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氏吾语之睡睡平安

沈信陵抓着小荷的肩膀，力道大得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小荷看着沈信陵激动的样子，仍然是笑着的，她使劲挣开了沈信陵的手：“小姐十岁那一年，我和小姐一同去河边玩，那天玩得太开心，小姐也忘了要节约体力，突然从草丛中窜出一条蛇来，我被咬伤了，小姐当时已经昏昏欲睡了，她拼命地想要拖我回去，因为那蛇我们都认识，过了时辰，我只有死路一条，但是她太累了，根本没将我拖多远，就倒在了地上。她哭得一塌糊涂，挨着我说是她不好，不该贪玩。幸好夫人让人来找小姐，才让我及时地捡回了一条命。从那以后，小姐总是会更努力地完成功课，然后节约时间睡觉，而且也不在像以前一样玩起来就什么都忘了。”
    摸着艾穗手臂上缠着的纱布，小荷的神情很温柔：“其实，小姐只是想将自己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最需要的时候。所以平时她总是睡，这样才能在危险来临的时候有足够的体力去应付，去保护想要保护的。”
    四个人从外面进来，神色也很是动容，他们都听到了小荷的话，忍不住看向躲在床上的艾穗，从小，不能跟其它小孩一样玩，只能安安静静地看着。
    因为她和别人不同，艾穗从小就知道，当自己的贪玩差点害死小荷后，她就再也不敢了，如果有人是因为她而受到伤害，她会更难过。
    沈信陵的手垂在袖子里，紧紧地握成拳头，他拼命压抑着内心的恐惧和狂燥，只是问：“她什么时候会醒？”
    小荷看了他的样子，撇过脸去，他们都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她吸了吸鼻子：“不知道，可能，睡到小姐真正睡着的时候吧，不用再醒来的时候。”
    众人都沉默了，艾穗的身体越来越虚，脉搏越来越弱他们都是知道的。
    空气就是滞固了一般，有什么压在心里让人喘不过气来。
    许久，沈信陵才声音沙哑地开口：“姑母，来找侄儿是有何事？”
    他想要发泄，想要将心里的抑郁和恐惧都发泄出来，他不能再去想，如果，如果真的……
    从爬上他床的那一刻，他就记在心里的女子，慢慢地占据了他的心的女子。
    随溪心疼地看着沈信陵，犹豫了一会才说：“事情有点麻烦出现，皇后的介入比我们预想的还要严重，以至于将计划里有些步骤打乱了。”
    水家，又是水家。
    沈信陵的眼里甚至泛起了淡淡的血色，心里只回响着艾穗那日喊的那两个字。
    夫君。
    那是她第一次那么真心地喊他。
    他想要看到有一天，她顶着皱巴巴的脸，笑着落了门牙漏风的嘴喊他：老公公。
    凌兮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眼里已经有水光在闪现：“阿陵，我知道你现在不好受，但是要冷静一点。”
    冷静，他已经冷静了多少年了。
    如果当时他能够保护她的话，她也不用强点穴道来逼出自己所有的气力，透支自己而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觉得自己胸口似有一团火在烧，他拼命压抑，才不至到让自己整个都被烧成灰烬。
    “噗……哈哈哈。”小荷却在这样的低气压中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来。
    笑得众人都是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荷拍拍沈信陵，眯着眼笑得很开心：“好了，太子殿下，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呢，我就不惩罚你了。”
    哈？
    看着依旧一脸呆怔的众人，小荷轻咳了两声说：“谁让太子殿下那么靠不住，我好不容易放心将小姐交给他照顾，他倒好，小姐从我这儿走着出去，他给你横着抬了回来，哼，不让他受点折磨，怎么给小姐报仇啊。”
    众人这才慢慢从刚才悲伤压抑的气氛中缓过神来，随溪指了指沈信陵又指了指艾穗最后指向小荷：“你这丫头是在骗阿陵？所以我们是正好闯了进来所以你顺道就一起给……”
    小荷起身盈盈一福：“还希望双西夫人不要怪罪小荷了。”
    凌兮挽着百里，扑哧笑了：“果然不愧是穗子的丫头，不同凡响啊。”
    随溪也是哈哈一笑：“有意思，如果她不是穗子的丫头，我还真想要了她来身边。”
    轩辕揽着她一笑：“夫人，你有我就够了。”
    一直没说话的沈信陵哪里还有心思怪不怪小荷的，他只是确定一般地又问了一句：“她什么时候会醒？”
    小荷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不会有事，出来前，夫人特地交待我了，如果小姐真用了这个办法保命，一定要及时通知她们，只要在小姐是在没有完全力竭的情况下沉睡，那么只要保证她不渴死不饿死，她休息好了自然就会醒。而从刚才你们告诉我的情况中，小姐并不是完全没了一分力气，还逃了那么远，安心之下才睡过去，所以，等她醒就好了。”
    沈信陵只觉得胸膛里的抑郁散了大半，语气也松了许多，但是，问了第三遍同样的问题：“她什么时候会醒？”
    小荷对于他没保护好艾穗的事非常地不满，有些不耐烦：“说了不知道！您还是忙您的去吧，这儿有我就好，可不敢劳驾您来照顾。”
    沈信陵的心这才安了下来，也没有和小荷计较，而是淡淡地留下一句：“我去处理计划。”便走了出去。
    他要在艾穗醒来的时候，将一切都处理好，让她一觉梦醒，所有的麻烦都过去，让单纯的日子重新回到身边。让她可以再次安心地睡在他的怀里，可以不顾一切。
    沈信陵走了，随溪才心疼地开口道：“其实那天阿陵真的尽力了，那天他赶去救艾穗的路上，出了城就是一路被追杀，我们也是跟着那些尸体和血迹找到他们的，那一路，他最少和十几个高手交过手，身上早已经是受了重伤。”
    凌兮也点头：“不过艾穗也真不容易，那些人全是高手，她还撑了那么久，我们当时赶去的时候，凭我们四人还要带两个伤患和一个小孩子，都没十足的把握能全身而退。幸好当时容三在路上买了那一车狼狗。”说到这里她笑得更加灿烂了起来：“那些刺客来刺杀之前，一定也是吃了一些防中毒的药，所以才对那阵白烟没有任何防范，其实那是那些狼狗身上软骨散的解药和引它他扑上来的无香粉。我们容三太聪明了。”
    容三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低头在凌兮面上吻了一下：“能得到娘子的夸讲是为夫的荣幸。”
    小荷脑补了一下他们离开后的场面，浑身都寒了一下，但看着前面调情的两对，又感觉他们真的很温馨，为他们的恩爱和幸福，微笑了起来。
    沈信陵一路到了御书房，他才刚到门口，便看到水品贤面色不善地走了出来，他侧身一让，目光越过他直接看向里面。
    水吕贤见是他，略表示一下地行了个礼便走了，沈信陵回头看去，那个方向，应该是去坤宁宫。
    沈彦邦看到进来的是他，本来一丝不苟的严谨面容立刻崩坏，换上一幅痛彻心痱的样子：“我可怜的儿子，自己的夫人躺在床上床只能看不能吃很难受吧。”
    瞧着自己没个正经的皇帝老爹，沈信陵没心情和他开玩笑，他现在，只欲除水家而后快。便直接切入话题：“姑母说皇后已经介入了，所以计划变化的部分我有新的想法。”
    水品贤一路到了坤宁宫，等着宫人通报等得不耐烦地来回踱着步子，又好一会儿了，他抬眼看向被珠帘纱幔层层掩盖内殿，抬脚便直接进去了。
    殿里没有别人，只是站在中间正看着手中一支凤头钗的皇后。
    “既然已经收拾好了，就不要让我在外面等。”一看到她，他便没好气地开口。
    水清谣抬眼看他，手中拿着那支凤头钗把玩着。
    水品贤，自己的父亲，负了娘亲一生，完全只想利用她的父亲。当初她确实是被他利用着，那个时候，因为她无力反抗，也不想反抗，因为她愿意嫁给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最主要的是，那人时候的水品贤像是一墙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墙，任何人都无法推倒的参天大树。
    但是现在，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和胡子，看着那以前威严的目光变得浑浊贪婪。
    这不但是岁月无情，更因为沈彦邦，他利用不着任何人都无法反抗的东西，时间，放纵了人心深处的欲望，将一只猛虎生生养成一只自大狂妄的老猫。
    看她不说话，水品贤更怒了：“你是怎么样回事，虽然救了那几个人，但是打乱了我的计划。”
    水清谣嘲讽地笑：“我再说一次，以后别说我没提醒你，现在的江山姓沈，现在坐在那个位置的男人姓沈，坐在那个位置上这么多年的男人是沈彦邦。”
    水品贤哼了一声，甩袖道：“吃里扒外的女人，这江山天下，能者居之。”
    “能者居之。”水清谣的目光落到那支凤头钗精致的镂花上：“那也要看，谁才是这个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