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卿故

“萧城主，稍后。”张源说完，便转身离开，独留萧墨尘一人。
秋风扫过，杂草擦出沙沙的声响，萧墨尘穿着一袭黑色滚边锦袍，暗勾的花纹，是一簇簇怒放的菊。
见着四下无人，他微微弯下挺直的腰，扶着亭里的柱子，手在胃腹间轻轻按囘揉。
时间一分分过去，却迟迟不见有人前来，冷风从四面八方灌进身子里，他的腰弯得更加厉害，被风吹乱的发，遮住了他的脸。如此这般又等了一刻钟，他直起身子，抬腿便走，无论什么方向，便是要离开这个亭子。
“萧城主，留步。”隐在暗处的人终是走了出来，确是两个人。
“……”萧墨尘眯着眼睛打量，司徒黔宇自是认识的，而他身侧这位，若是没有看错，应是三皇子景玉封。
高傲任性，目光短浅，唯利是图，心胸狭隘，此人的特质，萧墨尘倒是多少知道一些。
“萧城主的耐心可真不怎么样，想来我和司徒前辈已经等了萧城主足足五日，难道萧城主等这一刻钟也不耐烦？！”景玉封冷冷呵斥，一上来，架子便端的漫天漫地。
“萧某并未与殿下有约，等的也不是殿下，就算不耐烦，也不是冲着殿下。”萧墨尘微微一揖，当做行礼，有理有据，就算有些冲撞，也显得合情合理。
“你！好大的胆子！”景玉封果然沉不住气，瞬间怒意四起！
“殿下息怒。”司徒黔宇倒是暗自爽利，这几日碍于寻得帮助，每每低声下气，如今倒有些微微激赏萧墨尘。“此人本就不好对付，还是交给老夫处理。”
“哼！”景玉封一甩袖子，满脸愠色。
“钥匙我已带来，解药呢？”不待司徒黔宇问，萧墨尘便直截了当开门见山“在这里。”司徒黔宇晃了晃手里的一只白色的瓷瓶。
“我又怎知这就是解药？”萧墨尘淡淡地笑着，不置可否。
“你没的选择，七日之期就快到了。”司徒黔宇一脸高深莫测，“你们以为我是谁，我制的毒，便是随随便便就能解的么？”
“……”萧墨尘脸色微恙，随即掩饰而去，笑道：“那如何交换？”
“这钥匙，老夫也怕有假，既然已经来了，不如请萧城主走一趟，若是这钥匙是真的，到时老夫便把解药给萧城主带走。”司徒黔宇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这般，好像不太公平。”萧墨尘从袖口暗袋里取出钥匙，在两人面前把囘玩，“若这解药是假的，我不岂是遭天下人耻笑？”
“那萧城主以为如何？！”两人真正见着钥匙，自然两眼放光，司徒黔宇更是心中难熬得很。
“温凛中的是血毒，这边萧某刚好取了温凛一些毒血过来，血的颜色发黑，若是真的解药，应是可以让血的颜色变红，对么？”萧墨尘又拿出一个圆口塞住的瓶子，看着始终与他保持着安全距离的三人。
“张源。”景玉封吩咐道，张源刚想上前，司徒黔宇出声制止。
“且慢，我们到药库门前再说吧。”好计，缓兵之计。
“……”萧墨尘将两样东西复又收起来，依旧带着淡漠的笑容，说道：“如此，请带路。”
这番试探，萧墨尘得到了三个讯息。
其一，解药果然是假的。
其二，大多埋伏都在药库附近。
其三，景玉封和司徒黔宇防他若鬼。
他现在的状况不好，但终因过往种种给对方带来了压力。
景玉封的做派绝不会如此小心翼翼，全听司徒黔宇的安排，定是司徒黔宇的计划十分周密详实，将景玉封给说服了。
如此，他们打成平手，只是他的心中微微不安，想不明白何故不直接在药库见面，此处相见，究竟有何玄机？
很快，他便知道了答案。
此时的状况已然变了，司徒黔宇和景玉封一脸得意，张源搀扶着他。
是的，是搀扶，因为他中了毒，不是致命的毒，只是让他浑身虚软无力的毒。
“萧城主如今感觉如何？”
所谓“药库”，不过一个天然的溶洞，洞口人为地造了一个石门，石门上有两个圆形的暗纹卡槽，所谓“钥匙”便是与那暗纹相配的两块玉佩。
洞口，果然多出许多人来，虽说都是普通人打扮，但庙堂人和江湖人分边而立，一侧二三十人，一侧不过五人。萧墨尘微微扫过，便心下有数，景玉封的二三十个手下，人数虽多，但不一定拼杀得过司徒黔宇最后残余的五人。
“还好。”他勉力笑了笑，然后扫向众人，对着司徒黔宇说着，“这是要一起都进去吗？”
“……”司徒黔宇眯起了眼睛，对萧墨尘如此镇定起了疑。如今看来萧墨尘中了毒，不会再有危险，那么所有的镇定来自哪里？会这般容易就被制囘服了，又是何种原因？答案，或许在药库里。
“萧城主……”之前走到人群里的景玉封带出一个高瘦的人来，复又走到被张源支撑着的萧墨尘面前，那睥睨的神态端着怒气和藐视，似乎眼前的人，不过脚边污泥，而他刚刚被这污泥，溅了一身，“以后说话要看人……”
砰的一拳，毫无预警，毫不留情。
司徒黔宇微微惊愕，张源倒是习以为常。
景玉封从来都是睚眦必报的人，他在庙堂一直以狠厉出名，一旦被得罪，当面就算和和气气让你毫无察觉，背地里肯定是要捅你一刀，绝不留情的，无论你的得罪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
那高瘦的人看上去武功不错，至少这一拳打得很不错，张源随着控制不住的力道，向后退了两步，他搀扶着的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哪怕轻微的呻囘吟，只是朝着地面吐了口血。
“如何？萧城主不如求饶试试。”景玉封得意地笑起来，虽然没有听到想听的惨叫，但见着吐血，还是让他颇为愉悦。
“殿下……”萧墨尘抬起了头，脸色煞白，额际冒着汗珠，唇角残留着血渍，但他依旧笑得风轻云淡，不见一丝一毫的示弱，“我会一个人来，自是做足了准备，这扇门我们冥城做了手脚，如今就算有钥匙也开不了……”
“你！！”景玉封刚想发怒，被司徒黔宇赶紧制止。
“殿下息怒，此人若是死了，此前所有一切就都白费了。”司徒黔宇眼中一亮，果然，萧墨尘留有后招。
“不信……就试试。”萧墨尘将钥匙如一文不值的破烂般扔在地上，然后推开张源的支撑，弯着腰深按着抽痛的腹间，倚着树干坐在地上，微微喘息。
景玉封和司徒黔宇对望一眼，司徒黔宇拿了钥匙走到门前，同时拿出自己那块，放进槽口里，果然没有丝毫动静。
“萧墨尘，你究竟要如何？！如此戏耍，根本该死！”景玉封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这一声怒喝，瞬间那二三十人都亮出了腰间的宝剑，围了过来，场面当真壮观。
不过，很快情况变得有些可笑，那一直默不作声的五人，也嗖得一声蹿了出来，却是挡在萧墨尘的面前，与那二三十人对峙着。
自始至终，萧墨尘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嘴角微微一抹冷笑。
“司徒黔宇，你什么意思？！”景玉封一愣，随即勃然大怒，忽然吃瘪，让他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
“殿下，一再破坏你我约定，之前可说好了，萧墨尘由我安排，殿下只须提供人手，取了药物？”司徒黔宇并未一如往常做出唯唯诺诺的道歉，而是走到景玉封面前，微微蹙眉，“如今把局面搞成这般，如何是好？”
“难道还怕他不说不成？！我就不信，一个人能耐得住刑罚毒药！我若让他生不如死，不信他不说！”景玉封言辞灼灼，一副司徒黔宇大惊小怪的模样。
“他能一个人前来，定是有万全的准备，我们若将他逼急了，整座山给我们炸了，都有可能！”就像庙堂中人的目空一切，鄙视江湖草莽，江湖之人，又岂会把惺惺作态的庙堂中人放在眼中。
面对景玉封的狂傲无脑，要不是看着当前局势，司徒黔宇早就将他灭的尸骨无存。
“那……现在怎么办？”景玉封皱眉，到底退让了下来，毕竟这趟的目的，是冲着那些珍贵药材的。
“殿下，交给我来处理就好……”司徒黔宇见好就收，知道对方心高气傲，如此退让已属不易，他踱步到一直不语的萧墨尘面前，“萧城主，如今可还要解药不要？”
“萧某只怕没命拿得回去……”萧墨尘终是抬起了头，缓缓扶着树干站起身子，那一拳带来的伤害还在，但疼痛总算缓和了些，他看着司徒黔宇，笑了笑，“与虎谋皮，终要带些勇气，萧某若要求司徒前辈一人同进山洞，不知司徒前辈可敢一试？”
众人一愣，风吹过，前途一片明暗不清。
===========================我是满心算计的分割线========================
此人受了伤中了毒。
此人脚步虚浮内息薄弱。
此人自信满满势在必得模样。
洞中有什么？
邀他独自前往，是避开这么许多威胁求生？
还是引他入内，求他死？
洞中……难不成洞中已被……！
不可能！那机璜若是如此简单，岂不笑话？！
那么……究竟如何？
司徒黔宇没有说话，他在算计，在审时度势，在估量着利弊。
萧墨尘也没有说话，他在等待，任对方猜忌分析，成败或许在此一举。
“老夫……可以答应萧城主。”在沉默中，司徒黔宇忽然说道，“不过老夫素有嗅觉毛病，需带一人前往，不知萧城主可否同意。”
“……”萧墨尘看了看那五人，轻笑道：“各退一步，也好。”
“司徒黔宇！我不同意！”景玉封叫嚣着，走上前来，“这算什么？！过河拆桥？！”
“殿下，稍安勿躁，只需耐心等待，老夫说过的话，自是算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