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可知南国正清秋

  “你奶奶，去世了。”妈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却不去看阮苒。不去看阮苒的错愕，不去看她的眼泪。
  难道看不见就可以不悲伤？不可能吧，就像开着灯，你也知道，夜是黑的。
  阮苒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从妈妈的表情和眼神，她知道，自己只是哑了，没有聋。
  “心脏病突发。”妈妈说完便站起来走进卧室，留下目光呆滞的阮苒。
  我又错了吗？是的呢，我又错了。
  我总是错，我总用我的自以为是去伤害别人。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我说我不想伤害别人，有人信吗？我伤害了那么多真心对我好的人，宋楠、蓝朵、木拓、奶奶……
  会不会有下一个？如果有下一个，会是谁？
  妈妈……现在唯一会对我好的人……是妈妈吧。
  如果这伤害要继续下去，我宁愿死。
  我宁愿死，我宁愿用这样的方式解脱。我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我的存在，就等于是伤害。
  有没有人现在来打醒我，摇着我的肩膀说阮苒你快醒醒……
  这场梦太可怕了。
  我迫不及待的想清醒过来，我原本以为自己在梦里，会得到所有得不到的东西，现在，我明白了，我不要了。
  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可望而不可及，我不要了，全都不要了。可不可以，回到原来的样子？
  把我变回以前的阮苒。
  我害怕现在，真的好怕。
  原来，未来比过去更可怕。
  阮苒就这样哭着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四周都是黑的，一点光都没有。
  又是这样的黑，不过幸好有这样的黑，我心里的黑暗才不至于让自己那么害怕。
  清醒着做梦（2）
  （一）
  等了很久，才等到了天亮。
  妈妈还没起床，阮苒自己出门，去了父亲家，只在桌上给妈妈留了一张字条。
  到了父亲家门口，却怎么都不敢敲门。
  我应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你们呢？我明明是那么恨你们，却又觉得自己才是最可恨的。就在门口徘徊着。
  过了很久，她拿出手机，给安蓝朵发了一条短信。
  蓝朵，我是不是很傻？
  大约是下课时间吧，安蓝朵短信回的很快。
  你很聪明，你总在伤害自己的时候，顺便伤害了别人。
  阮苒苦笑，是我很傻才对，总在伤害别人的时候，伤害了自己。
  其实我不想的，我只是想对这个世界的不公平做出还击，我没想到会这样。阮苒坐在地上，背靠着门。
  晚上没睡好，居然靠在那里睡着了。直到有人踢了她一脚，她才醒过来。
  “这是死了还是怎么了？”是继母，这声音让阮苒颤抖了一下，她站起身，没有看继母的眼睛。
  “阮苒，你的尖嘴利牙呢？你不是那么勇敢吗？继续顶嘴啊，继续说啊，继续闹啊，你气死了你奶奶，感觉怎么样？”继母笑着，让阮苒心寒，像是在冬日，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泼了她一个透心凉。继母笑了笑，继续说：“真是谢谢你呢，那个老不死的，我盼着她死已经很久了。”阮苒颤抖着，逃开了。
  腿上和手上都还有伤，她那样跌跌撞撞的逃开，那狼狈的样子让继母开心极了，张口大声说道：“阮苒，诬陷是要付出代价的！”
  阮苒听到了，她在自己心里回答到。
  我已经付出代价了。
  我所做的一切，我都已经付出了代价。
  可不可以，不要再逼我……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
  阮苒一路跑着，跌跌撞撞，不知道摔了多少次，不知道添了多少新伤。
  阮苒哭着，在街上走了一大圈，实在没办法了，还是只有回家。经过学校的时候，看到了朱燕和安蓝朵。
  朱燕挽着安蓝朵在说什么，安蓝朵咧开嘴笑着，柯子凡在旁边拿书敲着安蓝朵的脑袋。阮苒远远的看着他们，眼里是开心，是羡慕，是祝福。
  她看着他们的背影失神了，不知不觉移动着脚步，一个骑着单车的男生不小心撞倒了她。阮苒惊慌失措的看着那个男生，男生跳下车，扶起她，连声说着对不起。看到阮苒的脸后，男生松了手，很嫌弃的后退几步。
  “是你啊？不会是自杀未遂想碰瓷吧，真不知道木拓那渣子脑袋是什么，蓝朵那么好的姑娘他不要，跟你搅在一起，纯脑残！”说完男生就骑着单车走了。
  阮苒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她什么也不能说。
  就这样慢慢一步一步挪回家，进门的时候，妈妈正在看报纸，看到阮苒进屋，还是淡淡的说了一句：“饭在厨房。”说完继续看报纸。
  阮苒走进厨房，妈妈做的皮蛋瘦肉粥。
  有多久，没有吃过妈妈做的饭了？
  饭有些凉了，阮苒就站在厨房里吃着。吃着吃着眼泪就下来了，一滴，一滴。
  是要在几天内流完此生所有的泪水吗？这样也好吧。
  怎样都好。
  吃完饭，阮苒就进了卧室，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她想象着自己从楼梯上摔下去，然后死了。
  再也不用去面对这么可怕的事。
  再也不用去面对那些可怕的人。
  命运呵，我再也不会抵抗了，我会这样顺其自然。你想给予我什么，我就珍惜什么，你想夺走什么，我就放弃什么。
  我再也不会违逆你了。
  我可以像一个木偶娃娃，任你摆布。
  这样，可好？
  这样的我，命运你可满意？
  清醒着做梦（3）
  日子就这样过着，高考之前，安蓝朵再也没见过阮苒。只是在高考的前一天晚上，收到了来自她的短信。
  加油，为了你的南国。
  安蓝朵回了一条短信，很真诚。
  你也好好过，为了你的南国。
  没有了回应，也不需要回应。这样的距离才适合我们，不会欢喜，也没有悲痛。
  安蓝朵快睡了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一个公用电话打来的。安蓝朵觉得很奇怪，会是谁呢？却还是按了接听键。
  “蓝朵，明天加油。”魏凉川暖暖的声音传来，让安蓝朵的脸上笑开了花。
  “嗯呢，我都没有想到会是你呢。我知道，我一定会加油的！”安蓝朵笑着应了，和魏凉川一样温暖的声音，还带着少女的娇俏。
  “嗯……”魏凉川不知道是为什么，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安蓝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第一次一起沉默了。
  这是默契吗？
  这沉默来的那么突然，让我措手不及呢。
  不知道是谁说了再见，然后一起挂了电话。安蓝朵心里一沉，魏凉川，我有那么多话想跟你说呢。
  那么多那么多呢。
  为什么，我却说不出来了呢？
  为什么呢，魏凉川，我们是怎么了？
  还是，你出了别的什么事？
  我即将去往有你的城市，有你的南国，不要让我再成空想。
  安蓝朵平复了一下心情，明天是那么的重要，无论是什么事，都不能影响心情。妈妈端了一杯牛奶进来，放在安蓝朵的桌子上，笑笑的摸了摸她的头。
  “蓝朵啊，明天，只要尽力就好，妈妈不想你有太大的压力，不管怎么样，你都是妈妈最好的女儿，最好的宝贝。只要尽力了就好，我们暂且不想结果，好不好？”妈妈慈爱的样子，让安蓝朵感动极了。
  我多幸运，即使木拓伤害了我，即使阮苒伤害了我，我也是幸运的。因为，我在看清他们的同时，也明白了爱我的人，对我是多么重要。
  我失去他们，未必不是幸事。
  我在有温暖有依靠的时候失去他们，经历这样的痛苦，至少可以得到你们的安慰和庇佑，至少，我不用独自去面对伤口。
  那些痛，就这样被你们淡化。
  安蓝朵一口气喝光了牛奶，就钻进被窝里睡了。迷离迷糊听见手机响了，却不愿意去看，关机之后接着睡。
  第二天精神奕奕去高考。
  走到考场外的时候，安蓝朵还是紧张了。嚼泡泡糖，深呼吸，闭目养神，做眼保健操……所有能缓解紧张的方法她都试了，却依旧紧张。
  握着妈妈的手，她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颤抖。
  我做好了准备，我是安蓝朵，我不怕。    原本已经舒缓了的情绪，在看到金属探测仪、信号屏蔽器以及摄像头后，安蓝朵又开始紧张了。她感觉双腿不停的抖着，已经不听使唤了。
  马上进考场的时候，她看到了柯子凡，那个最近很少见面几乎没见面的男生。他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柯子凡，你总是这样，悄无声息的给我一个惊喜。
  谢谢，你又给了我一颗定心丸。
  柯子凡咧开嘴笑着，安蓝朵也咧开嘴笑了，她也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柯子凡转身离开，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只是笑着，很沉默的笑着。
  安蓝朵，加油，为了你的南国。
  我也会加油，为了我的梦想与将来。
  就这样，鼓起勇气，进了考场，大约还是超常发挥吧。
  安蓝朵咬紧牙，打起十二分精神，过了那两天。
  像过火焰山一样过了那两天。
  考完试的时候，安蓝朵看到了阮苒，站在人群中，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她是那么的不显眼，可
  是自己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
  阮苒，多奇怪，我又看到了你，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心情，这样的地点，又看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