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卿故

小秋啊，你身后那个已经犹如风中残烛，而你一个弱女子，可已想好了自个儿的结局？不如从了我，我答应继续做你的林师兄可好？”
林恒之的话音刚落，暗处便窜出九条身影，他们一直避于暗卫，一直度量着局势。之前温凛遭到偷袭，他们便已无比着急，但局势未明，出手怕是打草惊蛇，且小秋与那男子距离太近，若发生异变，无法救回。而如今，一切都已了然，他们也便现了身，尽职守护。
“哦哦哦，差点忘了，冥城最厉害的暗卫了。”林恒之对于忽然出现的九人，好像并不以为意。
“我们走！”之前虽说是遭到偷袭，不过温凛对林恒之的武功不俗，已是有了计较，如今暗卫不定可以拦得住林恒之，那么他要做的，便是尽快带着小秋去安全的地方！
丹田早已剧痛无比，但他仍旧不管不顾地再次运气，提起身子里所有的内息，将小秋揽在怀里，施展轻功转身便走。
林恒之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唇角勾起一丝嘲笑，眸子里满是戏谑。
暗卫们戒备地看着他，等待他的进攻，也许不能制囘服，但也必须全力拦截。
“哼哼，可不能让他们跑太远啊。”林恒之的武功，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林恒之如游蛇般矫捷，那冰冷的笑意，犹如毒蛇口中吞吐的信子，昭示着死亡的降临。
“凛哥哥！放我下来！你这样不行的！会死的！”小秋在温凛怀里，焦急地看着大股大股的鲜红自温凛口中呕出，落在她的衣物上，渗透到她的心里，如岩浆般灼烫。
“嗯呃……”他想张口给她几句安慰，可是撑到极致的身子已经不允他这么做，刚一张口，腥甜便冲出喉间，疼得微微麻木的身子，眼看就要力竭。
分明已是如此糟糕的局面，身后的杀气却如潮水般向他们涌来。
“唔……”小秋只觉一股力道将自己甩落地面，待她挣扎着爬起来，已看到温凛不顾一切、勉力回击的身影！
林恒之在笑，他看着温凛，捉襟见肘，螳囘臂囘挡囘车的狼狈模样，如此负隅顽抗，他倒是来了兴致，也不急于下手，像是戏耍着耗子，陪着消耗对方最耗不起的体力。
“走……”温凛自知不敌，吃力地喊着，“小秋……走……快走！”
“……”小秋浑身早已抖得犹如筛子，她乖巧听话地转身迈开步子，她伤心欲绝地微微阖上眸子，眼泪纷纷落下，无力的腿脚让她没走几步便摔在地上，她奋力爬起来，再走再摔……
“哎呀，自个儿都这般了，还要在我面前展现情深意重吗？那好吧，我便成全你吧……呵呵，再见了，师兄……”林恒之眯起了眼睛，起了杀心。
砰——
一声巨响之后，整个世界变得异常安静。
小秋睁大了眸子，看着那个飞撞到院落矮墙上，掀起一片尘埃的颓败身影，他没有倒下，因为那股力道太大，身后的石墙被砸裂开来，他的身子已经脱力，不过卡在那裂缝痕迹里，正好支撑着他，没有倒下。
“公……公子！！——”小秋几乎声嘶力竭地吼道，满目欲裂，连滚带爬地向他奔去。
身子里的五脏六腑似乎都已被震得粉碎，他烦闷欲呕，呕出来的全是血，疼痛早已将他淹没，可那一声期盼已久的“公子”，却如奇迹般支撑着他几乎破碎的意识。
他吃力地半睁着眸子，看着那个哭得七零八落的女子，手脚并用地向他跑来，那般狼狈，却又那般可爱……如此拖延，如此响声，应是可以引来天山门的人，小秋，应会没事的吧。
“真是，搞得这么大动静，不能再玩了。”林恒之审时度势，唰地抽囘出了腰带里隐藏的软剑，杀了温凛，带走小秋，他便和主子有的交代了。“温凛，死吧！！”
温凛看不到一丝一毫地危险，他满眼看到的都是小秋，他们之间那么多的错过，那么多的误解，那么多的悲伤，如今，无法解释，无法释怀，他伤她至此，却还是没让她知道他的心意……
不过，这样也许更好，便当做哥哥，过些时日，悲伤过去，她应该还是可以勇敢地站起身来，舍掉这份被辜负的爱，开始新的生活……
他看着她回头，看到了直刺向他的利剑，他看到她慌张地拼命向他跑来，想要阻止一切伤害。
唇角勾起，小秋的速度怎能及得上林恒之的利剑……
他安然地面对生死，唯有心中牵挂不舍，伊人眼角垂泪，心碎一地。
异变发生的时候，两个男人都睁大了眼睛，连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分明前一刻小秋还在拼命奔向他，不是么？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下一刻，她会猛然掉头，扑向林恒之！！
林恒之收不住冲势，锋利的软剑瞬间将小秋单薄软弱的身子洞穿，他愕然地看着小秋的笑颜，美得扎眼，然后心口骤痛，他以为是自己对她产生了感情，低头看去，却是惨然笑了。
那只小小的手，握着一把小小的匕囘首，那匕囘首是他之前送她防身用的，如今插入了他的心口。
疯狂而惨烈，生死一瞬间，不过抉择，或者命运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
两人僵持半刻，便双双向后倒下，没有言语对话，用肉体包裹利器缩短的距离，永远不会有交集。
“呕——”长久的窒息，温凛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崩塌，一大口血狂呕在地上，然后他奋力挣扎，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信，不信……
一定是梦，是梦，对吧……
身子重重摔在地上，眼前一黑，张开口，地面瞬间散落一地猩红，有一种极致的痛在心底蔓延，压迫着他，也压迫着身体里所有其他的痛。意识散落前，他疯了一般疾点身上几处重穴，死命抽了一口气，完全不计后果，无论得失。
重穴受到刺囘激，给他带来了绝境中的力量，他已撑不起身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靠近那侧卧在血泊里的娇小人儿。
而她，也在等他。
还有很多话要说，至少……至少要正式地告别。
“公……公子……”看着心心念念的他，她展颜而笑，唇角鲜血刺目，那笑容却天真烂漫一如九年之前，“你……还……还好吧……”
“小秋……别怕……没事的，不会有事的……”温凛轻轻哄着，他已来到她的身旁，但不敢碰她，那把软剑还在她的身子里，让她看起来那般脆弱，布满裂痕，仿若轻轻一碰，便会碎成万千粉末，瞬间消散一空。
“嗯……我不怕……我一直不怕……”小秋依旧笑着，那是她要最后留给他的记忆，全是笑容和满足的记忆，“那日……公子和尘哥哥……用计捉了我……我也不怕……公子……别难过……这些……都是小秋的心愿……最美的心愿……”
“小秋……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温凛不知道自己是在呕血，还是在落泪，感觉不到，所有的感觉都已麻木，只能看到她的样子，听到她的声音。
“小秋……这一生……实在糊涂……呵呵……”小秋撑着眸子，细细看着他，想要将他的模样刻进骨血里，“做错许多事……信错许多人……白走了二十载年华……公子……曾……曾说过……我若不死……便许我一生……呵呵……我可真傻啊……比起能和公子……和公子在一起……那些什么自尊……算什么……算什么……”
“小秋……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求你……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温凛哀求着，看着她微微撑不住的模样，几乎心碎欲绝。
“公子……再说一次……嗯……再说一次……好……不……好……”小秋苦苦支撑着，眼中落下了泪水，滑进勾起笑容的唇角，满口苦涩。
“小秋……你若不死……你若不死，我便许你一生……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温凛握着她冰冷的手，眼前的视线不断模糊，多怕看不到，多怕就此再也看不到……
“……公子……”小秋微微愣了愣，随即灿然一笑，整张脸上散出最柔美的光华，然后她慢慢阖上眼睛，略显羞涩地应了声：“好……”
她，想着转身，想着放下，想着离开，其实……
那一日，那一日当林恒之拿着雏菊站在她的面前，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在想着，那般自私地想着……
会不会……
如果她和别的男子在一起，她的公子会不会就来找她了……
会不会，在失去了她之后，她的公子便觉得其实她还是挺不错的……
公子啊，小秋真是糟糕透了，糟糕透了，呵呵……
闭上的眼，带笑的唇，那般安静，那般自得，仿佛堕入了最美好的梦境，再也不愿醒来，面对那么多的悲伤，那么多的痛苦。
“小……秋……”温凛不去触她的鼻息，不去切她的脉搏，他只是笑着，温和的笑着，那是她最爱的笑容，最在乎的笑容，“我喜欢你……喜欢你唤我公子……喜欢你在我身后替我伤心……喜欢你为我沏的茶备的点心……喜欢你守在药庐外面为我担心……喜欢你的笑容……喜欢你的恬静……喜欢你的细致入微……喜欢你的机灵敏锐……不过，我最喜欢的，是你待在我身侧不语的模样……那么美那么美……我很喜欢，喜欢了很久……不过我是个混囘蛋……是这世上最笨的混囘蛋……所以……让你等了那么久……到了如今……这些你最想听的话……也不愿听了，是么……我知道你定是很累了……可是……再等我一次……好不好……不要走太急……好不好……”
字字带泪，声声泣血。
无知无觉的身子里忽地猛然爆开剧痛，又瞬间消失殆尽不留一丝痕迹，他无力地抽囘搐了一下，便归于死寂，黑暗铺天盖地，他却依然看得见她的容颜，等在奈何桥边，带着令他温暖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