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冷清秋

第63章


    “谢谢。”
    “看到你这么坚强,我总算是放心了。”
    许秋瑶哧笑道:“你以为我会哭哭啼啼,自怜自艾吗?”
    “因为最初认识的你总是会为一些小事伤感,总觉得你的人生,太过坎坷了,明明是这么好的女孩,为何上天偏要让你承受这么多的苦痛呢。”
    许秋瑶用手指轻抚百合花瓣,苦笑着说:“就是因为承受了太多,才不得不坚强啊,而且,为了那些担心我的人,我怎么可以让自己崩溃呢。老实说,我害怕得不得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一个人都会偷偷躲起来哭,这个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要替我保密哦。”
    庄宇怅怅不乐,也许她自己不自觉,她牵强的一颦一笑无不透露出浓浓的哀伤。
    “庄宇,我一直很想当面对你说一句,对不起。”这是自从她和唐以安在一起以来,第一次与庄宇面对面。
    他将自己多年来的情感全部倾注在她的身上,而自己回报他的,却是无情的伤害。深知这一点的许秋瑶,一直希望能够得到庄宇的谅解,所以她曾多次给他打电话要求见面恳谈,却都被他以工作繁忙拒绝了,就算到他工作的医院去也会被委托前来的护士婉拒。于是重复吃了好几次闭门羹之后,庄宇终于背起了行囊,消失了踪影。而现在能够再一次见到他,却是多亏了自己患上绝症的身体,不由觉得讽刺。
    庄宇歪起脑袋,和婉微笑着问道:“对不起什么?”
    通过庄宇的眼神传达至心里的温暖,许秋瑶意会,随即也笑了起来。
    “姐,我带小雪来看你了,咦,庄宇哥也在啊。”
    江纬打断了两人的谈心,牵着庄雪的手走了进来。
    庄雪一听到哥哥也在,进门就开始胡乱张望,对空气抱怨道:“哥,你怎么先过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嗯,早上有事情急着联络在国外的高中同学,结束后就直接赶过来了,你这个丫头都有小纬了还顾得上我这个哥吗?”
    “这干醋有什么好吃的。”
    大伙听后都乐得开怀大笑。
    “对了,秋瑶姐,医生怎么说?”
    许秋瑶拉过庄雪的手,引导她坐到自己的身边,“医生说会没事的。”
    庄雪用力抓住许秋瑶的手关心地东问西问:“是吗?不是胃癌晚期吗?不会有风险吗?也就是治愈率会很高,对吗?”
    “嗯,没事的,不用担心。”
    原本安静的病房,因为两个闹腾鬼的到来顿时热闹了起来,几个人有说有笑的。
    庄宇因为临时有事要最先离开,他辞别许秋瑶,走出病房,看到了门外长椅上独自静坐发呆的唐以安。他神情有些呆滞,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倦容,看起来像是很久没睡过一场好觉了。
    庄宇走到离他相隔一张椅子的位置上坐下,小声问:“怎么不进去?”
    “不想打扰他们,难得她那么开心。”唐以安情不自禁地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看到墙上贴着的标识,又无奈地放了回去。
    “怎么?很不安吗?”
    “看到最爱的人正承受着痛苦,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你能体会吗?”
    “当然。”
    对于如同挑衅般斩钉截铁的回答,唐以安根本没有气愤的余力。
    庄宇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低头不语的唐以安,“我高中同学在德国一家著名医院任职,他是这方面的权威,对秋瑶的病情或许会有帮助,这上面是医院的地址和联系电话,我已经让他帮忙打点好了,你们随时都可以过去。”
    唐以安接过纸条,诚实道了句感谢。
    庄宇站起身朝出口处走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对唐以安说:“我希望你能好好珍惜她,毕竟她现在能依靠的人就只有你了,不要让她辛苦塑造的坚强毁于一旦。”
    唐以安回应:“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该怎么做。”
第六十二章  你是此生最美的风景 
    踏出医院,在人流涌动的街道上如行尸般漫无目的地行走,头上滚热的火球炙烤着大地,烘得地面就像个大型烤炉。从眉尾滑落,衔挂在颧骨处的汗珠正在为即将滴落的粉碎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唐以安将原本就已解开领口处两颗纽扣的白色衬衫再解开两颗,烦躁地点了根烟叼在嘴里。路边穿着超短裙工作服的女子在他经过时殷勤地递上宣传海报,唐以安游离般无视周遭所有的人、所有的噪音,空洞无一物般的黑瞳深邃得看不见底。
    今天中午,唐以安在医院病房里哄许秋瑶入睡,她的体质本就浅眠,最近因为病痛更是无法安睡,苍白憔悴的脸上毫无血色,眼窝也愈发凹陷,唐以安每每看着都心疼不已,恨不能自己代她受罪。
    好不容易哄许秋瑶睡着以后,唐以安就被主治医生叫到诊室谈话。谈话的过程中,他攥紧的手心因为医生的苍白话语绝望地掐出了血丝。当医生说到让他事先做好心理准备时,他差一点就不受控制地暴走,想要揪起医生痛打一顿。
    唐以安用手臂遮挡住头顶肆意的强烈光线,太阳太过耀眼,就连眼睛都流出了汗水。唐以安感到一阵眩晕,他踉跄几步,手肘抵住粗糙的墙面撑住即将脱力的身体。他弓起身子,蹒跚进入距离不过十步的无人巷里,找了个阴暗处靠墙抱头蹲坐。他的肩膀微微颤抖,抽泣声很细,细到连自己都听不清楚。心好痛,痛到连身上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的抽搐都能清晰感觉得到。
    他身为律师,每天都在见证别人的不幸,他所能做的,就是给予不幸的人们安慰以及希望。
    不幸,他也曾深切经历过,哥哥死时冰冷似雪的体温现在想起都还是会惊恐得不寒而栗。死亡很简单,接受死亡的到来却是如凌迟般令人生不如死。
    唐以安敲开陆鸣办公室的门,径自走了进去,将手里的白色信封递到陆鸣的办公桌前。陆铭抬起头忧伤地凝望着眼前的好友。
    自许秋瑶住院才不过几天的时间,唐以安整个人就已清减了不少,从陆鸣坐着的角度能够清楚地看到他下巴上细黑的胡茬子。
    陆鸣拿起白色信封,他并没有打开,而是伸手递还给主人,“不需要辞职,就当我放你长假,多久都行,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到的,你一定要跟我说,等她病好了,一切都会照旧如常,一定会的。”
    唐以安看着多年的好友,心存感激地点头。
    午后的阳光火辣辣地挥洒在大地上,许秋瑶盘腿坐在树荫下,头靠在唐以安的肩上,细数来来往往的行人。
    每天都有许多的人在名为“医院”的地方匆忙划下短暂的句点,每天又有许多的人在名为“医院”的地方开始漫长的试炼历程,而时间赋予我们的,则是点缀这既短暂又漫长的人生的权利。
    “以安,你看我是不是变丑了许多?”
    唐以安歪过头,用脸颊温柔地摩挲她的黑发,“不会,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许秋瑶笑着抱怨:“你在逗小孩子开心吗?”
    唐以安也跟着笑出了声,因为笑得太过夸张,眼角泛起了湿润,“谁说你不是孩子呢。”
    许秋瑶伸长双腿,慵懒地躺下,头枕在唐以安结实的大腿上,她乌黑柔亮的长发不停地游走在唐以安的指缝间。
    “秋瑶,累了的话,就睡会吧。”
    许秋瑶闭上眼睛,感受清凉的微风穿过身体的舒适感,“这里要是老家的医院就好了。”
    唐以安困惑道:“嗯?为什么?”
    “因为一切都是从那里开始的,是不是也该从那里结束呢。”
    许秋瑶因困倦而变得空洞悠远的声音,似回音一般盘旋在唐以安的耳际。他忍不住责备道:“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那里的技术有限,我是不可能答应让你回去治疗的。”
    “嗯,我知道,我不过是随便想想罢了。”
    “想也不能想,等我把手头上的案子交接完,我们就马上飞去德国。”
    许秋瑶抬起手心覆盖住头顶上的手背,明明是炎热的九月天,他的手却冰凉刺骨。
    “以安,你不必害怕,我不会死的,虽然以泽哥会觉得寂寞,但,我还不想死,想要陪在你的身边,一直……一直……”许秋瑶的声音越来越小,呼吸声越来越均匀,她陷入了梦境。
    再次久违了的梦境里,却是另一番不同的光景。每天都会走过的那条街道,枯枝长起了碧绿的嫩叶,蛋黄般圆润的旭日如春笋般缓缓升起,曙光渐渐明朗,她看到了那个每天都会坐在前面踩着单车的身影转头对她微微一笑。这次,雾气散去,她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
    病房里依旧每天都会有前来探望的亲友,时而平静,时而吵闹,寂寞与快乐伴随着不安与惶恐,羁绊越是强烈,压在许秋瑶肩上的使命就越是沉重。
    清晨,许秋瑶躺在病床上看书,耳根传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唐以安的高分贝,“秋瑶,你看谁来了。”唐以安兴奋地快步走进病房,紧随其后的是唐父唐国华和唐母陈兰。
    许秋瑶惊讶得一时忘了言语。她缓缓合上书本,礼貌地起身打招呼。这阔别多年的再会,并非完全是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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