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卿故

当重涟撒娇般依恋在那人的怀里，沉沉睡去的时候，他的心，终是感到了些许欣慰。
“我一定会治好你的耳伤。”他对小七这般说着，看着小七的不解，他又说道：“我欠师姐的，一定要好好地补偿……”
然后他听到小七用着略显僵硬的声音，淡淡地说道：“我想，她没有怪你。”
小九，你说的身在福中不知福，实在是，太对了……
萧墨尘回到冥城，冥城的气氛却十分凝重，只因一人，冷青翼。
那日，他们抵达冥城，未见冷青翼前来，莫无一脸暗黑，当听到下人禀报说冷青翼被景王爷请去了之后，他只看到银光一闪，冥城门前一尊石狮子瞬间化为碎石！
萧墨尘一阵压抑的咳嗽，竟也是蹙起了眉。他不知道这里面的恩怨情仇，也没多大兴趣，于是也没多问，只知道，本来以为会是欢愉的气氛倒是一点都没有了。
“小郁，一个人在这里想什么呢？”身后的声音打断了他纷纷的思绪，想来在这院子里也确实坐了一会儿，午后的阳光散在身上，微微驱走了一些寒意，倒有些暖暖的睡意。
“师兄？”见到温凛，郁潇潇还是相对温顺的，虽与温凛接触不多，但毕竟是同门师兄，也懂得守些礼节，“你从他那边过来么？”
“嗯，墨尘今日烧退了，稍稍好些了。”温凛依旧一袭白衣，头发梳得整齐，只是脸色微恙，走路时也有些不稳，他走到桌边也坐下，与郁潇潇隔着桌子，手不着痕迹地按着腹间。“要是有壶酒，方才对得起这样的天气。”
“就你这身子，竟还想喝酒？！”郁潇潇仰天翻了个白眼，自怀里拿出一个瓷瓶，递给温凛，“喏，一日吃一颗。”
“多谢。”温凛笑着接过瓷瓶，看也没看便揣入怀里，“几年不见，小郁的医术精进不少，这一眼便看出了端倪，师兄我也要甘拜下风了……”
“为什么不把自个儿的伤治好？为什么这样伤着还要为别人忙活不休息？”郁潇潇微微皱眉，带着不掩饰的责备。
“墨尘的情况我还不是太放心，之前被司徒文殊伤了的暗卫，那些毒的解药也有些难配，所以……”温凛微微掩着睫毛，看着光秃的地面，按着腹间的手更加深按了几分。
“你在说什么呢？！难道冥城便只剩你一人懂得医术？！”郁潇潇眉头死死打了个结，看着温凛，说不出的难受，“以后，萧墨尘就由我看着，你好好养伤，别落了病根！”
“小郁……其实，我最近就是想忙一些，停下来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温凛抬头看向郁潇潇，嘴角一丝儒雅的笑容，却带着无尽的萧索，一如这秋末的季节，“墨尘之后交给你我也放心，我也好专心配制解药。”
“随便你。”郁潇潇与温凛虽不算熟稔，但温凛的脾性倒是多少知道一点的，表面上温温和和的玉般公子，骨子里倒是认死理的，对待自己更是出了名的严苛。他刚到天山门不久，便听说他们的大师兄曾经为了完成师父的一个难题，五天五夜不曾合眼，谁也劝不了，就连师父也不行，直到解了难题，轰然倒下，硬是昏了一天一夜没有睁眼。
“对了，小郁，小九不让人和你说，但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温凛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郁潇潇不由停住了脚步，“因为护卫不周，小九在回来那天，便在火堂领了三十鞭……”
“……”心口猛然一窒，仿若被人当头一棒，郁潇潇握紧了拳头，迈步就往小九的住处跑“年轻人就是性子急啊，话也不听完……唔……”温凛暗暗笑开，腹内却是猛得一绞，他略显狼狈地弯下腰去，额际一片冷汗，喉间又涌起腥气。
看着地面的星星点点，温凛依旧沾染着血迹的唇角勾起自嘲的弧度，脑中不禁浮出那些曾经带着心疼的“严厉指责”，他从怀里拿出一块沾着暗红血渍的帕子，无所谓地拭去嘴角的血迹，待到疼痛可以忍耐，便站起了身子，转身离开。
那般毫不留恋的转身，是因为身后已经毫无暖意，就连掏帕子时不小心带出了郁潇潇之前赠予的瓷瓶掉落在地上，他也未曾发觉分毫。
“郁公子，今日回来的晚些了，用过晚膳了么？”
刚走到自己的屋子门口，便看到守在门口一脸担心的小清。
“没胃口，我稍稍休整下，再去看看萧墨尘。”郁潇潇脸色不佳地走进了屋子，看着小清在风中不知站了多久，而发红的鼻头，终是有些不忍，说了句：“小清，以后我不在，你也不用这般守着的，若是得了风寒，我怎么过意得去。”
“无事的，公子，小清本就无事。”小清脸颊微红，带着好看的淡笑，“公子，您先歇着，小清去打些热水来。”
小清，是萧墨尘安排给他的婢女，一开始他拒绝来着，但看着萧墨尘为他安排的如此大的屋子，想着自己打扫确实吃力，于是也就允了。
他对小清的印象很好，虽然有些迷糊，但很安静，总是无声无息便把所有杂事都处理好了，而且周到悉心。天冷了，便为他备了衣物，下雨了，便为他备了雨具，虽然衣物有时会被她不小心勾破了，而雨具有时又会被她不小心摔折了……
他走到屋子正中的桌旁坐下，倒了杯茶喝，茶水温热，也不知小清换了几回。
他在小九的屋子里等了一下午，却没见着人，后来才知道，原是去参加暗卫的集中训练了。三十鞭哪能那么快好，又是女孩子，当时他就觉得火直往上蹿，也不知气些什么，拿了极好的外伤药，怒气冲冲地往桌子上一仍，想着之前应了温凛，还得看顾着萧墨尘，于是便甩手离开了。
这边胡思乱想了一阵，小清已经端着热水，一路小跑进了屋子，只是裙摆扫着门槛袢着脚下，只听一声惊呼，就要连人带热水摔到地上！
郁潇潇赶紧上前，一把扶住小清的腰身，将她稳住，这才避免了一场愚蠢的灾祸。
“对，对不起，公子。”小清一脸惊魂未定，赶紧连连道歉。
“没事，下次小心点。”郁潇潇无奈地笑了笑，然后从她手中接过水盆，转身进屋，小清脸颊通红，嘴角带笑，乖巧地也转身，将屋门关好，将冷风关在门外。
被关在门外的，还有掩藏在暗处的小九。
欢愉的笑容还在，只是微微僵硬，她早已习惯藏于暗处，看着那些她愿意，或是不愿意见着的事物。
手中紧紧握着那个药瓶，那人留在她屋子里的药瓶，贝齿轻咬下唇，风吹乱了她的秀发，也吹乱了她的心。
充愣间，却见门又被打开，郁潇潇走了出来，原就藏得极好的她，还是忍不住又缩了缩，一双眸子，却是死死瞅着那人。
不久，小清便追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件黑色的披风，小心地替那人穿上，月亮初升，月光洒在两人身上，说不出的融洽温暖。
心口猛然刺痛，她决然转身，不看一眼，风在她之前站着的地方打了个圈，便消去了所有的痕迹。
坐在椅子上，下巴搁在桌子上，眼瞅着桌子上放着的药瓶，她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为什么会难受？
这个问题，她已经保持着这个姿势，想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却是毫无头绪，想不明白。
“谁？！唔……”屋门轻响，警觉的小九几乎是立刻从桌边弹起，却是不小心磕到了膝盖。
“是我……怎么了？”郁潇潇推门而入，便看到小九捂着膝盖的狼狈模样。
“你你你……你这么晚了，来做什么？！”小九一把推开那人的关切，向后退了几步，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心口却是不能控制地胡乱跳着。
“刚刚你在屋外，我便追来了，只是你的速度太快……”郁潇潇微微喘息，当真是一路小跑。
“你！你怎么会知道？！”小九一惊，她分明藏得很好。
“大概是萧墨尘的内力吧，最近耳力特别好。”郁潇潇略显不自在地说着，“而且从我屋子到这边，若不是这些内力，我一盏茶的功夫怎么到得了。”
“好，好吧……”小九也不纠结这个问题，拼命掩饰着自己奇怪的慌张，“那，那你追来做什么？！”
“我……我就是……就是问问你去我那里，有事吗？”郁潇潇也胡乱掩饰着，话都快不会说了。
“那个，那个，我就是去谢谢你的药！”小九左瞄右瞄，终于看到桌上的药瓶，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就是这样！”
“药？”郁潇潇顺着小九的目光，也看向桌子，这次在一片空白中终于找到了话题，“对，对了！你的伤……”
“不过十鞭，我身子壮实得很，哪那么娇贵，很快便好了！”小九不觉又向后退了一步，脑子里不知为何总是想着先前那人唇上陌生的柔软和……甜蜜？？！！！
“十鞭？不是三十鞭吗？”郁潇潇心下一松，却是不解。
“城主说我后来将功补过，免了二十鞭。”小九如实说道，然后忍不住加了句：“怎么，你不满意？！嫌十鞭太少了？！还不都是因为你！”
“让我看看。”郁潇潇不理会她的挑衅，向前迈了一步。
“看、看、看、看什么看！”小九双手抱胸，紧张地又赶紧向后退了一步，“郁潇潇，你不要太过分！之前轻薄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如今你竟然，你竟然！！”
“那又如何，敢情你想着男女授受不亲么？可是，我是医者，在我眼中没有男女……”郁潇潇难得见到小九如此娇羞模样，心中不觉欢喜，忍不住便开始逗弄起来，“而且，就你这身板，让我看，我还不看呢，哼哼……”
“我，我这身板？我这身板怎么了？！”小九只觉得心里那股子难受劲直冲而起，脑子里又不禁浮出那幅月下的温馨画面，“反正我就是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