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

杨妃相邀至皇家供奉的寺庙进香，这样也就不需请旨。而紫竹最不希望的就是让皇上记起有她这么一个人，还困在宫廷一隅，动弹不得。宫外的消息不曾入她的耳，因伺候的几名宫女内侍都是低阶之人，他们也听不到。
    就这样……安逸，也好，不必担惊受怕，不必尔虞我诈，倒也安稳。
    正胡思乱想之时，眼见前头花圃一个小男孩子，在枝丛中钻来躲去的不亦乐乎。
    “你在找什么？”紫竹好笑的拉住细小的手臂，把个只到她腰间的孩童带出。
    那孩子满脸惊讶，“你怎么找到我的？”他可爱的小脸满是汗水和灰尘草屑。
    紫竹抽出绢帕帮他擦拭。小娃娃都这么皮……她小时候也是吗？
    孩子很乖的任她摆布，“你是哪一宫的？”
    紫竹楞了下，“什么？”
    他眨眨眼，没继续问。
    紫竹替他调整了质地很好的衣服，看来是哪个贵族子弟贪玩，跑到花圃里来了。“以后别乱跑，免得仆人奶妈因为你的顽皮而受罚，知道吗？”
    “他们很讨厌！”
    “讨厌到你要害死他们吗？而且，若是你的父母有仇人，也会借机找你下手。明白不？要为旁的人想想。”紫竹拍他细瘦的肩背，“走，我们去找你的家人。””
    “不要！我不要回去！”
    “那你又能去哪里？”紫竹好笑道。
    正在争执不下时，不远处传来呼唤的声音，“公子！公子！”
    “去吧！别让关心你的人担心。”她亲亲他的额头，将他推过去。
    “你来当我的娘亲好不好。”小男孩突然问。
    紫竹惊讶之余笑开，“别胡说，我要嫁也不一定会嫁你父亲。快走吧！”
    “哎呀！公子！你跑哪里去了！”一位仆妇满头大汗的抓住孩子的手不放。“姑娘，谢谢你！我家将军最头疼也最关心的就是公子。他会好好报答你的。”
    姑娘？紫竹看看自己身上略嫌寒酸的衣裙。“你家将军是？”
    “是拓拔大将军哪！他攻打突厥有功，给加封了……什么侯的，听说皇上还想将公主嫁给他……”
    仆妇后面的话她听不大进去。她只是呆望着自己的手，没有多少装饰，不曾有权力地位，也不会讨好奉承，只会用来翻书写字。
    是很没有用处。
    终于，熬了几天，紫竹还是忍不住往杨妃处来。她的地位升至妃，不需要和其他嫔妃住一个院，说话方便得多。谴开了侍从，紫竹直接问她拓拔的事情。
    杨妃笑着轻拍她的手背，“紫竹，男人哪个不是妻妾成群。我只肯定，他不曾娶妻。如果……皇上心情好，我会为你求个情，放你出去。”一天前，圣驾临幸，还是温存依旧。她心中起了希望，大概入宫的一批美女闺秀没有伺候得力的。
    “娘娘不必为紫竹的事挂心。只是……”垂首，把玩亲手绣的香袋，冷香沁鼻。
    “只是吃醋得厉害？”有人从廊外接口，同时踏了进来，一身的尊贵霸气，硬是将个精巧的闺房变了个调调。
    紫竹突然觉得，这权倾天下的帝王，进到妃子的房中是如此的不和谐。她与杨妃一起长跪行礼。
    “不必多礼了，又不是朝堂之上。”皇上还是当年在隐太子纳妃典礼上的挺拔英武。只是当年的云盖世家们，有多半风光不在甚至身首异处。
    紫竹低头，圣颜不得多瞻仰，看多了，下场将一如杨妃，在日日的苦侯中度过一生。别人眼里的荣华富贵，其实脆弱得可笑。
    “紫竹，你当初就应该嫁与长孙爱卿。如今拓拔卿家也要另娶，弄得芳心无所归处哪！”
    紫竹嘴角含笑，“臣妾生性冷薄，本非当家主母的材料，不论长孙少相还是拓拔将军，都高攀不上。”
    另外的两人都没想到她会这么讲，一时语塞。正巧内主管匆匆跑来，小声禀告有急奏。
    “走罢！”国事当前，皇上立即分出轻重。女人的事还是放一边去。
    掌灯时分，一名宫人匆匆跑来，“紫竹良嫒，皇上幸书馆的御菊轩，让您过去！”
    紫竹楞了下，立即叫来使女，换件外衣、也未作装扮，应命前往。
    “皇上为长孙大人的事情不高兴，晚膳也没动就让撤下。所以……”
    “我会想想办法……”
    “多谢良嫒！”他立即用道谢堵住她下面推脱之词。
    看来好人是不能当的，好话也不能说的。紫竹也好笑，她有什么办法让个性倔强的皇帝消气吃饭？那根本是安慰人的话。
    轩里摆着黑白棋，但没有落子。紫竹行过礼，皇上也没多说什么，摆手让她起身，指指棋盘让她在对面的矮墩上坐下对弈。
    他当仁不让，她也不敢大意。一盘棋下得风云四起，几度拉锯，厮杀得难解难分。倒不是紫竹的棋艺有多么好，而是对手一味进攻不多考虑，常下错着给她得手。但两人还是战了个平局。
    不到一个时辰，外头下起雨，一开始淅淅沥沥都听不大到声音，不久就传来雨点打在花草上的哗哗声。
    紫竹望向窗外，她不想赢，但也不想刻意输了引得君王的不快。皇上也被雨景吸引了注意力，伸出手，碰触到里室内最近的一朵残菊。秋了。
    “细叶凋轻翠，圆花飞碎黄。还持今岁色，复结后年芳。”
    他尚年轻的英俊面容平添抑郁之色。她从来没见过主君的这一面。有限的记忆中，这位能在逆境甚至生死关头领千军万马，指挥若定。不论个人恩怨，他真的是位少见的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