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捕的游戏

第28章


    此刻感到空虚的还有陈溪桥。
    虽然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没弄明白过,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无论得到什么或者失去什么,他都能无忧无喜坦然而投入地接受。但是此刻他却第一次发自内心地觉得不妥。
    司马无盐轻撩丝巾的那一刻,他完完全全地看见了她的脸。
    她的发梢凌乱,梨花带雨,脸上的神色竟忧伤到了极点。在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司马无盐了。
    他所有对司马无盐的记忆都是关于一个女孩的记忆,她骄傲、聪明、很有心计,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但是,刚才他看见的司马无盐已完完全全是一个女人。一个凄楚的女人,一个心事重重的女人,一个脆弱的女人。
    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但是他知道这个司马无盐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司马无盐。
    那么他自己呢。在他自己身上是不是也藏着一个所有人都不认识的陈溪桥?
    谢三说得不错,人心才是这世上最叵测的东西,所以它才会成为一件最锋利的杀人武器。有时候杀别人,有时候则会杀自己。
    其实,他早该知道,现在的这个司马无盐已不是原来的那个司马无盐。
    一个月前,他办完庞小呆的案子回家的时候,司马无盐忽然找到了他。要他陪她一起去小酒馆喝酒。
    司马无盐一向都是一个很懂得克制的人,但是那次她却毫无顾忌的喝了很多,最后竟醉了,倒在他怀里大哭起来,哀求着他赶快把她娶过门去。
    一个像司马无盐这样美丽骄傲的女子竟然连尊严都愿意放下,要求别人娶她,世界上恐怕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拒绝这样的要求。
    事后,陈溪桥虽然明白这不过是司马无盐为他设下的一个局,但他也看出来,司马无盐的悲凄却不是假的。所以,他才会决定遵守诺言,在今天把她迎娶过来。
    但是,他却没想到,对这件婚事,司马无盐其实跟他一样六神无主。他鼓起勇气为她所作的事情,很有可能是她并不希望发生的事情。
    而更重要的是,这件婚事虽然早已经在计划之中,但是他知道一旦当它实现的时候,还会伤害到另一个女人。一个世上唯一能在他无助时给他力量的女人。
    陈溪桥忽然发现,自己的任性和没有原则,一直都在伤害很多人,先是他的父亲,后来是司马无盐,但他伤得最深的还是紫荷。
    紫荷并不觉得陈溪桥曾经伤害过她,但现在她却真的很伤心。
    她已经无数多次设想过陈溪桥娶妻生子的情景,以为自己会对这些无动于衷。但是,直到这件事情真的发生时,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根本无力承受。
    昨天晚上,她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了很久,眼泪濡湿了被角。
    早上起来,给陈溪桥梳头的时候,她就已经下了决心,等帮着少爷办完今天的婚事,她就悄悄地离开陈府。把陈溪桥完完全全地交给司马无盐来照顾。也许,这已是她能为她的少爷做的最后一件事。
    从十二岁进陈府以来,已经十六年过去。她不再年轻,即使她不离开,以少爷轻薄任性的性格,最终也会弃她如敝屣。与其那样,还不如在他还对她有留恋之情的时候离开他,这样也许他反而会记她一生一世。
    迎亲的队伍已经回到陈府了。紫荷让自己笑得很灿烂,里里外外地忙活起来,简直比她自己嫁人还要热心。
    在陈府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一副无忧无喜的样子,惟有今天变得无比开朗。连本来担心她的张横舟都不由得吃了一惊。
    不知道为何,虽然眼睛里看到的一切都充满了喜悦,张横舟在心里却还是觉得这是他经历过的一个最奇怪的婚礼。该兴奋的人一点也不兴奋,而不该高兴的人却笑得比谁都灿烂。
    前来观礼和饮宴的客人,差不多都已经来齐了,其中自然有陈家的座上宾王船行。
    王船行的脸上现在什么表情都没有。他一向都是一个能把自己藏得很好的人。陈六曾经告诉过他,一个好捕快最重要的品格就是坚忍,永远不要让自己的一点得失左右自己的行为。
    王船行这辈子最大的理想,就是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个伟大的捕快。所以他早就下定了决心,要把这份从来没有表露过的儿女私情永远埋在没有人能看见的地方。他会将司马无盐一直爱下去,直到海枯石烂,但是他也永远不会向她表露出一点这样的意思。
    但是,他没想到,和陈溪桥拜天地的时候,在那微微飘起的丝巾之下,司马无盐竟向她投来了无比幽怨的目光。本来他以为是自己的眼睛花了,但是在三拜的间隙中,他每次都看到了同样的目光。而他反过来一想,也发现自己之所以会发现这一点,只是因为他一直都在试图再看一眼司马无盐那张俏生生的脸。
    你能骗得过自己,却骗不过自己的心。
    觥筹交错中,陈溪桥醉了,王船行醉了,紫荷也醉了。
    当然醉了的还有正在洞房里的司马无盐。
    一进洞房,她就把整整一坛的交杯酒全部喝了下去。
    虽然她的酒量不小,但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等到陈溪桥也醉醺醺地进来时,司马无盐早已自己揭开了头上的红盖头,一个人在那里黯然伤神。
    两个人的神情都一样地萧索,不知为何竟突然抱头痛哭起来。
    二十八、佛法无边
    黄昏。夕阳顺着西边的窗子照进了萧憔悴的小屋。
    陈溪桥正半卧在鸟羽之中,拼命地吸着萧憔悴为他卷制的忘忧草。烟雾弥漫在整个房间里,陈溪桥的眼前只是一片迷离。
    “今天,你的情绪好像不是很高。”萧憔悴也一脸颓然地坐在另一个角落,吸着苇杆子卷成的忘忧草。
    “怎么说?”陈溪桥懒洋洋地问。
    “因为,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坏’。”萧憔悴调笑着,将一只肩膀从宽大的袍子里松了出来,半只浑圆的乳房好像已经呼之欲出。
    陈溪桥看上去,好像很无动于衷,只是自顾自吸着忘忧草。
    “是不是,你已经对我不感兴趣了?”萧憔悴撩了撩垂到肩上的青丝,幽怨地说。
    “并非如此,只是因为我已不是以前的我了。”陈溪桥向萧憔悴歉然地笑了一笑。
    “是因为你结婚了吗?”“可以这么说。”“哈哈,没想到你这个薄幸的坏小子,对老婆还能这么好,真是看不出来。”萧憔悴的笑声像银铃般清脆。
    “我对我的夫人并不好。”“什么?”萧憔悴好像很吃惊,“你为了她竟然已经准备从此收心,难道这还不算好吗?”“我为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女人,”陈溪桥的神色越来越凝重,“直到结婚的那天,我才突然发现,这么多年来,我真正爱过的女人只有一个,而我却一直都在辜负她。”“你说的是紫荷。”“你怎么知道是她?”“其实除了你自己,谁都能看出来,你对紫荷跟对别人都不一样。”萧憔悴的脸上也收起了轻佻的笑容,一脸正色地说。
    “为什么你们都看出来了,而我自己却偏偏不知道。”陈溪桥将脑袋埋进鸟羽之中。
    “其实,每个人都一样,”萧憔悴同情地看着陈溪桥,将身子移过来,轻轻地抚了抚他的头,“能看得透别人,却惟独看不透自己。”“她已经离开了我。你说我该怎办?”陈溪桥将头拔起,求助地望着萧憔悴。
    “想办法找到她,然后不要再辜负她了。”萧憔悴沉吟着说,“否则,你真的会后悔一辈子。”
    林子的另一端,谢三此刻正背对着门坐在桌子上,眼望窗外的夕阳,吹起了笛子。他吹得很忘情,不知不觉间,竟有两滴清泪慢慢从他的眼角处滚落下来。
    陈溪桥这时悄无声息地进了屋子。谢三并没有察觉。
    看到谢三正在忘情地吹笛子,陈溪桥的手下意识地放在了剑柄上,他的目光闪动,想起了上次谢三的告诫:“记住,你向我动手的机会只有一次,所以动手前你一定要考虑清楚了。”陈溪桥终于无奈地摇了摇头,把手从剑柄上移开了。
    “我回来了。”陈溪桥一字一句地说,好像生怕谢三听不见似的。
    谢三放下了手中的笛子,转过身来。陈溪桥注意到他眼眶下面的泪痕。
    “你……你怎么了?”陈溪桥有些惊讶地看着谢三。
    “太阳的光芒远远胜过月亮,但太阳永远只能独自天马行空,而月亮却有星星相伴。世间万物中,其实太阳最孤独。”谢三一脸深沉地说。
    “你是不是认为自己是太阳?”陈溪桥忽然弯下腰大笑起来。
    “我本来就是。”谢三傲然地说。
    陈溪桥笑得更厉害了,连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谢三却还是面无表情,只是平静地注视着陈溪桥。看到谢三没有反应,陈溪桥也有些无趣,不得不止住了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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