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金金辞职记

23 第二十三章


有句话叫/春风得意马蹄轻,这段时间姚金金确实觉得连穿高跟鞋走路都不累。所以孙江进了董事长办公室,过会叫她也进去时,她应得格外清脆。
    进了才知道,有事,丁卫东跑了。
    他那厂是公司的小客户,但年前办完季结的审批手续后,让送了不少货,金额有几十万。春节假期长,加上正月里没追款的道理,等过完年销售经理听到风声,上门一看才发现不对,厂门没关,工人全在往外搬东西,什么破的烂的都捡走了。销售经理赶紧上前问老板去哪了,没一个工人理他。隔壁厂的门卫八卦,说这家公司春节后主事的都没来,听说全逃了,工人本来守着准备上班,看见风向不对,连忙能捞多少是多少。
    销售经理在那就给孙江拨电话。他不是办理季结手续的经办人,经办人春节后没来上班,估计自离了。也是因为有了内部交接的时间差,才没第一时间发现异常。
    孙江得信后,说报警,尽量保全公司财产,另外翻查内部责任,立马查到姚金金头上,“姚金金代”四字白底黑字。连文娅婷也有责任,虽然在审批单上她写了“退回,让客户自己签字”,但签字没有返回前,她已经先予批准。
    姚金金还没回过神,孙江又拿出几页纸:做助理时替田子纪填的报销单、跟法务部长程正喜的内线电话记录、和文娅婷私下的饭局、…
    姚金金从来也不知道,小蚂蚁爬过,也会有人注意它留下的痕迹。
    孙江态度诚恳,有人举报姚金金利用职务之便在公司搞特权。这些资料不是他收集的,但既然收到,又出了丁卫东这事,只好上交给董事长处理。不过,他也尝过被匿名信诬告的苦,所以眼前这些复印件,就他看过,没经别人的手,也请老板郑重,不能委屈了金金。
    姚金金盯着最上面那张纸,原来她替老大填单,是知情不举;她跟同事私聚,是在商量如何谋取私利。她想,要从前辞职走了,也没今天的事了。
    可还没走,姚金金只能站直了,“董事长,…”
    郭家栋挥挥手,表示不想听。他对孙江说,“这事你调查。没查清楚前,她手头的工作交给另外两个秘书。”
    姚金金跟孙江退出来,听他吩咐汪勤、小陆。她听什么都像远处传来的,看什么都蒙着层雾,光看见孙江的嘴在动,“金金,不要灰心,早晚水落石出。”
    老板都不在时,汪勤和小陆问怎么回事,姚金金听见自己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小陆啊的一声,“怎么能怪你。如果不符合公司规定,不会同时通过销售和财务的双层审批,跟谁签字有什么关系?”
    汪勤内疚地说,“早知道就劝你少管别人闲事了,哪怕老同学。知人知面不知心,居然说逃就逃,也不知会你。”
    两人义愤填膺,反而要姚金金劝她们,万一老板回来,看见仨秘书凑在一起聊这个,影响不好。她劝着,嘴里泛出苦味,这叫什么事啊。
    姚金金支撑到下班,打卡时觉得无数目光集中在她背上。回到家还有更坏的消息等她,大姐打电话来说丁家跑得一个都不剩,金金妈放在他家吃利息的3万也没了。说着话大姐问了,“金金你身体不舒服,说话有气没力的?”姚金金抓住头发,痛得提起精神来坚决否认,“没有。”大姐又骂了会丁卫东,不过两人都知道于事无补,姚金金说,“钱,由我负责还给妈,你劝她别上火。”这又是什么事啊。
    姚金金恨不得缩到被窝里谁也不见,包括程正喜在内。
    她发了个短信说有事,最近没空见面,不等回复来就把手机关了。
    然而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她不得不爬起来继续每天的生活。昨天的羞愧、愤怒、伤感没消失,今天又多了怀疑,丁卫东连她都害?在背后偷窥她点点滴滴的人是谁?日子难过,别人忙碌于工作,她只能坐在一边,不能做任何事情。最痛苦的是,同事怎么看她,是否以为她从客户那拿好处,然后帮客户挖公司墙角?
    姚金金在董事长和总经理的眼皮下保持着外表上的平静,内心煎熬得快沸腾了。这些或许有的事,谁能查得清?估计老板也清楚,可能只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丁卫东线索,才把她稳在公司里。
    整整一天,程正喜昨晚收到那样奇怪的短信,却一直没回复。姚金金不敢想,可事实摆在那,大概他已经知道了,嫌她闯了祸,正好分手吧。好在够她难受的事多了,多一桩也不算什么。前阵子嘻嘻哈哈在一起时没多想,静下来才觉得他和她不是同类人,估计他想在合适的年纪做合适的事,而她不过是勉强够上条件的对象。
    姚金金眼睛干得发痛,和她说话的除了汪勤和小陆,也只有孙江了。他问了许多问题,她和丁卫东的关系,和程正喜、文娅婷为何走得近。姚金金说,“他是我的同学,他们是我的同事。”
    一天老三岁。姚金金什么也吃不下,光喝水。下班时也没坐公交,慢慢走回去,从暮色里走进夜色。半路程正喜的电话来了,她按掉,再打来再按掉,不为啥就是不想说话。
    到楼下有人叫她,“姚金金-”
    她回头。
    程正喜坐在轮椅里。
    姚金金擦擦眼睛,见鬼,什么事啊?!
    程正喜是被人推来的,远远看见姚金金,急得就喊,她上楼容易,他上去可麻烦。
    见她站着不动,程正喜气道,“我昨晚阑尾炎,抢刀,你还跟我耍脾气…”
    啊?姚金金那点忧伤先抛到边上去了,“你跑出来干吗?”
    程正喜无限幽怨,还不是担心你,多少聪明人最终全栽在笨蛋身上。
    ***
    姚金金和伤病员程正喜差点不欢而散。
    程正喜的意思,接下来的日子会很难过,姚金金不如辞职算了,反正公司不能拿她怎么办。她也没啥对不住公司,要怪,只能怪社会,没哪个做生意的光想着蒙把钱就闪,全是无奈。
    姚金金没吭声,低着头,就这样程正喜也能猜到她在想啥。他叹口气,“金金,如果我是普通朋友、同事,肯定说留下来,说不定明天一切就好了。但我想跟你说实话,坚持是很辛苦的事,与其将来后悔今天的付出,不如早点撤退。树挪死人挪活,你工作才多久,从头开始没什么。”
    姚金金还是不说话。
    程正喜发现自己真是找了头牛,一时间沮丧得说不出话。
    两人默默相对。这是普通病房,除了程正喜外还有两个病人,眼看时间不早了,越来越安静,不是说话的好地方。程正喜说,“回去吧,早点休息,最坏结果就你到我家去帮忙。不是想开小饭馆很久了,给你机会学习,别干几天就想跑。”
    姚金金心情再沉重,他的表现太好,她也只好配合,然而也不知怎么说才好,仍是干巴巴的两个字,“谢谢。”
    程正喜苦笑。他当然不需要姚金金去他家帮忙,假设条退路让她宽心而已。只是今天的分歧,以后也会有,可能还不止一次两次。他比姚金金大六岁,他不认为自己肯定对,但对人情世故知道得还是比她多,几乎能看到她将来对坚持的怀疑。他自嘲地想,别人担心女朋友没上进心,嫁男人靠男人,到他却得愁女朋友太过上进,不知该喜该悲。
    事态也果真如他预料的发展,姚金金天天上班,上了班却不能做事,厚道的同事还跟她打招呼说话,恶劣的当面就取笑她,以至于姚金金自我检讨,难道这半年来她竟招人嫌到这种地步了。
    姚金金不是第一次被同事晾起,但此次不同,她真的没了任何可说话的人,每个人可能就是举报她的那个,她说什么做什么,或许都有双眼睛在看。她渐渐的话也越来越少,开头汪勤和小陆还有工作向她请教。半个月后她俩做得也熟了,看老板对姚金金的态度仍然没改善,对她难免有些视若无睹。
    姚金金觉得自己像块被遗忘的生姜,慢慢皱起来了,越缩越小。
    而程正喜手上的客户多了起来,他长相好,口才、学历都没话说,找他的人又带来新客户,浪叠浪,又恢复到忙碌的职业生涯中去。
    姚金金性格再好,也觉得程正喜可能会笑她自讨苦吃。
    而程正喜也确实这样觉得。他吃过同样的苦,有份工坚持了三年多没任何效果,所以看着姚金金步上旧尘,他只好劝自己任何事必须亲身体验过才知道是真是假。可惜这过程对恋爱绝对是无情的摧残,两人相处时没话说的时候越来越多。
    有天也是淡不拉叽地吃饭,然后各自回家。程正喜打开房门,看见姚金金的书拉客厅茶几上了。她最近又在背单词,也没放下管理,因此到哪都带着册书。程正喜一边替她收起书,一边笑了,不能闲的脾气,从前还为了上班事少想辞职,他逗着她玩出馊主意,亏她真去做了。当然她是对的,凡事试过才好。至于这次,当丰富人生经历,他总不支持也不好。
    程正喜看看时间,十一点多,不早了,可他特别想听金金的声音,“睡了没?”
    姚金金认为纯属废话,睡了不也是被吵醒了,嘴里却不由自主地说,“还没。”
    说啥好,程正喜犹豫片刻,“金金,加油。”
    从那天到现在,姚金金还没哭过,被他这么一说,眼睛一热眼泪下来,“嗯,加油。”
    姚金金哭完,力气也回来了,第二天自己找事做,埋头清理一大堆客户、供应商送给老板的样品本,分门别类归成堆。几天下来,有几只资料柜一改从前拉开就恨不得马上关上的面目。至于别人不和她打招呼,那她和别人先打招呼好了。就算一切都做了也不能改变现状,至少她有事做,没浪费时间。
    只要一天还在这拿工资,那一天她就不让人觉得她在白拿工资。
    又过了三四天,对她的处理下来了。举报情况属于捕风捉影,但姚金金对此次公司的损失要负一定责任,目前秘书岗位人员充足,由她顶替怀孕待产的前台人员,待原前台休完产假后再对姚金金工作作另行安排。
    姚金金算了算,她的合同8月到期,还有几个月。
    行,前台就前台。
    前台工作挺忙的,除了接驳内外线电话,还要收发信件包裹,管理办公室人员的小文具仓。姚金金买了包胖大海泡茶,天天保持声音清晰,被程正喜取笑为做一行爱一行。姚金金一拳揍过去,既然做了,做做好。而且她想查出来,谁写的举报信。
    程正喜开玩笑,“干吗,认清人上去也这么一拳?”
    姚金金讲不清自己的想法,她有点害怕真相,但不查清楚她不想离开公司。
    “来去就那几个人,谁能进电话系统,谁能去…”
    姚金金不让他往下说,“没证据前别说。”
    程正喜知道她那点不服气,他还不是一样,心里的不舒服至今仍有。只是他清楚地知道,去与留全在老板手里,这是劳方的悲哀,但离了原地不一定不好。
    姚金金还没来得及确认心里的怀疑对象,又做了回徐历的临时秘书。
    那天午饭时间,大门外来了找徐历的国外客户。保安不懂英文,叫姚金金去帮忙,最后搞清楚,原来双方都记错了时间,但这已是老外在国内的最后一程,下午要回国。徐历说,马上电话会议,由姚金金做会议纪录。
    姚金金抹把汗,电话系统里三方通话的操作,尤其一方是手机,有点麻烦。
    真是没想到,在这她又做了次秘书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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