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休书

38 第三十八章


照例停在港口往小船里补给一些必要的物资,远远地看到码头那站着那个被自己救回家的人。虽然自己的行踪不算秘密,但是也鲜少外人会出现在这个私人港口。
    柱擎天皱着眉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问了府上的人。你平常总不在府中,前一段我身体不好,总也没机会正正经经的向你表达下谢意。虽然你可能不在意,可是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若不嫌弃,我想下厨亲手为你做一桌菜作为感谢……毕竟我身无长物,只能这样谢谢你了。”
    柱擎天不做声,元觉非也有些忐忑起来。元觉非局促的抠着指头:“若是,帮主不方便的话……就……”
    “走吧。”柱擎天开口。
    元觉非笑了,他领着柱擎天来到附近的一个小亭里。亭中桌上摆着一个小炉,炭火上中煨着的食物发出诱人的香味。元觉非笑着解释这种食物热着吃才有风味。说罢又从旁边取出了一个大食盒,把在府中做好的菜品、备好的碗筷一一摆放在柱擎天面前;最后后又拿出一壶陈酿给柱擎天斟满。
    “这些菜都是我在外面游历时学的,我觉得味道不错就学了来。不知道做的地道不地道,你尝尝看?”京城里有各地名吃,跟着同僚里几个号称老餮的也品尝过不少正宗的馆子,现在一一为柱子做了出来。
    柱擎天没有说话,每个菜都夹了一筷子给元觉非:“自己做的,你先尝尝看对不对。”
    元觉非笑了笑,一一吃过,夹了几个自己觉得最满意的给柱子:“这几样我最满意,你也试试吧!”
    柱擎天看着元觉非把菜咽进肚里,微微放了心——这次不比上次船上,所用的食材都没有经过自己检验,而且因为菜品新奇,所用的调料繁杂。若是其中加了什么别的“作料”自己可分辨不出来了。多年刀头舔血,他必须懂得什么叫防人之心不可无。
    “恩,味道很好……”柱擎天微笑道。“不过,我归期不定。你怎么知道我今天靠岸?”
    元觉非笑道:“我怎么会知道?我只听你府上的人说你总是宿在海上船坞中,一般只有船上缺了物资时你才会停泊靠岸……不过,我有个笨办法嘛——就是每天都到这里等着。”
    柱擎天愣道:“每天?都做这么多菜,等着?”
    元觉非笑道:“恩,每天。我没别的办法嘛,如果不好好地回敬你,我总觉得于心不安。”
    柱擎天又吃了一口菜:“你等了多少天了?那些菜……”
    “四五天了吧?呵呵也不算久!”元觉非说,“至于每天的菜,我看跟着我的几个伙计挺爱吃就麻烦他们了!”
    几个跟着元觉非来的活计笑得憨憨的:“嘿嘿,先生的手艺真的没话说!”
    一旁随侍的小丫头翻着白眼:“当然好吃!先生这些天除了在这里等的时候,一回去就开始张罗这一桌吃的。哪一样吃的不是花了大把的功夫啊!”
    柱擎天看了几眼元觉非,这个男人有着和一脸胡子完全不相称的细腻心肠。柱擎天产生些许好奇,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这样对待自己仅仅为了感谢?或许还有其他的目的?
    柱擎天恍惚了一下,这些年自己很少在对其他的人产生兴趣,有价值的就利用,威胁自己的就铲除。看多了人,自己已经厌烦了去一一分辨那些人到底怀着怎样的目的来接近自己。反正若有人想要谋害自己,在他产生这样的想法的一瞬间就会失去性命——那是一种在搏杀中练就的本能,总能十分迅捷的确定身边存在的威胁。那些惧怕的,躲闪的,闪着图谋和算计的目光自己见得太多,而元觉非的目光是如此的不同——就像一颗混在沙砾中的宝石,一眼就分辨的出来。这种似曾相识的目光到底在哪里见过?柱擎天浑身一震——没错,那是田伯看自己的眼神、田娃子看自己的眼神;那是,家人!
    “你的身体好吗?”
    “什么?”
    “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啊?啊,没有了,剩下的都是一些小毛病,没有大碍的。”
    “谢意我收到了,以后不要做这种事情了。安心在府中养病就好,不用特特跑来见我。”柱擎天吩咐旁人把东西搬上船,转身走向小船。
    “那个!”元觉非叫住柱子,“是不是我做了什么冒犯了你?你……看上去不太高兴……”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柱子回头瞪着他,“像我这种人是你没有办法揣度、也没有办法亲近的。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来接近我,都请你打消念头。我提醒你,任何与我有牵扯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元觉非从来没有见过柱子这样的目光,他吓了一跳,被柱子吼的脑中一边空白。等到那艘小船已经走出好远,元觉非才低头揉了揉眼睛——奇怪,最近好像变的太脆弱了……
    十年来,柱子身上多的不止是那道疤痕。元觉非叹气,虽然同以前一样少言寡语、不善言辞,可是以往的沉默里包含的温和的宠溺,今天的沉默中却有了太多冷漠的戒备。现在柱擎天,见识、谈吐、身份、地位已经今非昔比,可是那又怎样呢?他又没因为有了这些而变得快乐。
    公事不顺,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去见柱子还吃了个冷钉子;元觉非心里别提多郁闷了。本想就这样告辞离开,回归正轨道公门中处理浪蛟帮的事情。可是内心里总有些不舍,总是不愿意就这样一走了之——反正柱子都没认出自己,在这里住着不会有事吧?现在浪蛟帮的事情还没有头绪,怎么说柱子也算是他们帮里的人,在这里呆着总归更有利些吧?元觉非为自己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
    连日来不是没有碰到过柱子,可是每次见他总是行色匆匆,他吝啬到连瞥一眼的时间都不留给自己。虽然每每自我安慰,可是想到曾经视自己为掌上明珠的人现在却对自己视若不见,心中难免有些黯然。诸事不顺,元觉非心中烦闷异常,终日里闷在这里无法可想,元觉非选择了一个最常见的消愁之法——喝闷酒。
    在街上晃荡了半天,胡乱的选了一个临水而居酒家、要了一两个小菜,三两壶酒。十年来自己从未恣意畅饮过,应该说自己从未有过恣意行事的时候。怕酒后失态、怕行事不够干练惹人诟病;无论什么时候自己总是做到胸中已成沟壑、步步为营的经营自己的生活。然而,自从来到东定郡自己的心就开始乱了,现在的自己像一个三流赌徒,因为下的注太大而做不到心如止水。何况,与柱子十年后意外的重逢,实实在在的震撼了自己的心灵。
    为了多年前自己不得已的欺骗,元觉非一直对柱子怀有深深的歉意。若是今天的柱子能过的平安幸福,可能元觉非的内疚会少一些;可是现在的柱子完完全全的变成另外一个人、一个让自己想都没想过的人。烧毁的房屋、废弃的村落、柱子脸上那道深深的刀疤。这一切都让元觉非意识到柱子十年来的经历不会和幸福沾边。诚然,他已经变得名扬四海,他的权利财富乃至于他本身的修为都不是当年的一介莽夫村汉所能比拟。若是旁人,能拥有这样的成就定然会让元觉非觉得羡慕和敬佩;但这个人却是柱子,在看到他所拥有的光鲜身份后,自己更多的考虑到他为了这些到底付出了什么、为他必须付出的每一分改变而感到心疼。
    独饮了几壶酒,元觉非的视线都有些昏聩了。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有人坐到自己的桌旁,拿走了自己手上的酒壶。
    “这位公子,独饮伤身,老朽陪你喝你几盅罢?”
    元觉非正自无聊,虽然知道这个肯定是个蹭酒喝的酒鬼,却也没有赶他走。摆了摆手,随那老头自行倒酒。
    那老头也不客气,抓起酒壶喝了好几盅酒意犹未尽的舔着嘴巴。这才看向望着远方出神的元觉非:“咳咳,公子的酒不错……老朽好久没这么痛快的喝酒了!”
    元觉非托着下巴,神情舒散的点了点头,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公子可有兴趣和老朽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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