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薄如霜凝红妆

  她一下子反应过来，草草地行了个礼，捂着额头慌忙退了下去。
  
  看到我略微勾起嘴角有些得意的神情，彦知垂下眼眸，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化为一声叹息。那声叹息，沉重，凄凉。
  我枕着胳膊缓缓躺□，见他伸手去捡桃子，我遂幽幽开口，“你不觉得……这桃子很像我么？”他身形一顿，向我投来不明白的眼神。我指了指那桃子滚过留下的一道痕迹，勾唇一笑。“我那日，也留下这样一道血痕呢……”彦知闻言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方才捡起的桃子从他手中落下，在地上弹了弹，才静止下来。
  我瞟了一眼眼神空洞呆滞的彦知，翻了个身，面朝里。闭上眼的瞬间，泪水终于也溢出眼眶。
  已经两个月了，但那日的事情却仿佛昨日发生一般，那样清楚，那样真实。那一幕幕血腥残忍的画面深深烙印在我脑海里，只要我一闭眼，就重复不断地上演着——我像个玩偶毫无尊严地被紫风拖着扯着上了一百多节台阶，坚硬粗糙的台阶棱角磨破衣裙，蹭烂皮肤，翻出狰狞的血肉……泛着金光的钉魂桩一点一点吸取我的灵力，一根根钉在指尖的噬魂钉，穿过皮肤，越过骨头，刺穿指甲，然后死死钉在钉魂桩上……我一袭白裙不知何时已经被染得鲜红，红得分外刺目，红得异常灼心……那种轻轻抖一下手指，便痛得撕心裂肺、无法忍受的痛，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我想我今生都忘不了，也无法忘记。
  彦知把伤得体无完肤、几乎不成人形的我用还魂草救回。他拔光了瀛洲的还魂草，一日三次当饭喂我服用。第三日，我终于醒来。纵是牵一发而痛全身，我却倔强地想要再次跳下诛仙台，想要寻死。我不愿这么活着，心痛得让我无法呼吸。我的心已经在跳下诛仙台的那一日死了，死的干干净净，不留一点余温。
  只要寻着机会，我便使劲折磨自己，这便是彦知为什么要寸步不离地守着我的原因了。因为我身体虚弱，凭借自己的力量到不了诛仙台。所以我便拒绝吃药试图自断性命，仙娥们不敢对我来硬的。但彦知一句“你若不肯吃药，我便以口渡药。”让我不得不妥协。
  纵是死，也不能失了清白！
  
  还魂草虽是珍贵奇药，但终究还是草，吃了许久，身子虽然好了起来，但我脸上却也泛着绿光。
  既然他不愿我死，我不愿意再呆在这里，我便跟他说让他放我走，让我离开这伤心地。
  可怎知百般依顺我的彦知态度却变得异常坚决，“我说过，无论怎样，我都会牢牢抓住你，永远不放开你的。”
  “你何必自欺欺人？”我叹一口气，“你明明知道我是因为什么才会嫁给你，你这样又是何苦呢？没错，前世的我是很爱你。可今生，我选择忘记过去，就代表我已经不爱你了……你是否想过，为何前世的我会毅然决然选择忘记你？”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颤抖地问道，“你……你记得前世的事情？！”
  我点头道，“是，我记得。”
  “你记得前世的感情，你记得……”他垂着眼睑难以置信地低喃，“即便这样，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接受我？”他问得恳切，一双墨眼里尽是期待。
  “不愿。”我答，没有一丝犹豫。“我决心离开，决心忘记，不过是因为我爱得太累。我付出了太多，但换来的只有绝情，只有伤痕……”
  “那便是如何，你都不肯再原谅我接受我？”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如何？”我轻笑出口，“前世，我既然无心继续，那与你那段情便是我不愿揭开的伤疤。今生，你不顾我的想法，义无反顾地将我隐藏起来的心伤揭开。你不但没有治愈它……反而，让这伤口越来越大，越来越深。事到如今，你觉得我还能够原谅你吗？”
  听我的话，彦知脸上的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悲。但紧握成拳的手却从指缝缓缓往出渗血。我伸出手去，拨开他的手掌，“你莫要这样。也莫要执着了，你看，你我都遍体凌伤了，这就是你苦苦执着的后果……放我走，对你对我，才是解脱。”
  他眉头紧锁，就这样看着我，片刻，才问，“你可曾爱过我？”
  我轻轻一笑，这是他第二次问我这样的话。第一次，我说的皆是违心的话。都说撒谎会遭天谴，果不其然，那日我便被黑魔蛇长矛咬了一口。这次，我再不能说那违心的话。我点头道，“大约是爱过的。不过，是曾经罢了。如今，那不过是我渡劫时最深的伤痛。”
  然后，他像是在下什么很难的决心一样，眼睛紧闭，紧的眼四周都有了或深或浅的褶子。
  忽然，他睁开眼，定定地望着我，道，“好，等你身体痊愈，我就放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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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外话：
  读者（某果）：尼玛，居然是他自己放走了执着了两世的人？
  读者（某唐）：就是，还是在折磨了她以后才放她走？tmd怎么不早点想通啊！玛丽隔壁的！
  某人：楼上两只，镇定镇定！！！
  凝霜：就是就是。我觉得能放我走就很好了。(＞_＜)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改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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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五章 痛定思痛 ... 
 
 
  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我有些懵。仿佛一个天大的馅饼砸在我脑门上，砸得我晕晕乎乎的。后来缓过神，就常常一个人痴痴笑着。我靠在软枕上继续傻笑，有一仙娥端着一碗飘着熟悉味道的东西走了进来，恭敬地福了福身，道，“这是莲子桂圆汤，桃桃姐让我端来的。”
  彦知端过莲子桂圆汤后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下去，我有些反胃地看着那一碗莲子桂圆汤。虽然这莲子桂圆汤很好喝，但天天喝天天喝，难免让人心生厌恶。我很不情愿地接过来，却动了动勺子，却无法说服自己喝下它，余光瞟见彦知正盯着我看，拿起勺子胡乱搅了搅。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可以离开这鬼地方让我暂时忘记伤痛，很狗腿地朝他一笑，解释道，“有点烫，有点烫……”
  他放下手里的果子，从我手里端走那碗莲子桂圆汤，一边拿勺子搅着一边拿嘴轻轻吹着。
  “咦？方才那仙婢有点眼生？新来的？”我努力寻找能分散他注意力的话题。
  他微微一愣，却不停下手里的动作，点头道，“嗯，鸾心殿的仙侍仙娥们都换过了，除了……桃桃。”
  “为什么？”平白无故的，作甚要换？
  “你不是很在意桃桃的么？我怕你……”
  谁问他这个了？
  “我是问为什么鸾心殿的仙侍仙娥都要换掉？以前的仙侍仙娥呢？”我一下子来了精神，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他终于因为我的问题放下手中的莲子桂圆汤，垂着脑袋一边擦拭沾在手上的汤汁一边问：“你确定你要知道？”
  经由他这么疑问，我心中的疑惑更加确定了！我手脚冰凉，身体也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试探问道：“莫非……莫非他们都跟梓舀一样……灰、灰飞烟灭了？”
  他眼神闪硕了一下，望了望我，然后将我扯进怀里，自责道，“都怪我，都怪我没有早点醒来，才让你经受这些事情，才没能保住他们……是我不对，你要怪就怪我吧。”
  他的话就像利器，把我努力埋藏在心底的伤口再次揭开，揭得彻彻底底。让我痛彻心扉不能自已。
  
  梓舀，她还是一株刚发芽的小苗苗的时候，我就一直照顾她。生性随意懒散的我居然为了她，变得异常勤快。帮她挡烈日，帮她挡雨水，陪着她一起冬眠。但跟着我一千多年的梓舀就这样消失了，不留一点念想。
  狠毒的丫头！
  不过话说回来，又怎么能怨她呢？
  她明明是因为我的关系才会落得个灰飞烟灭，我有什么资格埋怨她呢？
  当初我毅然决然跳下诛仙台，大部分是因为想去陪着梓舀。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因为我灰飞烟灭的不只梓舀一人，还有鸾心殿上上下下一干仙侍仙娥们！天皇天后的心太狠了！那日怪不得她能够自信满满地说没人能帮我作证，因为那些‘证据’全部都被她销毁了！
  如果不是我给他们吃还魂草，他们也不会落得灰飞烟灭。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我心中莫名地浮躁起来，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还在他怀里，猛地一把推开他，他踉跄地往后退了退，我指着他的鼻子不耐地吼道，“滚！你给我滚！滚！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你们一家子都是我的仇人！仇人！”他怔然站在原地，我不愿看到他的脸，转身朝里躺着。
  “霜霜……”他轻轻地唤我的名字，我用力地闭上眼睛，不愿理他，“那日，我还在一个似梦非梦异常虚幻的地方打转。我在那个地方呆了好久，无论我怎么努力却找不到出口……可是，你知道吗？我忽然听到你的呼唤，你在呼唤我救你，你呼唤得那样强烈，那样悲壮，那样凄惨……”
  我额角不禁抽了抽，下了一个结论——他果然是在做梦！
  “是你的呼唤指引着我前进，让我寻到了出口。从出口出来以后，我就发现自己躺在乐胜宫的寝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