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欢旧事

第23章


每一个字都在颤抖,我没有看他的脸,不用看我也知道,那会是他常宗饶有生以来最卑微的表情,京城商户第一家的独子,他自幼便是众星捧月一样长大,皇亲贵胄尚且比不得他常少爷出手阔绰行事潇洒,我从没想过,有一日会是因为我,因为儿女私情,让他用这样的口气与我说话。
  “我不是要逼你,也不是想威胁你,这三年我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像是着了魔,你原谅我,我只要一个机会,只要一个跟他一样的机会,求不得我也不会勉强你。”常宗饶伸手,托着我的脸让我看着他:“就一个机会。”
  “若是三年前。”我低低的开口,
  眼睛盯在自己腕上那支廉价的玉镯上:“你做好了一碟芙蓉糕,我没来赴约,你便将那糕点放在院子里,三年风吹日晒雨淋霜冻,盘子里还剩下什么?还能吃么?”
  “不......”常宗饶想要解释,我却伸手按住了他的嘴:“无论这三年里你我是否有误会,无论你伤害过我什么,我都原谅你。”这句话出口,常宗饶的眼睛一亮,欣喜的表情顿时出现,我却依然没有让他开口:“可是你不要忘了,这三年我倚门卖笑,见客无数,那张绣床上滚过了多少男人,老的少的,丑的俊的,脏的臭的,只要拿得起银子我都要搂进怀里,你明明知道这样的日子让我饱经折磨,可是却从没想过要伸手拉我一把。”
  “不要.....”常宗饶的表情由错愕变为痛苦,我起身,低头柔柔的抚摸着腕上的玉镯,缓缓在屋里踱步:“其实我懂,在你心里,认定了我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女人,无论之前你有多爱惜我,骨子里还是认为,我低贱无耻,过这样的日子是不会觉得痛苦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落在那玉镯上:“此身已污,连你都不曾想要救我于水火,我也早就放弃了,谁知老天这样捉弄人,竟让我遇到他,他竟肯拿着亡母遗物聘我为妻,此情此意,你比不起。”
  常宗饶张着嘴,我看到他眼角的泪水沿着脸颊流了下来,但是他却说不出一句话,他富可敌国,颇具才情智慧,文武双全,刘鹤翎与他相比简直百无一用,可是此时他却说不出一个能够把刘鹤翎比下去的理由。
  “他在天牢,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保他性命无虞。”良久,常宗饶起身,出门前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我惊诧,猛地回头死死扯住了他的衣袖:“你说什么?”
  “与我无关。”常宗饶回头,依旧是无奈且痛苦的表情:“我不想害他。”
  “到底是......”我没问完,他已经甩开了我夺门而去。
  这一夜我没有合眼,第二天秋甜来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我坐在榻上愣了一下:“你怎么起得这么早?”门开着,七巧儿从她的房间里出来,伸了个懒腰,莲心也打扮停当叫了丫鬟跟着,看到我坐在屋里,冲我一笑:“我去街上逛逛,你要不要去?”
  我起身摇头,莲心扶着丫鬟离开了,我看着七巧儿坐在廊上吃早点,一步步走到了她面前:“七巧儿,我有话问你。”
  “怎么了?”七巧儿一愣,头上的八宝梅花鹿发簪微微颤动,看着我脸色很差的
  样子,起身伸手来扶我,我却大步走进了她房里,她只得跟上:“把门关上。”我转身,七巧儿疑惑着将门关闭,回头看着我道:“你出什么事儿了?”
  “中秋后,汝南王府宴饮,我在假山下休息。”我盯着她的眼睛,七巧儿的神情由关切变得惊愕:“我听到了。”我看着她的脸:“我听到了你和东海王的对话。”
  七巧儿的脸变得冷漠起来,眼神犀利,嘴角挂起一抹冷笑:“所以你今天要来威胁我么?”
  “我不威胁你,刘鹤翎在天牢,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七巧儿的眼神猛地一闪,盯着我看了片刻:“有些事,他身在其中,不得不身受其害。”说完,七巧儿落座,给我倒了一杯茶:“你坐。”说完,她瞟了我一眼,淡淡的叹了口气:“你全听到了?”
  “是。”我有些尴尬的答应一声,七巧儿无奈一笑:“你告诉过刘大学士?”
  “没有,那日听的我懵懂不解,只觉得不妥,没有跟任何人说起。”我摇头,没把秋甜说出来。
  七巧儿略沉吟:“他死不了,你不用担心,那些王孙争斗是一趟浑水,他在朝为官总要是选一个靠山的,如今汝南王倒了,他自然是要跟着倒霉,不过你放心,他不过是小鱼小虾,不会被拎出来杀一儆百的。”
  汝南王倒了?我错愕,这是何时的事情?
  更让我错愕的是,七巧儿竟有这样的本事?她究竟是要干什么?怎么这些大事她会先知道?还是她根本就牵涉其中?
  回想起那日在假山下偷听到的话,我心里发空,难道七巧儿是要谋划着将当今天子拉下马么?
  “你到底是谁?”我喃喃道,七巧儿苦笑:“谁也不是,藏欢阁里的活死人罢了。”
  “既然是死人,还活着干吗?”我懂她话里的玄机,她的笑容冷如冰霜:“活着看最后一场好戏。”
  作者有话要说:红字红字,头一次红字
☆、第 22 章
  从七巧儿的嘴里,我什么也探听不到,她只是信誓旦旦的与我笃定,刘鹤翎没有性命之虞,她是聪明人,不像我这样蠢笨,看得透世间所有的人心阴谋,我是个蠢材,我相信命相信预兆,于是我只能回到自己房里,将娘的画像挂在床后壁上,虔诚跪下:“娘,女儿这辈子第一次求你了,保佑刘大学士平安归来,娘,你帮帮我......”
  此时才懂得为何莲心会在佛前如此虔诚,她不知道女儿的现状,只得哀求佛祖保佑,就如同我不知道刘鹤翎的未来,只能哀求娘亲帮助一般。
  祷祝百遍,心里也始终不安,跪得双膝都麻木了,却又不肯站起来,两眼直勾勾盯着娘的画像,看着她姣好的容貌,心里胡乱的在想:若是青烟直上便是刘学士平安无恙,若是一个时辰之内无人叫门便是刘学士无恙,若是......纵使一一应验,心里的惶恐也丝毫不减。
  “下作的小娼妇,叫你哭,叫你哭,号你娘的丧......”外面突然吵闹起来,孩子哭和大人骂一齐传来,这哭骂声引来了楼里其他人的不满,于是骂声渐渐连成一片,我无心凑热闹,跪在画像前发愣,却猛地听到了莲心的嘶吼:“滚!”
  我吃了一惊,强撑着扶墙站起来,踉踉跄跄走了出去,从三楼向下一望,楼上楼下的姐儿们全出来了,莲心在一楼死死搂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女孩子,一个破衣妇人嗤笑:“我道是谁,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小娼妇找到大娼妇了。”
  琴姨站在那里,脸色很是难看:“闭上你的臭嘴,要多少银子?”
  “哈,方才不过想要十两,这会怎么不得提价,这可是家学渊源,血脉里就留着名妓的根,你可是平白得了个宝贝......”妇人犹在讥讽莲心,琴姨打断了她的话:“咸尻淡话,多少银子?”
  那妇人看来是来卖孩子的,那孩子难道与莲心有关?难道是莲心的女儿?
  “起码要,三十两。”妇人仿佛咬牙切齿,琴姨面露讥讽,还没说话,莲心已经冷笑,将那孩子死死拉在手里:“我还当你多有见识,原来开口也不过区区三十两,给你五十两,快点滚的越远越好!”
  说着,莲心一挥手,竟是一个银锭子甩在了妇人脸上,妇人吃痛,又不舍得银子,死死抓在手里捂着脸冷笑,一步步后退道:“我自然是没见过世面的,比不得你见过大世面。”
  孩子被莲心抓在手里时一动不动,这会看着妇人要走
  ,竟死命要把手从莲心手里扯出来,哭叫起来:“娘,别扔下我。”
  妇人已经走到门口,回头哼了一声:“那个才是你的娼妇娘。”
  说完,她跑了,孩子在莲心手里像一条活鱼,莲心蹲下去哄着:“别哭,别哭,娘在这呢,娘终于见到你了。”
  我看着,说不上是喜是悲,莲心终于见到她的女儿了,却是这样的相见。
  琴姨和莲心好容易把这孩子弄进了莲心屋里,我也凑了进去,孩子哭的悲戚,莲心于她亲近她便露出很害怕的模样来,琴姨好言好语哄着,她到肯听一两句,我看莲心实在急切,只能在一边拉了她:“别急,七八年了,她从没见过你,要亲近也不再这一会。”
  好容易哄着那孩子吃了些果子喝了碗莲子羹,孩子在床上躺着,由琴姨哄着抽抽噎噎个不住,我把莲心拉去了七巧儿房里,七巧儿也劝她:“别急,你们是亲母女,过几日她自然与你亲近的。”
  莲心坐在那里红着眼抹泪:“我原本想着,他家休了我,但是会把这孩子当个人看,再不济也不至于太折磨,方才你没看见,那婆娘竟是抬手就打抬腿就踢,刚才在屋里我硬是拉开衣服看了看,前胸后背都是青紫伤疤,那双手哪里像是个孩子的手,比后院洗衣服的婆子还不如,可怜我这女儿......”
  继母的故事,戏里没少演,故事没少听,如今见着真的,还是气的牙根痒,我也看见了一星半点,从小虽然也挨过打,但是这会才明白,那恨铁不成钢的打和存心折磨的打有多大区别。
  “以后跟着你,也就好......”我的话没说下去,莲心也愣住了,七巧儿也叹了口气,这孩子从前再吃苦受罪,也是清白好人家,如今跟着莲心,要做什么?
  “先留在这里,好歹吃穿用度都比在家里好,也有你有我们照应着,你做不了几年也就赎身出去了,一并带走不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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