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提壶

第35章


这对黄峨儿来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会,青春男子的气息,伴随着法国巴黎的高档香水味一同袭来,立时把她电晕了……
    他们处身的地方,在园林一隅的小径深处,树林遮挡了视线,确是供男女缠绵的地方。但他们未曾料想,一个不安分的小提壶,躲在树丛中小遗,正目睹了这一幕。他偷偷捂着嘴笑,走出树林,他还在笑,一脸诡诡秘秘的样子。
    梅娘化好妆,走出化妆间透气,正逮着小提壶疯疯癫癫的样子,喝道:“小鬼头,又干什么坏事了?”
    小提壶嘻嘻一笑,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说:“绿帽子,又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梅娘正色道:“别瞎说,小心闯祸。”
    她左右看了看,也憋不住好奇,悄声问:“谁给谁戴的?”
    “是那个小畜生给猪阎罗戴的。”
    梅娘“嘘”了一声道:“不能说,跟谁也不能说,知道么?”
    小提壶拖长声调说:“梅娘,我知道的。”
    就在这时,猪阎罗从珍藏室出来了,发觉黄峨儿不在身边,喊:“峨儿,峨儿。”
    隔了一会儿,黄峨儿在小径深处应了一声,走了出来,脸上依然是满面潮红。
    猪阎罗疑惑地问:“峨儿,你跑到哪儿去了,上气不接下气的!”
    “屋子里闷,我出来换换气,走得急了些。”
    猪阎罗没往深里想,他看到张三炮、鸟毛局长陪着王九龄和柳眉儿等人过来,知道正戏要开锣了,赶紧迎了上去。
    正戏在四束雪亮的集光灯中开场。台下四周十多张圆桌边的人都静了下来。
    梅娘首先出场,绕台一圈,在中央摆出一尊观音的端庄架势,身上的佩带便彰显了。她的颈上戴着串玉项饰,盘结的发髻上插着镂雕丹凤朝阳玉簪头,耳垂上挂着孔雀石耳坠,手腕上带着镶金虎头玉镯,手中托着透雕、半圆雕白玉瓶。她的出场像搅沸了一锅水,有品人的,有鉴物的,有打听价钱的,有小妾找着当家的撒娇要买的,最热闹的却还是高台南面,恒城四大才子加上马儿,在那里摆开了另一个赛场。
    杨百万对他们进行了一番精心安排,每人面前一张铁木书桌,上面摆着文房四宝、上好宣纸,又特意在他们头顶悬挂了一盏大汽灯,脚下燃起檀香。他们一侧,是从恒城大学租来的幻灯机,一块五尺见方的银幕悬挂在醒目处。四大才子已和马儿约定:赛词。
    这是谭叫驴的主意,他以为,绝句、律诗过于泥古,不如词清新飘逸,也少了一分风流韵致。其余几人均应和。既然是赛词,就会有高下,他们挑了恒城大学中文系两个老夫子做评判。至于每人写几首,写谁,却是不限的,但至少一首。奖惩也是早准备好了的――他们后面的八仙桌上,五个偌大的云纹角形玉觥一字排开,每个足有三两的量,仆从已把一坛上好的恒城烧搬到了跟前。
    梅儿出场后,邹梦蝶按捺不住,最先落笔,写写停停。田老鸭跟了上来,却是一挥而就,幻灯立马打在银幕上,是《梅花引》:
    粉轻轻,碧盈盈,一阵清香漫无声。怕风争,倩云擎,烟萦雾结,月澹露华清。鲛绡明艳珠光坠,玻璃骨折冰魂碎。月清瘦,夜分明,灯中丽影,如映玉山行。
    恒城大学中文系的两个老夫子摇头晃脑念了一番。两个人像是一对活宝,一胖一瘦,一黑一白,比对着长似的。瘦者黑,白发银须,频频颔首道:“有佳句,有佳句。”
    胖者白,秃顶,无须,连连点头说:“尤其是‘玻璃骨折冰魂碎’一句,既写梅花风骨,又写珠宝光华,一语双关,上好佳句。”
    田老鸭有些得意,喊道:“拿酒来。”
    仆从将觥递过去,他接过去高擎着,仰面朝天,流水般冲下去,酒花飞溅,很像诗仙的样子。
    邹梦蝶也已搁笔,看不惯田老鸭样子,便说:“狂什么?看老邹把你比下去。”
    幻灯片打出来,是一首《群芳会・仲秋梅》:
    仲秋见梅花,开在杨家。香云冉冉影横斜,酒晕生潮人欲醉,一缕红霞。
    冷蕊堕清茄,鸟雀无哗。夜吹残梦绕天涯,不是梅花辜负我,我负梅花。
    这回是白胖老头先开腔说:“以梅寓人,清香远溢,尤其是‘夜吹残梦绕天涯’,意境高远,韵味深长。”
    黑瘦老头点头道:“堪与‘玻璃骨折冰魂碎’媲美。”
    且不说邹梦蝶如何得意,这词也在西面引起了一些小骚动。西面主桌上,杨百万陪着王九龄、张三炮、鸟毛局长、猪阎罗等人。鸟毛局长睨了一眼银幕上的词,坏坏地冲着杨百万笑。
    杨百万被笑得莫名其妙:“局长……”
    鸟毛局长冲银幕努努嘴:“‘梅花’开在你们杨家呢!”
    杨百万也笑了,对张三炮说:“堪摘还须摘,司令不是摘了头枝么?”
    王九龄打趣道:“何止摘?连‘树皮’也啃了一口。”
    张三炮说:“市长大人不也照样摘了一枝嫩嫩的吗?”
    猪阎罗一本正经地说:“这样说,我们都是亲戚喽?”
    众人一愣。
    鸟毛局长脱口问:“什么亲戚?”
    猪阎罗说:“‘梅花’亲呀!”
    众人想想,还真是,遂大笑起来。
    柳眉是惟一坐在主桌的女人,王九龄虽没公开她如夫人的身份,在座诸人却是心知肚明。她的目光一直盯在梅娘的佩饰上,尤其是梅娘耳垂上的孔雀石耳坠,珠光闪亮,照得她心里痒痒的。听到笑声,这才回过神来,问王九龄:“笑什么?”
    王九龄朝台上努努嘴:“这些珠宝要是戴在你身上,不知道有多漂亮。”
    柳眉就有些不高兴了:“别拿我和婊子比。”
    王九龄口头支应着:“不比,不比。”
    柳眉又撒娇:“爷,你看那个耳坠子……”
    王九龄口中哼唧着:“嗯……这个……”
    杨百万却把话听进去了:“夫人,您要喜欢,送您一对,还有惊喜呢。”
    柳眉双眼发亮:“真的?”
    杨百万颔首,又朝台上一努嘴:“喽。”
    台上,梅娘已退场,大主事抱着一个覆盖着红绸缎的纸箱上台,大声宣布:“现在,抽奖仪式开始,首先请柳眉女士上台抽奖。”
    柳眉一时愣着了。
    王九龄推了她一把:“去啊。”
    柳眉欲起身,杨百万贴着她耳边悄声道:“摸上面系了蝴蝶结的。”
    柳眉心里有了底数,上台,在纸箱中摸索一阵,果然便摸到了一个系着蝴蝶结的红纸包,打开来,是特奖,一个琥珀玉雕琢的金龟,足有半斤重。现场顿时热闹起来,又有家眷陆续叫上台摸奖,个个不落空,却大多是小佩物。有人心里不舒坦,骂杨百万,骂柳眉,连王九龄也一块“沾光”了,说柳眉一定会送他一个“金龟”。
    紧接着上台的是兰娘。平日,兰娘一双小脚儿最招人目光,现在更有了招人的本钱,绣鞋鞋尖上,缀着两颗枣儿大小的夜明珠。四盏集束灯熄灭,夜明珠渐渐发光,越来越明亮,像柔和的月儿一样,把兰娘氤氲成了一个神话人物。她发髻上的玉笄,耳垂上的谷纹玉佩,手腕上的三色翡翠手镯,胸前的青金石玉鸡心佩,手中端着的翡翠香熏,无不珠光闪闪。
    郭小鹤抢先落笔,是一首七绝,云:
    百云无语水缠绵,
    养育珠胎玉骨仙。
    今夜恒城明月下,
    意中美人似蕙妍。
    这首词在银幕上一亮相,黑瘦老头便一拍桌子:“好!”
    白胖老头也连连点头:“入情入景,上好佳作。”
    马儿笑道:“好一个‘冰雪颜如玉’,我也借这个意,行个小令。”说罢,飞快落笔,却是两首《十六字令》,其一是:
    猜,雪作肌肤玉作胎。高台上,怎许暗香埋?
    其二是:
    妍,我未逢卿意也怜。想应是,人更比花恬。
    田老鸭点点头,说:“虽是小令,却会讨巧。”
    且不说场中如何热闹,却说小提壶像条四眼猫一样,在场边四处游荡,好场景又让他看到了。
    先退出场的是王少康,他向女宾桌瞄了一眼,朝园中小路走去。不一会儿,黄峨儿起身了,借口上茅房,也朝小路方向走去。小提壶觉得有戏看,借着园中林木的掩护,跟在她不远的身后。果然,到小径尽头的拐弯处,王少康和黄峨儿会合了,一个干柴,一个烈火,立马抱在一起,身像青藤缠绕,手像蛇样游行,口中亲得“咂咂”作响。猛然,王少康托着黄峨儿的大腿往上一抱,径直朝树丛中走来。小提壶连忙做狗爬,挪开了地方。
    王少康把黄峨儿放倒在地上,口中的气粗了,身子的动作大了,周围的树木也摇晃起来。小提壶捂着嘴也笑出声来了,心想:给猪阎罗的那顶大大的绿帽子正儿八经地戴上去了。
    场中更见热闹,姑娘们一个个珠光宝气地登台,变成四大才子和马儿一行行华丽的长短句。除梅娘、兰娘外,围绕竹娘、菊娘及群仙书院的姑娘,得词十一首,拔得头筹却是谭叫驴的《鹧鸪天・咏菊娘》:
    满槛煌煌菊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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