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卿故

司徒黔宇绕开景玉封，向着那五人走去，出乎萧墨尘意料的，司徒黔宇选择了一个小个子，看上去武功最差的一人。“萧城主，可需搀扶？”
“能否请司徒前辈让所有人退后一里？”萧墨尘挑了挑眉，便站直了身子，忍别人所不能忍，景玉封看着萧墨尘一步步缓缓与自己擦肩而过时，他甚至开始怀疑，之前吐血之人，中毒之人，是否当真是眼前之人！
“殿下，借一步说话。”
萧墨尘远远看着，并不知道司徒黔宇和景玉封说了什么，但最后妥协的是景玉封，这倒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众人退到了一里之外，洞口如今只剩下三人。
两块玉佩再次放入凹槽，萧墨尘掩着石门前细细摸索，摸囘到一块突起的石块，轻轻转动着向内按去，石门发出沉重的声音，豁然打开。
三人逐个入内，众人冲将过来时，石门已轰然关闭，再寻机关，却是不得要领，无法打开。
“该死！”景玉封低咒着，但也只能在洞口耐心等待。
石洞内十分壮观宽阔，到处镶嵌着夜明珠，倒也不阻碍视线，形态各异的钟乳石林立其间，水滴的声音此起彼伏，又大又深的溶洞，阴冷潮囘湿。
三人一路前行。
司徒黔宇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仔细打量着洞中的一切，他带进来的人一直低垂着脑袋，无声无息地跟着。
萧墨尘，努力撑着，腹痛如绞。他的伤，最受不得寒气湿气，如今在这溶洞里，连正常人都觉得冰冷拔凉，更何况他的伤势不过好了五成，之前又生受一拳，如今也只能咬牙忍着。
一路上，无人说话。先是直路，然后是岔道，洞内的地形，司徒黔宇倒是比萧墨尘更加清楚，这点也无甚好奇怪，端木倾晏和司徒黔宇师父留下的小札里，本来就描绘了洞里的情形。
只是……
没有，该有的，都没有。
司徒黔宇唇角的笑容逐渐扩大，仿若走到了这一步，他反而像是寻到了方向，不再猜忌，也不再犹豫。
“萧城主，之前水鬼儿重创了你，是么？”司徒黔宇状似闲聊地问道。
“……”萧墨尘不答，算是默认。
“只可惜，那日在船上，老夫被你给骗了。”司徒黔宇哈哈笑道，“那亭子附近，里里外外都被老夫下了毒，老夫手中的药不能解温凛的毒，景玉封睚眦必报的小人做派，这些……萧城主都是知道的，对否？”
“……”萧墨尘绷紧了身子，眼前是一触即发的危机。
“想来，萧城主大约是中了毒，又立刻解了毒，假装虚弱，假装妥协，再诱着景玉封发难，造成老夫无比被动的局面，然后引得老夫进入洞来。”司徒黔宇继续说着，那淡淡的口气，仿似心情很好地谈论着天气，“老夫千算万算，还是低估了萧城主。当年师父建造世人可望不可及的药库，便是这重重机关把守，方能留存至今，不过如今空空如也，萧城主，实在是厉害！”
“……”萧墨尘依旧沉默，这是一场豪赌，他不能有太多破绽，不说话，是有好处的。
“如今，萧城主一定以为胜券在握，这里应当也埋伏了不少冥城暗卫，不过，老夫觉得，有样东西，萧城主若不亲眼见见，倒是可惜。”司徒黔宇说着自己的残局，却不见丝毫慌张，“那物便是老夫苦苦寻求之物，比之那物，其他物件根本不值一提！”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了溶洞的中心地带，此处非常宽阔，原先堆积生长的药物，已被搬移，显得更加空旷。
司徒黔宇走到石墙边上摸索，那一直垂首的人跟着司徒黔宇，萧墨尘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看着。
“有了。”司徒黔宇摸索了一阵，忽然一阵喜悦，耳边便传来机关转动的声音，咔咔作响，眼前出现了奇异的一幕。
空地的中心，忽然打开一个四方形的洞，紧接着一株铁质的玄色荷花冉冉升起，山洞顶部四颗夜明珠的光正好聚焦其上，当真犹如出囘水芙蓉，美不胜收。那荷花的花瓣一叶叶打开，露出里面的莲蓬，莲蓬上放着一方白色宣纸和白色长颈瓷瓶，衬着莲花的炫黑，显得异常醒目。
萧墨尘想要上前，那垂首之人却是一跃而出，拿了两件物什便交给了司徒黔宇。
“萧墨尘。”司徒黔宇拿着手中的宝物，露出了舒坦喜悦的笑容，“你引我进来是为了杀我，我甘愿进来，便是为拿这宝物，而他……我带他进来，你猜猜是为何？”
“……”萧墨尘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几步，像是意识到了危险。
“我一直在制一种药，这种药可以控制人心，可以增强人的力量，可以没有痛觉，不会死去，而这种药，是师父教会于我，但我一直失败一直失败，便是缺了这个——‘千年尸毒’和配方制法……”司徒黔宇将宝物小心翼翼地放入怀里，“不过，我一直失败，却也制成了最为接近成功的一例……好了，李焱，杀了萧墨尘，不死不休。”
所有话音落去，司徒黔宇转身离开，那人抬起了头，鬼魅般的面目。
是李焱，或者不是。赤黑的眸子里几乎没有眼白，脸颊两侧爬满了诡异的图腾暗纹，脸上白得没有丝毫血色，嘴唇也是暗色的黑。
他抬起了头，瞬间便也扑向了萧墨尘。
萧墨尘没再躲避，有人蹭一下冲到了他的面前，是小七。
小七挡住了“李焱”，他一剑刺穿了“李焱”的肩胛骨，但“李焱”已是鬼，不是人！
隐在暗处的暗卫们纷纷现形，分为三组，一组追击司徒黔宇，一组护着萧墨尘离开，还有一组冲向了“李焱”！
人和鬼，终是有些区别的。
比如，人是怕痛怕死的，而鬼不怕。
小七一剑刺穿了“李焱”的肩胛骨，“李焱”眼睛都没眨，伸出手来便去抓小七的咽喉要害！小七反应极快，抽剑一跃，退开数尺，颈间微微刺痛，虽已竭力躲避还是被尖长的指甲抓伤！此时他落地，招式已老，若“李焱”乘胜追击，他很难说不会受伤，可是“李焱”的目标不是他！
护着萧墨尘离开的众人见到的便是一只恶鬼！它的肩头在咕咕流囘血，但它丝毫没有感觉，它的速度、力量都极快，突破了某种人的极限！
李焱，是不会武功的，甚至，是属于瘦弱不健壮的，却是造物弄人。司徒黔宇试了许多人，其中不乏武功骨骼都十分厉害的人，但成功的，或者说最接近成功的，只有李焱。
他们一直找不到李焱，以为他死了，却不知道他承受的，远比死可怕千万倍。
萧墨尘看着“李焱”，心底微微欣慰，还好，布了这样的局，阻止了成千上万的“李焱”出现。
保护萧墨尘的暗卫虽是武功高强，但面对速度极快，力量极大，又毫无章法，不知疼痛的鬼魅，自是溃不成军，死的死，伤的伤……
萧墨尘在退，没有迎头而上，他现在的状况不允许他迎头而上，但他已经退无可退！
运起内息，用轻功躲避，他看到“李焱”身后迅速冲来的小七，他要做的不过撑上一撑……
“呃……”好死不死，之前那一拳造成的伤，在他过度勉强下，忽然升腾起一阵剧烈的绞痛，内息一窒，身形一顿，便被“李焱”寻着了机会！
“住手！”小七的剑已是及时赶来，精准无比，刺入“李焱”的咽喉，直穿而过！
“唔——”
闷囘哼的声音，自然不是“李焱”发出来的，它的咽喉被刺，只发出咕噜咕噜的诡异声响，它狞笑着看着萧墨尘，小七已经将剑拔囘出迅速护在萧墨尘的身前，“李焱”的样子已经不能用诡异来形容，咽喉的血洞不停流着血，染满全身，但他大睁着全黑的眼睛，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竟是扬拳再打！
萧墨尘已经支撑不住扑倒在地上，小七的剑先到，“李焱”的拳后至，他看着小七击中“李焱”的画面，不该松懈，不该停顿！
被刺穿咽喉的“李焱”依旧挥出了雷霆万钧的一拳！这一拳狠命地打在他的心口上，脆弱的脏器仿佛瞬间爆裂开来，他按着胸口位置，俯着身子，一口口鲜红便呕在了地上，止也止不住！
“城主！”负伤的暗卫冲了过来，将他扶起，继续撤离。
“唔嗯……”他伸手点了穴囘道，护住心脉，并服下随身带的内伤药，但收效甚微，身子每动一下，心口就如撕裂般疼痛，早已盖过腹部的伤痛。
司徒黔宇猜对了许多，又猜错了一些。
他没有想到景玉封会对他下黑手，那人的那一拳，他当真一点都没有想到，若是想到，他一定会想办法避开。
他引司徒黔宇进洞，不是为了杀，而是为了放。司徒黔宇浑身是毒，要杀，谈何容易，所以他选择了放，选择了让司徒黔宇拿到想要得到的东西……然后破灭。
能毁了司徒黔宇的，不是别人，只有他自己。
但他，没算到这样的怪物，或许正常人都想不到，真的会有这样的怪物存在。
这是一张双丝网，是他的，也是司徒黔宇的。
司徒黔宇在这里安排了这么许多，同时景阳那边，教唆着当今圣上，乘着冥城大量势力外流，一举歼灭，以除后患！
萧墨尘在这里安排了这么许多，同时莫无那边，由冷青翼出招，保护冥城的同时，说服当今圣上，毁了景阳的全部势力！
千千结点，有疏有漏，司徒黔宇和他，终究各有输赢，不过，目前来看，或许他略胜一筹。
小七缠住了“李焱”，数人护着重伤的萧墨尘离开，循着药库的另外一条捷径，通往苏若涵所在的捷径。
在一片剧痛中，忽然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
假如，今日在这里的是莫无和小七两人，他是不是就不会受到重创？退一万步，自私地说，假如他不去管冥城安危，是不是就可以保得自己周全……
唇角微微上扬，他的心剧痛着，却慢慢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