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可知南国正清秋

阮苒挣扎着，语气哽咽，却没有一滴泪水。
  （二）
  “你们知道么，魏疯子死啦！”
  “怎么死的？前些天不还是好好的么？”
  “还用说！魏疯子肯定是乱吃药吃死的！”
  在高三学子的枯燥无聊的生活中，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成为他们八卦的焦点。
  蓝朵埋头不知道在写什么，笔尖在纸上发出细微的声响。阮苒静静的听着他们八卦，心底有一丝悲凉的感觉漫上来，像是潮水慢慢漫上沙滩，侵蚀着一些东西。
  生命是一场又一场的离别，不断往复。
  “大傻子，你知道么？哪个魏疯子死了耶，真可怜。”蓝朵一个吃着冰淇淋一边说，她像小猫一样舔着冰淇淋，却依然有融化掉的奶油滴了下去，咖啡色的奶油在粉色的裙子上很是显眼。
  木拓蹲下身子拿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掉蓝朵裙子上的奶油，那么轻柔。蓝朵丢掉冰淇淋，猛地抱住木拓。
  “小傻子？”
  蓝朵轻轻吻上木拓的唇，木拓有微微的走神，蓝朵咬破了他的嘴唇。木拓回过神来，变被动为主动。良久，蓝朵慢慢睁开眼睛，望着阮苒的背影，似笑非笑。
  “大傻子，你说我们会不会在某天突然和魏疯子一样，那么突然的就死掉？”
  “你真是小傻子！怎么会那么想呢，你说的啊，我们都会好好的！一定！我们会一直好好的，一直好下去。”木拓的的脑海里闪出阮苒的身影，她在雨里奔跑的身影像是烙在木拓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总是担心，我安不下心！”蓝朵嘟起嘴唇，做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大傻子你总让我担心，你看，眉心都快刻成川字啦！你管不管啊！”
  “小傻子我们都要乐观啊！好啦，回家啦，大街上撒娇羞不羞啊！走啦，送你回家。”木拓拉起蓝朵往回家的路上走，街灯把一大一小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蓝朵看着木拓的背影，有些忧伤。
  木拓，你让我怎么相信我们会一直好下去？你让我乐观这种乐观是那么微薄而脆弱，让我假装我们之间没有问题，假装我们会一直好下去，就像让我相信太阳不会下山。
  木拓，我们还能走多远？我们还能一起走多久？我们还能是我们么？
  “大傻子，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
  “你胡说什么啊！”木拓拔高了嗓音，突如其来的焦躁和不安让他控制不住的害怕。
  “我说如果，如果我们分开了，我就当你死了亦或者是我自己死了。你也很清楚我们现在的情况，我们根本不是以前的我们了！你心里有了另一个人对吧？你心里不止是我一个人了，你心里不止是我，还有另一个人我们都很清楚，只是不说，木拓，别逃避了”
  “小傻子乱说了，小傻子，回家吧，我送你回家吧”木拓依旧牵着蓝朵，一前一后的走着，各有所思。
  沉默，仿佛要一直沉默下去，仿佛要沉默至死。
  “大傻子，晚安。”蓝朵踮起脚尖，在木拓脸颊轻轻落下一个吻。
  “朵儿，我们，分开吧。”
  “嗯？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你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来接你，乖，晚安。”
  “嗯，路上小心。”
  木拓站在楼下看着蓝朵转身上楼，没看到蓝朵转身是掉下去的眼泪，一滴，一滴。
  木拓的话，蓝朵其实是听见了，听的那么清楚，从耳朵一直传到了心里。每一个字都化作一把刀，把柔软温润的心脏划得千疮百孔。
  大傻子，你终究还是说出来了。
  木拓，请记得，我挽留过你。
  安蓝朵，最后一次。
  蓝朵靠在门外，擦干净脸然后慢慢走进门，仿佛刚才那个哭的撕心裂肺的不是她。
  （三）
  木拓在街道上游走着，他没有目的地。他很后悔刚才，却不知道自己后悔的是和蓝朵说分手，还是没有和蓝朵把话说清楚。他恨自己的不清楚，也恨自己的胆怯。
  木拓走着走着，突然回头，看到和自己十步之遥的阮苒，他停下了脚步。
  阮苒微笑着走向木拓，昏黄的路灯使阮苒的轮廓更加鲜明，木拓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还没回家？”
  “你不也一样么，我从蓝朵家就一直跟着你，看你走啊走，我就在后面跟着，可累得我够呛。”阮苒和他并排走着。
  木拓有点不知所措的挠挠头。
  “一起走走？”
  “好啊。”
  “木拓，我请你吃冰！”阮苒拉着木拓向前跑去，不知跑了几条街，找了一家不大的冷饮店。阮苒点了好几样冰，统统堆在木拓面前。透明的碎冰和那些色彩搭配起来，闪着奇异的光芒。
  “我不爱吃甜的。”木拓轻轻地推开那些精致的小碟子。
  “我爸爸妈妈在我九岁的那年就离婚了，嗯反目成仇那种，离婚前他们总是吵架，吵的好厉害，每次都那样，砸家里的东西，然后冷战。”阮苒用小勺子舀起一点蓝莓雪冰，蓝色的雪冰在灯光下闪着不真实的光芒。“你尝尝，不会很甜，有微微的酸味。”阮苒把勺子递送到木拓的嘴边。
  木拓轻轻地含住勺子，雪冰在嘴里很快地融化了，甜酸混合得很合适的味道散漫开来，慢慢浸入到心里。
  “每次他们吵架，我都一个人跑出来吃冰。眼泪是热的，冰是冷的。嘴里吃着冰，眼泪便掉不下来，也可以逃避大人之间的战争。在这里，我还是那个小公主。”
  冷饮店里是王菲的歌。
  “第一口蛋糕的滋味，第一件玩具带来的安慰，太阳下山，太阳下山，冰淇淋流泪……”阮苒跟着节奏轻声唱起来。“太阳下山，每次最怕的就是太阳下山，太阳下山就意味这天黑，必须回家，家里不是一片狼藉，就是没有人，他们都忙，忙的几乎忘了我……”阮苒望着冷饮店里柔和温暖的灯光出了神。
  “他们离婚后，我跟着我妈妈。我怕她会寂寞，可是事实上，有没有我她也不会寂寞，亦或者说有没有我，她都会一直寂寞，我不了解她她不爱任何人，除了她自己。有时候觉得我自己很可怜，也许上天也觉得我很可怜，送他来到我身边，他那么好，那么好我太贪心，想要一辈子留住他。怎么会有永远，怎么会有一辈子我那么傻，那么傻，竟然想要一辈子。”
  木拓静静地听着阮苒说，他大口大口的吃着雪冰，想要用雪冰堵住心里想要挣脱出来的东西。和阮苒相处的时光，是他从来从来都没有的感觉。
  “他让我明白，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爱我的，即使爸爸妈妈不爱我，还有他爱我。他让我对生活有了希望，让我有了好好活下去的欲望。可是他说走就走了，就像他说来就来。”
  “我听蓝朵说过，他……”木拓欲言又止，不想掀起阮苒心里的伤口。
  “他去世了，车祸。对，蓝朵知道，蓝朵是知道的。那段时间，很感谢她，她陪我走过那么难过的日子，谢谢她。可是，每次看到蓝朵我都会想起那段日子，每次看到蓝朵我都会想起他。他说要带我去丽江，他说我们老了要在丽江养老，他说我们要养一只萨摩耶，他说了那么多关于我们未来的话，他给我描绘了那么美的蓝图，却留下我一个人，我根本没有能力把那些变为现实！”阮苒很伤感，眼里有木拓看不明白的东西，她没有流泪。木拓突然想起安蓝朵，如果是蓝朵，说起这些事的时候，蓝朵会哭吧，她老是哭，木拓变得很烦躁。
  “我和蓝朵不一样，很多地方都不一样。蓝朵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她有一个好爸爸，一个好妈妈，他们那么爱她。我从一开始笑着羡慕到最后哭着嫉妒，上天就是喜欢锦上添花，她还有你，她有那么多爱她的人，而我，我只有我自己，只有一段不能忘也忘不掉的回忆不公平，真的很不公平。蓝朵总是爱哭，眼泪是她的武器，爱她的人总是舍不得她流眼泪。而我，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我自己更加伤感，难过。”
  木拓呆呆的听着，接不下去话。
  “走吧，人家都快关门了。”阮苒拉起木拓，木拓准备付钱，阮苒制止了他，摇摇头，付钱离开。
  阮苒走在木拓的前面，他们之间只有一步的距离。
  “再见。”阮苒转头对木拓笑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她脚步均匀。
  木拓站在原地，看着阮苒被灯光拉长的影子，他有一种想跑上前去拥抱她的冲动。他觉得有一句话自己必须说出来，仿佛有什么力量推着他似的。
  “阮苒，我喜欢你！”
  阮苒仍然匀速向前走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路灯照在她姣好的脸庞上，有种苍白的感觉，若有若无的笑容让人觉得她是从聊斋走出来的美艳女鬼。
  （四）
  蓝朵穿着红色的裙子，开心的笑着，一直向前奔跑着，不停地跑着，木拓在后面追着，却一直抓不到她。阮苒在他身后叫了他一声，声音那么哀伤，像是啼血的杜鹃。他那么不知所措，他停下追赶蓝朵的脚步，向阮苒伸出了手。
  “大傻子，再见。”同样哀伤的声音。
  蓝朵从高楼上一跃而下。
  梦魇。木拓从梦中惊醒，汗水湿透了睡衣，看了看手机，凌晨两点。他再也没了睡意。木拓慢慢起身走向厨房，从冰箱拿出一瓶冰水，仰头灌下。“我不喜欢蓝朵了，是的，我爱的是阮苒，我爱的是阮苒我只是怕蓝朵会做傻事，我只怕”他靠着冰箱自言自语。心里忐忑着，他不知道该怎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