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萧萧

  
☆、（16）
  那张成绩单还是被暮忠林发现了。
  本来萧萧打算自己模仿他的字迹签上他的名字，然后再撒谎找一个这学期没发成绩单的理由，可是她没有想到这么快暮忠林就发现了那张成绩单。
  萧萧开始是把它夹在一本书里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找书的时候掉了出来，落在了地板上，正好被进来的暮忠林看见了。把成绩单放在自己的房间里不用藏她也很放心，因为暮忠林基本不会进她和姐姐的房间，可是那天他却偏偏进来找东西。
  萧萧真的不想再掀起一场家庭风暴，现在姐姐刚刚出院回家，这个家需要安静，需要一种和睦的气氛，她不希望让还在生病的姐姐心里难过。
  可是到底是被发现了。
  暮忠林手里拿着那张成绩单，“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然后用手指着萧萧，半天，没有说一句话。
  萧萧感到桌子震颤了一下，上面放着的茶杯都抖动了一下。她并没有感到多么害怕，早就习惯了暮忠林的耳光，还害怕什么呢？有时候惹他生气心里甚至还会有一种很解气的感觉，可她不希望暮忠林在姐姐的面前发火。
  “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所有的怒气都爆发成这一句质问。萧萧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暮忠林额上突起的青筋，像一条条蜿蜒爬行的蚯蚓，他的头上已经开始长白发，可现在她一点也感觉不到他有多可怜，甚至觉得这些都是他应得的。
  “啪”，预料中的耳光声响起，在夏日的清晨显得格外清脆。萧萧没有闪躲，更像是迎上去的，她像就要上战场的英雄一样无所畏惧。
  “爸，快别打了，萧萧还这么小，有什么事慢慢说就是了。”娇娇站起来拉住父亲又要落下去的手，脸上满是泪水，本来就体弱的她现在看起来像是一朵被雨摧残过的花朵。
  “娇娇，你进屋里去，这里没有你的事！”父亲的语气缓和了一下，把娇娇推向屋里。
  “姐，你回屋里去吧，我没事。”萧萧不想让姐姐受到刺激，刚才暮忠林发火不知道有没有吓到她，她刚动过手术，怎么会受得了？
  “萧萧，你向爸爸认个错啊。”娇娇用乞求的语气对萧萧说。
  萧萧用手捂着脸，不知道有没有流泪，脸颊肯定肿起来了。娇娇无奈地被推进屋里去，最后流着泪看看站在那里的萧萧，她真的希望萧萧这时候能够跑出去，等父亲的气消了再回来，免得再受父亲的耳光，可倔强如萧萧，她怎么会跑，怎么会求饶？
  “你哑巴了是不是？”
  暮忠林用力地扯着萧萧，她的后背碰到了桌子角上，钻心的痛，她紧紧地咬着牙，不说一句话。
  “为什么是第六不是第一？老子我白供你上学了，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暮忠林的
  手从上面劈头砸下来，像一块突然掉落的石头。萧萧感到了如石头般的硬，眼前一阵晕眩，然后耳朵“嗡嗡”地直响。她几欲站不稳，可还是倔强地用手扶着桌子站稳。
  “不说话是不是，老子还就不信了！”
  暮忠林那双每天用来搬石头盖房子的大手重重地捶在旁边的桌子上，桌子上的玻璃杯掉下来，“啪”地一声，轻轻地砸碎了，细小的碎片反射出瘆人的寒光。
  他把对所有对生活的不满都发泄在萧萧身上。
  一阵锁响动的声音过后，门被打开，母亲手里拿着豆浆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一切，明显地感到了气氛的不对。萧萧希望母亲能过来护着她，哪怕只是象征性的也好，可是母亲只是叹息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然后拎着豆浆走进了厨房。
  一股股酸水像泉水一样从心底涌出，前所未有的委屈漫过头顶，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从来没有在暮忠林面前哭过的她这时候眼泪毫不费力地涌出眼眶，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地面上。
  为什么母亲总是这样软弱，对于暮忠林她从来都不反抗，既然如此怕他，为何还要辛苦地维持着这样一段婚姻，让她的女儿都跟着受苦？萧萧知道母亲是爱她的，可是她的逆来顺受有时候会让她觉得她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
  “你还知道哭？今天不给我解释清楚，老子就打死你！”
  伴随着一声脆响，暮忠林的耳光像风一样扫过她的脸庞。萧萧有些麻木地站着任他怎么打也不说话，不解释也不求饶。
  “爸，你别打了！”卧室的门被打开，娇娇满脸泪痕，站在门口。
  “妈，你去拉一下爸爸！”娇娇哭喊着，声音颤抖着。
  母亲抹着眼泪从厨房里出来，张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
  “够了！”萧萧一把推开暮忠林。
  也许是没有料到萧萧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暮忠林差一点被她推到，倒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萧萧，你快走啊！等爸爸气消了再回来！”娇娇哭着把萧萧往门外拉。
  萧萧没有反对，狠狠地摔开门，头也不回地跑出去。屋里暮忠林气得瞪着眼睛，夏菊在抹着眼泪。
  
☆、（17）
  在这里遇到顾卫是萧萧没有想到的，她更不希望他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两边的脸颊高高地肿起，脸上泪痕未干，通红着双眼——一副狼狈之极的样子。
  “怎么了，这是和谁打架了？”
  顾卫的个子足有一米八高，萧萧只有一米六的个头，和他面对面站着他肯定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刚刚被暮忠林打了一顿跑出来就看见了他，萧萧真有一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感觉。“不关你的事！”对于顾卫，萧萧有的只是一种怨恨，现在他看见她这个样子不知道该如何笑话她。
  她转身欲走。“萧萧！”顾卫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他知道她的倔强，以她的性格被人看到这种狼狈的样子肯定连死的心都有了，可是他还是想问问，或许还有转机。
  “放开你的脏手！”萧萧愤怒地甩开他的胳膊，厌恶地盯着他。
  “我——，其实——”
  “你已经见过姐姐了对不对？”她早就应该料到顾卫已经见过姐姐了，不然姐姐怎么会最近老是出神发呆，对什么事情都心不在焉的样子，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一样。果然，他们已经见过面了。
  “是。”顾卫毫不掩饰地回答。
  萧萧冷笑一声，他这是算什么？想吃回头草了吗？以前男友的身份来找前女友，是奢望着挽回，还是奢望着被原谅？不管是哪种，他都是奢望而已，最起码作为妹妹的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顾卫，你最好滚得远远的，越远越好！不要再去招惹我姐姐，不然我绝不放过你！”萧萧狠狠地甩出这句话，如果他真的这么不识趣还要纠缠姐姐，那么她就和他斗到底，虽然四年前她们输了，可现在输赢可未必。
  “我只是想看看她。”顾卫叹一口气，其实当初他并不是故意的。
  “你不配！”
  “我知道我不配，可是——”
  “没有可是，你马上给我滚，不要再让我看见你！”萧萧的手指向路的另一边，她恨不得顾卫从此以后彻底从地球上消失，早在四年前他就应该消失了，现在又出现在这里真是一个笑话！
  “好，我走。”顾卫眼神忧郁地看着萧萧，话语轻得像一声叹息。他的背影寂寥中透着无奈，慢慢地走走出了萧萧的视线。
  呵，演戏给谁看呢？他不去当演员是不是有点可惜，他和姐姐一起演了三年的温情戏码，最后还是无情地把姐姐抛弃。不就是因为姐姐没有考上和他一样好的大学吗？不就是他知道了姐姐的病，而且还很严重吗？萧萧冷冷地看着他，没有一丝怜悯。当初自己扇了他一把掌，从此他再也没有出现，本以为他对姐姐还是有情的，即使是他说的分手，可也不至于无情到四年都音信全无。萧萧虽然讨厌他，可是心里
  还是希望他能来看看姐姐，她知道在姐姐的心里还有他的位置，姐姐还对他有着牵挂。可是四年了他都没有出现，一颗鲜活的心也早已等得枯死了，他没有任何理由再出现在这里。
  早晨的风凉爽中带有一丝微热，吹在脸上火辣辣的痛。萧萧捂着肿起的脸颊，心里恨到极点，她不甘心，她不愿意，她想改变却又无能为力，她想逃跑可又放不下，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真想一下子死掉算了，再也不用面对这一切。
  她在路边蹲下来，把头埋在胸前，旁若无人地大声哭起来。她一直在忍着，一直在忍，她没有人可以倾诉，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心里的苦，她就像一只把自己缚在茧里的虫子，没有新鲜的空气，没有阳光。可她必须这样，走下去。
  紫茉莉在风中轻轻摇动，紫色的花朵已经退去昨日的繁华，就要凋谢了，昨天傍晚时候淡淡的花香还在空气若隐若现。
  
☆、（18）
  中午的太阳光线直直地照射下来，毫无保留地把所有的热量传递到空气中，一点都不吝啬。眯着眼看着太空，明晃晃的一片，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冬天里明澈的蔚蓝早就消失不见。走在大大的太阳下，感觉像是一支快要融化的雪糕，汗水顺着脊背流淌。这样也总好过冬天的严寒。
  公路两旁的芙蓉树开得很盛，傍晚的时候地上总会落满紫色的花朵，玲珑精致的样子，像一把把小扇子，安静地躺在路边上，等着环卫工人来打扫。萧萧讨厌那些被打扫过的道路，她宁可路上是落满芙蓉花的，点点的紫色，娇弱的花朵，装点着这城市，沉闷的空气仿佛也有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