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提壶

第34章


    果然,一落轿,猪阎罗钻了出来,他的几个小妾也依次落轿出来,清一色的金莲,细步慢摇,倒是一道很别致的风景。
    杨百万团团作揖道:“朱爷,富贵气逼人,只有朱爷才会有这阵势。”
    猪阎罗眼一瞪:“杨百万,笑我穷是不是?狗日的,搜罗半个恒城的猪毛,顶不了你一个小杂什。”
    杨百万哈哈一笑道:“朱爷过谦了,我听说一两猪鬃一两金,朱爷用轮船把畜牲身上的东西运出去,换回来的却是满舱的金银,杨某自愧不如。
    猪阎罗道:“杨百万,少给我惺惺作态了,有啥新鲜玩意儿?买几件给她们去玩一玩。”他朝身后的几个小妾撇撇嘴。
    几个小妾雀喳喳嚷开了,问式样,问成色。杨百万团团拱手:“几位夫人,杨某向你们打包票,一定会让你们满载而归。”
    他又趴在猪阎罗耳边,轻声道:“有件好东西,我专门留给你的。”
    猪阎罗眼瞪大了,问:“什么?”
    “是一件《七仙女沐浴图》,用白岫玉雕刻,纤毫毕见,十分爱人。”
    “也贵得吓人吧?”
    杨百万摇摇头:“贱,万字刚出头。”
    猪阎罗干脆地说:“要是没有瑕疵,我先订下了。”
    杨百万冲大主事道:“你先带朱爷去过过目。”
    猪阎罗拱拱手,带着几个小妾,跟着大主事进了园子。
    他们刚进去不久,几个拎着三八大盖的警察一列跑过来,在杨百万面前立定,分成两列站好,很正经八百的样子。看到端枪的,杨百万头皮有点儿发麻,但他猜可能是鸟毛局长。往后一望,果真是他,背着手,迈着八字步摇摇晃晃走来了。
    杨百万远远迎出去:“我的大局长,你这是给我唱哪一出?”
    鸟毛局长笑道:“呵呵,我的好心被你当成了驴肝肺!我是怕出乱子,带几个人来给你看场子。”
    杨百万忙说:“有曾局长在此,我还怕谁来着?”
    说罢,他连忙朝仆从使眼色,仆从会意地上前,给每个警察发了一个用红纸包着的光洋筒子。
    鸟毛局长冲他们一摆手:“去吧,在外面警戒着,不要让人来捣乱。”
    几个警察又列队跑开去。
    杨百万正要和鸟毛局长搭话,一辆敞篷吉普车威风八面地开过来,在他们跟前“哧”一个急刹,随即两个马弁像鸟一样从车厢中飞下来,摆出护驾的姿态。
    不用说,是张三炮。杨百万和鸟毛局长都是见怪不怪,鸟毛局长是和他调笑惯了的:“三炮,幸亏我们没有心绞痛,不然的话,会被你吓死去。”
    张三炮让车上两个马弁搀扶着下来,手却指点着鸟毛局长说:“鸟毛,哪个场合都少不了你。”
    鸟毛局长一本正经:“职责所在,保一方平安,不对么?”
    张三炮连连点头:“对,对,不过,我听说抓地下党抓到妓院里去了?”
    这话正戳在鸟毛局长的腰肋上,火了:“他妈的,谁乱嚼舌根,看我不毙了他!”
    张三炮大咧咧一挥手:“你给我发什么狠?窑子开着,总要人去,你不去,我不去,杨百万不去,桃花路还不荒废了?”
    杨百万怕这两个丘八再放炮,连忙拦住了:“司令、局长大人,里面已备好了茶点,请。”
    张三炮抬腿朝里走去,边走边问:“都有谁来了?”
    杨百万忙应道:“王公子、几大才子、朱爷他们都来了。”
    且不说园门口的景致,却说王少康进园后,径直奔化妆间。梅娘她们与群仙书院的几个姑娘都挤在一个不大的开间里,等待着从长乐班请来的化妆师傅给她们化妆。长乐班是恒城最大的戏班子,最出名的《烟花叹》《汉宫秋》到上海大剧院去演了一个多月,在外头有了名声。好的班子肯定有一套好人马,化妆师傅是画龙点睛的一个,种种扮相,多依赖于手中的描眉画笔。不过,晚上在高台亮相与戏中人物又有一些不一样,静态多,且要与衣物、珠宝搭配适宜,也是一番功夫。
    王少康进去后,双眼像狸猫一样乱转,身子像耗子一样乱窜,这人摸一摸,那人捏一捏,一副没调教的样子。雅清书寓的姑娘们都吃过他的苦头,勉强支应着;群仙书院的姑娘又确实逊了一些,模样气度先比下去了,吊不起他的胃口。王少康自己感到了没趣,满是懊丧地退出来,在园中乱溜,不经意看到了猪阎罗的第三个小妾黄峨儿。
    猪阎罗带着几个小妾进园后,径直跟着大主事去了珠宝珍藏室。 那是一间筑得比铜墙铁壁还坚固的屋子,全部是用千斤片石叠砌的,足有两尺厚,外面用糯米饭团渗黑漆粘瓷片筑了一层,枪子击在上面,白点儿也不留一个。屋子只有一扇门出入,是半尺厚的钢板门,一把比壶还大的铜锁。屋子里面,个挨个一排比普通柜子还大的保险柜,金银珠宝就藏在那些保险柜里。即使是大主事带他们来,也费了不少周折,过两组警戒岗哨,出示准入证,解除警铃、暗器,这才进入室内。保险柜上又是几道锁,明锁、暗锁、密码锁,分由不同的人掌握,一个人只能开一道锁。如此一番,那件白岫玉雕《七仙女沐浴图》才出现在众人面前。猪阎罗一眼便相中了,玉座呈船形状,七个仙女分布其中,形状各异,有躺着的,有盘坐的,有弯腰撩水的,有飞天状的。猪阎罗喜不自禁,端在手中左瞧右看,又用手指弹了弹边沿,“汪汪”两声,十分悦耳而悠长。看样子,他是再也不会放手了。黄峨儿对这些东西不大在意,觉得屋子里闷,便一个人退出来,在园中小径上闲逛,不料落入了王少康的视线中。
    王少康动了心眼儿,他绕了一个圈子,绕到黄峨儿前面,藏在一丛米兰后面,等黄峨儿走近时,突然现身,撞个巧合。
    黄峨儿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说:“你……你……”
    她镇静了一下心神后,看清了王少康。在王九龄的家宴上,她是见过这位公子的,却没有这么近的接触,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王少康却是偷油的老手,脸上挂着笑意,很文雅的样子:“是朱爷的三姨太吧?”
    黄峨儿红着脸点点头。
    “我叫王少康,见过你的。只一眼,便想忘都忘不了。”
    黄峨儿低下头,声如蚊音:“王公子说笑了。”
    “真的!当时我就想,月宫里的美人儿怎么跑出来了?后来一打听,是朱爷的三姨太,又恨,恨我没在朱爷之前见过三姨太。”
    这话明显的是调戏了,黄峨儿想从一旁溜过去,王少康斜跨一步,挡在她的跟前。
    黄峨儿抬头道:“王公子……”
    王少康双目火辣辣地咬着她,说:“三姨太,我们说会儿话。”
    黄峨儿又低下头:“王公子,这样不好。”
    王少康便把嘴凑到她的跟前,话却重:“你就心甘情愿陪着猪阎罗那老东西?”
    一句话便把黄峨儿问愣了。
    黄峨儿也是出身商贾世家。早先,家里是开布行的,且在恒城占了一定生意份额。她家的布多是纺线棉布和麻布,有固定的客源。不料,后来有人通过十六行的英国商人,从英国购来了几套织布机,开了一家纺织工厂,纺织出的布匹又被另一家布行悉数承包了。与纺线棉布和麻布比,织布机织出的布不仅量大,纺线要均匀得多,花色也齐全得多。很快,她家的生意便衰落下去。
    恰在这个关口上,承包机织布的布行老板又给她家下了一个套子,让她家彻底破产了。这个套子很是用了一番心计的,他先支使一个人,扮成南洋老板上门订货。这可是一笔足让人心跳发慌的订单,二千匹棉布,一千匹麻布。按理说,接这么大的单是要详细盘底的,可那人有充足理由,说是南洋的橡胶工厂做工服,棉布和麻布耐穿,而且那人还将工厂的订单也带来了,让黄峨儿父亲看了个够。更绝的是,那人还支付了五千大洋订金。这下,黄峨儿的父亲放心了,大胆下单,举了不少债,还欠了货家不少钱,总算是把货凑齐了。可是,到了提货日,却不见人来,一天两天,眼见着日子一天天溜过,那种焦灼,比在火上烤更难受。最终,他不得不接受被骗和破产的结局。债主和货主得知后,蜂拥上门,拉下了面子,搬东西,占铺面,就差拆屋了。
    也就在这时,猪阎罗托人捎话来,只要把黄峨儿嫁给他当小妾,他就帮他们了账。这当口,黄峨儿的父亲别说是卖黄峨儿了,就是把自己卖掉也干,双方一拍即合。几天后,一抬大花轿把稀里糊涂的黄峨儿抬进了朱府的偏房中。
    进朱府后,黄峨儿谈不上不满足,猪阎罗对她还算好,穿金戴银,锦衣玉食,过的是大户人家的悠闲日子。但她更谈不上满足,猪阎罗比她父亲还大两岁,与想象中玉树临风的佳公子相去甚远;猪阎罗在闺房中又有那么多令人呕吐的恶习,实在没有舒心畅意的感受。正因如此,王少康的这句话便像剑一样直插在她心窝。
    王少康是观颜察色的祖宗,见她愣呆呆的神情,手不规矩起来,朝她肩头摁去。黄峨儿伸手想拦,却是软软的,没骨头一样。王少康就势捉住她的手,把她往胸前一拉,嘴便往她的脖子中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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