依赖自己。这一路随着八爪蛇肃清海域，其过程不可谓不艰辛困苦；能有今天的成就柱擎天也深感来之不易。海贼中多有桀骜不驯者，若没有八爪蛇从中周旋，恐怕很难换来皆大欢喜的局面——自己和八爪蛇并为现在海域的两大支柱，若两人之间发生内斗恐怕此消彼长的过程中现在所维持的局面将不复存在。两败俱伤或者是多年努力化为泡影，这都不是柱擎天想要看到的。
    虽然不能真的与八爪蛇刀剑相向，但不代表柱擎天会让八爪蛇过的痛快。只要不牵扯到大局，柱擎天没少给八爪蛇下绊子。自己已经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了，为了能在你死我活的战斗中生存下来，柱擎天几年来熟读兵书也算心中有城府的人了。狠招既然能对待敌人，阴招也不妨给八爪蛇来两个。八爪蛇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见招拆招，你来我往中柱擎天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二当家的，帮主让我来取这个月的收成……”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
    柱擎天脸色一黑，脸上狰狞的刀疤显得更加吓人。他说道：“宝福堂、金满楼还有连城商铺的分红还没有拿到，这个月离月底还有几天，八爪蛇干嘛催着要钱！”
    那小子又缩了缩：“帮主说……二当家上次选在暴雨天气把宝船停到暗礁多的海域，害的他只能派人划小船慢慢的绕行过去取，上上次是等到朝廷里派海军巡视海域时把船一丢……这一次早点做准备……”
    “他八爪蛇多大的阵仗没有见过？还怕这些小麻烦吗？”
    柱擎天不在理会八爪蛇派来催债的人摆了摆手说道：“今天连城商铺的东家要来和我碰面，我没空理那个讨债鬼，你回去吧！”
    那人远远地看到驶来一个商船，知道今天肯定没法在和二当家的磨叽了，垂头丧气的跳上小艇飞驰而去。
    “浪蛟帮果然名不虚传，果然是船坚炮利，就连普通的一个小船也与平常所见的不同啊！”望着那小艇划出的水痕，一个相貌矍铄的老人登上船来。
    “许久不见了，金大当家！”柱擎天微笑着迎了上去，“不过是个小艇，哪有什么非凡之处，谬赞了！”
    “哎……二当家的不要过谦了，虽然我对海战不甚了解，但是那个小艇装备之齐全、速度之灵活，实属罕见啊。早听闻浪蛟帮二当家是个擅长工事的巧匠，浪蛟帮流传出来的奇兵利刃就连工部的人也想从中偷师一二来装配朝廷的军队啊！外界传言说你是欧冶子或者鲁班的后人，可见你的技艺有多高超！”
    柱擎天淡淡的笑了一下：“不过是搏命的东西没什么值得称赞的。”
    “哎，当家的不要这般说呀……我连城商铺在海外的生意能如此红火，全仰仗你们浪蛟帮的庇佑啊！多亏了你们这海上才算有了秩序，我们才敢放心大胆的发展生意啊……”
    柱擎天失笑：“咳，我们也是拿钱办事，其实我们也不过是海盗罢了……”
    “不不不，互惠互利而已！我们拿钱消灾，你们保护我商路顺畅，只是生意罢了！有了你们的保护，我们的商船再也没有被洗劫一空，人员也没有损伤，这样我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做生意了，比起几年前，海上没有秩序海贼也没有章法。我们商号只能雇佣保镖才能稍稍放心，现在的日子好多了！”
    “我们浪蛟帮也只想有个安身立命的事业，打家劫舍巧取豪夺并非长久之计。浪蛟帮若只是靠武力蛮打蛮干，也绝对不能成就今天的大业。‘马上得天下岂能马上治天下’天下道理总相通，我们是靠打家劫舍发家的，但是我们并不能靠杀戮来一统海域。以这种方式来与你们商家相处，总算是一个共赢的局面。”
    “是啊，我们生意人也只想过个太平日子啊！二当家，钱我已经拿来了，还有你上次托我找的药材也已经拿到了。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吧！”
    “有劳了……花了多少银子，我这就付给你……”
    “哎，不敢不敢，帮你我还要什么钱啊！”
    “金当家，你是生意人，虽然我们浪蛟帮和你有利益往来，不过这药材是我个人私事一码归一码的；我不想让你做赔本买卖。”
    “既然你这么讲那我就收下了！对了……其实这药材的事情，在咱国家里没有哪里全的过泽生堂……他们也有意往海外扩展生意，只是几次想与你们接头都被推拒了，为什么……”
    柱擎天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泽生堂？”
    金掌柜善于察言观色一看柱擎天的脸色心中一沉：“难道二帮主和泽生堂有些过节？”
    柱擎天微微一笑：“没什么，我和他们没有什么过节”是比过节更深的仇恨。
    送走了金掌柜，柱擎天沉吟了片刻——是了，又是八爪蛇在中间捣鬼。十年来，自己不曾听闻泽生堂的只言片语。而且，当时自己身负重担，需要学习和掌握太多的东西好让自己有实力能够替八爪蛇实现霸业、给自己在乎的人更好地生活。八爪蛇一定是不想自己被仇恨分了心，所以一直隐瞒自己泽生堂的事情。哼，他也太小瞧我了！柱擎天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柱子，我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我不会为了单纯的发泄而影响大局——但是现在，浪蛟帮已成大事，我想要随心所欲的做一件事情也无不可吧！
    莺歌，如果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那么这个‘伯仁’是不是也可以恨你呢？这些年我总在想如果你没有理我而去我是不是就不会走上这条道路？十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感到自责——莺歌，我有多后悔，就有多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