酹江月

第40章


心底缺漏了一角的感受,太不安、太难受。
  「是不是最近老待在家,闷着了才会这般心绪纷乱?那正好,娘想到清河永安寺替秋儿与腹中胎儿祈福,欲邀伯母与楚同行,我今日来,便是来问问伯母与你的意见。」穆桓一扫沉重的气氛,道出今日来意。
  江楚依旧眉眼低敛,思索半晌,嘴角轻扯笑容,方应允了。
  「出门麽……也好。」
  清河。
  一个佝偻的老人,背负着比他身形看上去更大的老旧木箱,缓缓走在入山的道路上。身後寺庙的山门披覆着浅浅一层绿苔,巍峨且宁静地伫立在山径的路口,隔绝了山林的清幽与市井的喧嚣。
  老人的身後,一名纤瘦的女子,一身简单俐落的驼色裤装,拎着随身的行囊,脚步轻盈,跟随着老人走在缓缓向上蜿蜒的山道上。
  两人越过了山门,往前走了一段路,并没有继续朝着寺庙的方向走去,而是转入了山道旁岔出的一条幽径,两旁树林生长得细密狭窄,罕有人迹。
  林涛声夹带着溪水潺潺随风贯耳而过,走了一段距离,眼前景色豁然开朗,两人来到山涧之处,一条溪涧将山林划成两岸,而岸边稍稍宽阔,一栋已然残破的矮房屋顶塌坏、门窗破损,静静地伫在溪岸边,在静谧原始的山林之中,丝毫无有一点违和,只是看上去难供歇憩。
  两人走近矮屋,老人端详了一会屋顶与门窗的状况,抚着颏下白须,温煦地笑,「不错不错,状况比我想像的还好,稍加修葺,便又可供人宿住了。」
  後方的女子随着老人的目光,抬眼望了一下眼前的木屋,低声咕哝,「师父怎每回都知哪儿有屋子睡。」
  听到後边传来的低语,老人呵呵大笑了起来,「怎会不知,那些屋子都是我年轻的时候搭的咧,那时啊,每走到一处,便要寻个幽静的地方,搭个简陋的木屋落脚,走了大半辈子,许多地方都走过了,现在老了,体力不够、骨头也散懒了,便寻旧时的居处来住。」
  女子一面听着老人愉悦的话语,一双如凝墨的瞳眸盯着眼前半倾的矮屋,思绪却倏地恍惚起来。记忆里,疏疏竹风冬雨凉薄,一幢与眼前所见搭法相似的矮屋,跳脱出时空与记忆的桎梏,悠悠恍恍地几乎要与眼前的景象重叠,女子盯着已然残破不堪的木门,想起那一袭雪白衣角,推门穿出,翩然如谪仙,然後如过水无痕般地离开了她的生命。
  身後溪水快意自在地畅流,她的心底却像被束紧般地痛着。
  「快些过来吧,得赶在太阳下山前修好这屋子。」蓦地,一声呼唤将女子自记忆的漩涡之中唤出。一回神,眼前是老人温煦祥和的笑容。
  「是,师父。」将手上的行囊放到一旁,女子赶忙上前去。
  老人将身上的木箱放下,取出了简单的工具与木楔,递给女子,便各自修葺起来。转眼间,已至日暮时分,斜照的夕阳透过林木筛下昏黄错落的光线,将矮屋的影子拉得细长。
  老人仔细检视着矮屋的屋顶,转过头对着另一边方重新栓上木窗的女子说道,「阿月,这屋顶得补一补,你到林子里捡些粗枝回来吧。」
  「是。」女子用着清清冷冷的嗓音淡淡地应声,从地上的行囊中取出一条麻绳,转身欲走,老人又突然唤住她:
  「小心些,听说这阵子这山里多了不少山贼。」
  「徒儿知道。」女子偏过头简单应了声,不甚在意的样子。随即,往方才来时所经过的林子方向走去,高挑纤瘦的身形隐没在黄昏的林影之中,老人默默看着女子的背影,欣慰地微微笑了笑,才继续手下的工作。
  女子进入了树林,本已渐趋昏暗的天色,被深山里枝叶层层筛去,使得林子里的光线更为幽暗,女子一面注意脚下的树枝,一面辨识着方向,这才惊觉其实树林中岔路极多,方才只是跟随在老人身後,竟不察这山中其实林径纷乱,加上光线昏暗,若是一般人,恐是容易迷途。
  幸亏在山中的生活自己是不陌生的,因此尚不至失了方向。
  随着山径的蜿蜒,女子一面陷入愈深的思索,不禁益发觉得老人的深不可测,跟在他身边已然三年,却依旧看不透老人的本事以及心思。
  不过,对於老人,她只有感谢。若没有彼时老人的劝说与开导,或许此时的自己,只是个失却心魂的行尸走肉,了无对於生命的希望。
  现在的她,是为了记忆这一段曾有过的深刻而努力地活着。
  他,现在好麽?忘却了自己的他,又过着如何的人生呢?
  至今,想起他时心底还是一阵撕裂般的痛楚。
  可是,她很开心。代表这一段爱情还存在着,没有磨蚀、没有消逝。
  
  作家的话:
  最近抛下了其他坑就专心写这个了,希望能够快点写完。祝
  阅安
☆、《酹江月》 第十三章03
    「娘、伯母,天色暗,小心些。」穆桓搀扶着穆夫人踩上微生青苔的石阶,一面叮嘱着。
  「桓儿啊,咱们这时候到,会不会打搅了众师父的晚课呀?」江夫人跟在穆夫人後头,看着天色,有些忧虑。
  「伯母,别担心,我已经先捎了信知会永安寺的住持了,从曲阳来到此处必定要黄昏了,他让我们先歇息一晚,翌日再开始三日的祈福。」穆桓回过头来,缓缓地解释道,顺手将江夫人扶上了较陡的一层石阶。
  江楚默默走在队伍的最尾,看着自己的娘稳妥地向前走了,才缓缓跟上。
  突地,最前方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向着四周张望。
  「怎麽了,桓大哥?」江楚自队伍的最末向前探头问道。
  「桓儿,怎了?」穆夫人也凑过来问着。
  「这……居然有岔路,该往哪个方向才对呢?」穆桓看着眼前分作两条蜿蜒向上的小径,托着下颚犹疑道。「楚,你也看过路观图,过来帮我瞧瞧吧。」
  江楚看着穆桓有些苦恼的样子,快步上前去,来到分岔的路口,朝着两条路端详许久,「嗯……的确跟图上所绘有所出入……」
  须臾,江楚伸出了手指,指向其中一条,「应当是这个方向吧,永安寺是此地区颇负盛名的大寺,平日必定有不少礼佛之人上山,而山上除此永安寺之外别无景点,这条路地上足迹较为纷乱明显,杂草也较少,所以我想,应当是这个方向吧。」
  江楚正说完,一阵沉浑的寺钟响起,那低沉钟声传来的方向,映证了江楚的说法。
  「就是了,方才那必定是晚课的禅钟,我们快些走吧。」穆桓看着江楚所指之路,甚是愉悦地说着。
  江楚见疑惑已解,回头便要扶着自己的母亲跟上,然而一转过头,身後却不见半个人影,「娘?!」
  「伯母?!」穆桓亦大惊。
  「怎会?!阿环方才还站在我身後的,莫不是走丢了吧?阿环、阿环──」穆夫人呼唤着江夫人的名,却无人回应。
  「娘?娘,你在哪儿?」江楚快步踏下几阶台阶,向林中的各处张望着,却始终没有回应。
  而林子另一方,两名大汉架着一位妇人,连扛带拖地拖到林子深僻之处,而妇人微弱的挣扎丝毫撼动不了一双挟持着自己的臂膀,连嘴也被用力地捂住,勉力发出的声音细细微微,无法为她引来任何救援。
  「唔、唔──」
  「这女人身上的衣料子挺好,想必又是哪家哪府的贵妇人往到这永安寺里来礼佛了。」一名大汉扛着刀,不怀好意地笑道。
  看着两人已走到林子深处,距离那条上山主要的径道已有些距离,才把妇人放了下来,然而甫一放开捂住她嘴巴的手,妇人便经不住恐惧地大声呼叫出声,在林子里凄厉回响。
  「救、救命哪!救──」妇人被飞至喉间的银光一惊,倏地住了口。
  「操,再叫我就割了你喉咙,真不识相。」大汉手上的大刀抵住妇人的咽喉,啐出一口痰吐在泥地上。
  「要不是咱们刚迁到这座山里,寨主要咱们别那麽快惹来官府注目,哪容得留你这条命大声嚷嚷。」另一名大汉面上髭须横生,斜眼睨着眼前无助的妇人。
  要不是寨主这般吩咐了,方才又见那伙四人之中有个看起来拳脚功夫不错的男子,怕平添麻烦,也懒得扛着个人走这般远路。
  「呐,大娘,给你个机会,自个儿把身上值钱的东西掏出来,不伤你一根儿寒毛,不然,可别怪咱们哥俩手上的刀不客气了。」两个大汉手上的刀锋逼近了妇人喉口一寸,吓得江夫人向後一个踉跄绊倒在地。
  「我、我身上啥都没有……求求两位大爷,饶了我吧……求求两位大爷……」江夫人语气颤抖得好似快要迸出眼泪了,向後撑着身子的双手也快颓软不支。
  她身上哪有什麽值钱的东西,体贴细心的儿子江楚怕她负担太重,将所有的行囊都拿去背了,她身上,哪还留有什麽值钱的东西?若真有,她也巴不得能拿出来换自己的安然无虞。
  「大娘,何必跟自己的命过不去呢?你现在不交,到时成了一具尸体,也保不住那些钱财呀。」大汉们再往前进了一步,将江夫人逼得退无可退。
  「我、我真的没有……」江夫人惶恐的眼神瞥见隐在自己袖里的碧玉腕镯,心中挣扎着,那是江善所赠,不仅价值不菲,也意义非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些歹人夺去的。「两位大爷……行行好……我发誓不会去报官的……求两位大爷放过我吧……」
  跌在地上的江夫人,死命地往後爬挪,裙摆已多处沾上地上的尘泥,却在後背抵上树木的粗糙树干时,心底蓦地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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