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渊天下

61 梦落芳华
    雀华殿里，凌儿正专心研究着流墨珠。
    自从与椘杰重逢，她便定心了许多。
    想着马上就可以挣脱这个牢笼，她就说不出的高兴！
    但椘杰究竟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想起他那张完全迥异的面容，她就忍不住一个哆嗦。
    对了，他不是留下了自己当年赠与他的小瓶子么？
    若是将椘杰残留在上面的灵气注入流墨珠，她能不能看到他的过往？
    翻身从暖玉床上坐起，将流墨珠放在小玉瓶的瓶口，用玄玉箫对着它轻轻一点，流墨珠便化成一汪黑色的液体没入玉瓶之中。
    说来也奇怪，这支玄玉箫似是通晓自己的心意一般，根本不用任何术式，便可通过它自由调动自己体内的灵气。
    瓶体渗出少许墨色的灵气，混入黑色的液体之中。
    凌儿闭目静坐，不一会儿，温热的黑色液体便侵上了她的双眼。
    “你确定了？”
    面前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一脸忧心忡忡地望着自己。
    “废话少说，速速施法！”
    这是椘杰的声音！自己竟然真的进入了椘杰的记忆之中！
    “为了那个女娃，值得么？”
    老者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着问道。
    “若是没有她，我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口中的她是谁？
    “可想好了，喝下这碗药汤，你便不是椘杰，而是鹿零。”
    “想好了，动手吧。”
    接着，她看到的，便是破旧的天花板。
    猛地，有无数黑色的火焰漫过她的眼帘。
    正是奇怪发生了什么事儿时，她听见了椘杰隐忍的闷哼声。
    这是怎么回事？
    “若是疼，便叫出来吧，这里只有你我二人。”
    “此刻……凌儿也许……也正承受着这样的苦楚……”断续的声音从椘杰的口中溢出，凌儿一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浑身一震，“只要能将她救出……即使魂飞魄散我也……”
    紧接着，他的话便被断续的□□打断了，面前的场景也跟着晃动起来。
    这时凌儿才发现，他的身上全是燃烧的火苗！
    皮肉早已经烧成了焦黑色，顺着他的抖动不停地掉落！
    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凌儿的内心已经是天翻地覆。
    原来都是为了自己！
    他这个傻瓜！当年替自己死了一次还不够！竟然还要额外承受这种毁天灭地的痛楚！
    自己欠了他那么多，这一世如何还得清！
    眼泪滴在眼前的景象中，竟是化了开去。
    朦胧之中，只有一些低语在自己耳边回想。
    悲伤的、苦涩的、开心的、失神的，都是椘杰的喃喃自语。
    “为什么你一个人去面对一切，却不肯告诉我？为什么总是喜欢一个人逞英雄？”
    “为什么你连让我救你的机会都不给我？逞能很好玩么！”
    “丑女，我怎么就是放不下你……”
    “若是我早些坦白了对你的心意，那时你就不会抛下我对不对？”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凌儿……你回来好不好？”
    “别怕，我一定会将你救出来！”
    何时，他竟对自己如此情深？
    而听到这一切，自己这种难掩的心痛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脑海中突然翻腾出无数的画面，竟全是他们二人相处的时光！
    在石子路上，他将自己撞翻之后，挑衅的种种。
    在云来客栈，面对昕的突袭，和她携手并肩，共同御敌的种种。
    在深山里，他将自己护在身后，任晓的冰锥洞穿了自己的胸膛。
    以及月色之下，那仓促的一吻……
    而她，竟然在水轩问他，你是哪位！
    自己怎么会忘了他！
    自己怎么可以忘了他！
    眼前的墨色随着她决堤的眼泪渐渐散去，凌儿握紧手中的小玉瓶，早已经泣不成声。
    药瓶上的纹路几乎已经磨平，想必是在手心里摩挲了无数次才会如此！
    百年前，自己无意间相赠的药瓶，竟然成了他的至宝！
    若是没有流墨珠，自己如何得知，椘杰对她的思念！
    “怎么了？”
    鬼魅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凌儿慌忙拭去脸颊上残留的泪珠。
    无论如何，不能让辰烨识破！否则他不知道会怎样对待椘杰！
    “想起一些旧事，有些感慨而已……”
    深呼吸，凌儿悄悄地将小玉瓶藏入怀中。
    “旧事？”
    辰烨眉毛一挑，颇有兴趣地坐在凌儿身侧。
    见凌儿不躲不藏，他心里宽慰了不少。
    看来她已经不拿自己当敌人了，也算是这段时日相处下来的成果。
    “我想起我小的时候，一直跟着璇师姐四处跑四处疯；她去收灵，我就一天到晚缠着暮霭师叔给我讲故事；每次凝玉师伯要罚我，师父都会护着我……”
    凌儿说着说着低下了头。
    “凌儿……”
    确实，当初只想着让她远离世俗纷争。
    自以为将一切都安排妥当，谁料到最后，竟是这么个潦草的收尾。
    不知不觉中，竟是让她承受了这么多苦楚。
    若是再来一次，他宁愿将她养在身边！何必去吃这种苦！
    辰烨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
    “有时候，我会想，之前的一切，是不是都只是一个梦？”凌儿淡淡地说道，“要不然，师叔怎么会自杀，师父怎么会想要杀我，那么多的师兄弟，怎么会一夜之间全部丧命……只留下我一个人……”
    “从此以后，我一定会在你左右，不会让你孤单……”
    辰烨本来想要伸手安抚她的情绪，但他左手尾指上的戒指忽的化成了一缕青烟。
    凡是位及护法，觐见之际都会上呈一枚刻印了他们灵力的戒指。
    而这枚戒指，是石岚的。
    凌儿见他神色不对，小心问道：“出什么事了？”
    “灵族的事，我先走了……”
    “带我一起去吧！”
    凌儿脱口而出，引得辰烨的脚步顿在了原地。
    她想知道，她现在究竟在哪儿！起码到时候不能冒冒失失地给椘杰添麻烦！
    “你不是说过，以后会在我左右吗？”
    辰烨嘴角一勾，淡笑着对她伸出一只手。
    ——鹿迷林——
    椘杰摔坐在地上，喉头一甜，咳出一口血来。
    但他死死盯着霜璇，咬牙运起手中的禁藤。
    只要他没死，就是没有输！
    “椘杰！”鹿九连忙化出飞羽法阵，将两人包裹其间，单手封住椘杰身上几处大穴。
    霜璇的灵力，岂止是卓越，简直就是恐怖。
    她手中的冰晶，神出鬼没地从各个方向袭来，防不慎防。
    而椘杰的所有攻势都像是提前被看破一般，根本无法突破她周围的法阵。
    好强的怪物！
    霜璇不以为意，单手托起一团墨色的灵气，笑着问道。
    “怎么，百年下来，你就这么点修为？”
    “枉我与哥哥之前那么相信你！”椘杰的小腿被冰锥洞穿，他单手掰断，强忍着痛楚站起，对着霜璇怒吼道，“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么！”
    “怎么，现在还计较真与假？”霜璇嘴角一挑，手中丛生出无数尖锐的冰刺，“我苦守水轩那么久，可不是为了在这儿和你讲故事的！”
    “水轩……极北之地……殃天草！”鹿九猛地拍了下脑门，连忙对椘杰说道，“殃天草就生于水轩附近，椘柯的毒说不定就是她下的！”
    霜璇听到鹿九的话，眉头微微一皱。
    据她所知，椘柯深居木林，鹿九这个灵族又是从何得知？
    她凤眸一眯，将手中的冰晶掷向空中，幻化出无数冰柱，径直袭向速度越来越慢的飞羽法阵。
    知道又如何，他们俩注定会死在她的手上。
    到时候，她便有理由，联合椘柯一同讨伐灵族！
    眼看冰柱劈头而下，椘柯揽住鹿九的腰，闪躲几下便冲出了飞羽法阵。
    “不错，是我下的毒。”霜璇薄唇一抿，表情说不出的狰狞，“等他襄助我推翻辰烨，便也是死路一条！”
    “好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椘杰几乎是从牙根里挤出这句话来，松开鹿九的腰际，他单手结印，下一刻，鹿九已经被包裹在一个藤球之中。
    “什么意思？放我出去！”
    鹿九结印想要破去这个结界，却是根本毫无作用。
    难道椘杰想要和霜璇同归于尽？！
    为什么要将自己困在这里！她要帮他！
    越想越着急，敲打着藤球内壁的手已经磨出血来。
    “椘杰！放我出去！你一个人打不过他的！”
    椘杰背对着芙蕖，足下化开一个法阵，飞散出无数鲜红的灵气，竟将他的身影衬得像个再世的修罗。
    若不是眼前这个人，凌儿不会离他而去，椘柯不会中毒昏迷，芙蕖也不会以命换命！
    他不会忘记，芙蕖浑身浴血，惨死在他怀中的场景。
    都是她！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无论如何，他都要亲手了结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当年我能杀得了你，今天也一样！！”
    “好个自不量力的口气，难道你真的以为，一个奶娃娃能伤得了我么！”霜璇冷笑数声，“当年要不是辰烨想让我监督凌儿的成长，我又岂用故意假死？你与椘柯，不过都是这个局中的棋子！若不是你的搅局，根本就不会死那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