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卿故

第99章


她到了晚上,便会把两个娃娃接回家,送些东西给人家聊表心意,别人家也客气,都说她一个人不容易,多数也不会收下。
不知是不是那时在肚子里,他一直说着小小涵,而她一直偷偷念叨着小阿墨,这两个孩子,小阿墨基本就粘着她,跟在她后面有样学样地做些事情,而小小涵只要一回家见着他,就往他的怀里一钻,跟着他一起睡,那叫个香甜。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心底一直叫嚣的渴望,被苦苦压抑。
这是一场漫长的等待,辛苦而孤单。她每天还是会和他说很多很多话,还是会吻他,抱着他和两个娃娃一起睡,感受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每一次若有似无的颤动。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每日苦苦挣扎,像是溺了水的人,抱着浮木,在一望无际的茫茫海里,不断对自己说着,明天,到了明天,便能抵达岸边。
大年二十九。
从年三十一直到初八,医馆都会关门,众人纷纷回老家过年,孙老头一直孤家寡人一个,去年便也是同苏若涵一起过的。
苏若涵和孙老头有个约定,这个约定很快成了全医馆里每个伙计和老板的约定,用现代的话来讲,就是“全勤奖”。
不请假,不迟到早退,一年下来,要给额外的一笔银两。这额外的银两,苏若涵是拿来打算到镇子上买一个或者先租一个屋子的,总觉得住在医馆里,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也就是说,只要今天顺利过去,她便能拿到这小小一笔钱财了。
可是,天不遂人愿,她把孩子托给李嫂子家,刚到医馆没一个时辰,李嫂子便抱着小小涵火急火燎地找了过来。
“你说什么?!小阿墨不见了?!”一瞬间,她脸色煞白,抓着李嫂子的手,狠狠甩了甩头,焦急地问道:“什么时候不见的?怎么就不见了?有没有什么线索……小小涵,哥哥呢?哥哥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爹……爹……哥哥……”小小涵见她这副模样,有些害怕,嘟囔着,说不清楚。
“对……对不起,我只是想给孩子弄点吃的,谁知道我家小三子出去门没关好,这一回头,就找不到小阿墨了……”李嫂子也急得要死,几乎就要哭了。
“没……没事,李嫂子没事,你别自责,不会有事的,我们去找,我们找些人一起找,不会有事的。”她暗自镇定,见着李嫂子这样也微微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不是故意的,孩子乱跑也是天性,这云起镇的人都不错,不会出事的。
“我也去找,这小小涵……”李嫂子见她竟不责怪,倒是更加自责,将怀里的小小涵交给她,“要不你看着小小涵,我找人一起去找。”
“我哪能待得住,这样我把小小涵交给她爹,她喜欢粘着她爹睡,我把门关上,不会有事。”她抱着小小涵转身便往屋子跑,李大嫂也不迟疑,找了几个人便分头到镇上找。
嘴上说着不会有事的,脑子里却是不停不停地涌囘出各种各种恐怖不安的画面,她抱着小小涵微微恍惚,路上遇到几个人,她也不晓得自己有没有说话或者什么,进了屋子,她把小小涵放在他的身侧,又好像说了什么照看好女儿之类的,便转身把门关好跑出去了。
满脑子小阿墨,跑到镇子上一通乱找,却是一无所获,一时间失魂落魄,不知所措。
直到孙老头跑到她的身边喊了她几遍,她才犹如睡梦中醒来,盯着孙老头猛瞧。
“唉唉,终于有反应了,伙计说找到了,小阿墨是从李嫂子屋里跑到医馆去找你的,不过和你们正好错开了。”这番话,简直犹如天籁,她什么都没说,拔腿就往医馆跑!
进了医馆,看到小阿墨小小的身影,她飞扑过去,一下子把他抱在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吓死我了,臭小子,你吓死娘了!”她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再看她怀里的小阿墨,却是一脸镇定。
“娘……”一直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小阿墨忽然张开小口,那个发音叫个准啊,准得她一下子就噎住了,“小阿墨找娘……爹爹……醒醒……”
一道闪电劈过,她僵立在那里,小阿墨的话虽然表达的并不怎么明确,但她的脑子忽然亮了起来,模糊不清的记忆,也清楚起来。
她之前……之前,是不是见着阿墨了?
再想想,再想想……
她把小小涵放在了床上,是不是,是不是听到了……
“小涵……”
眼泪决堤而下,她一下子把小阿墨抱起来,憋着一口气,疯了一般奔向那个小小的屋子。
阿墨……
阿墨……
第六十七章 水穷处,云起时(下)
她憋足了一口气,却在屋子的门口松懈的彻彻底底。
她看着眼前这扇不知推开过多少次的木门,忽然失了所有的力气和勇气,害怕得浑身颤抖,一颗心疯狂地跳着,有一种走在生死之间的恍惚。
“娘……”怀里的小阿墨口齿清楚地唤着她,奇怪地看着她呆立的模样。
“如果……如果爹爹没有醒……如果小阿墨骗娘……”她看着孩子,露出好似威胁的诡异笑容,眼泪止也止不住,无法形容的怪异样子,“娘……娘会……一定会狠狠教训小阿墨……狠狠的……知道么……”
“……爹爹……醒醒……”小阿墨一双大大的眸子,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湿囘润,然后他一边用小手使劲拍着木门,一边大哭了起来,“娘娘……凶凶……呜呜……”
她还想说什么,但门开了。
她没有想过,门真的会从里面被打开,虽然她无数次梦见过。
梦见,她从外面回到属于他们的小小屋子,他从屋里把门打开,看着她,温柔地笑,然后将她紧紧抱入怀里,给她温暖,给她力量。
她抱着小阿墨,微微抬首,彻底傻了。
他倚在门边,脸色煞白,满额的汗水,费力地喘着粗气,白色的里衣裤子上一片片不规则的灰污,屋子里,椅子是倒的,桌子是歪的,小小涵站得直直的,抱着他的小囘腿,满脸泪痕。
“……”她想笑,却在哭,她想哭,却又笑了,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怎么可能……起来?躺了两年,怎么可能起得来,这不符合医学常识,知道么?苏若涵,这是不可能的……就算阿墨再厉害,也不可能的……太荒谬了,实在是太可笑了……苏若涵……你真是太可笑了……怎么……”
她对着他,胡言乱语着,像个孩子一样,一边流鼻涕,一边淌眼泪,满是哭腔的声音,含糊不清,然后她惊恐地看着他无力的、颓然的、向后倒去的身子。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放下了小阿墨,避开了小小涵,双膝狠狠砸在地上,双臂钻过他的腋下,使力一带,将他牢牢固定在自己的怀里,再也不放开,梦也好,回忆也好,奢望也好,幻觉也好……无论是什么都好,她不放开,再也不放开……
“阿墨……阿墨……阿墨……呜呜呜……”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响,最后变成了嚎啕,她再也控制不住一分一毫,所有堆积的痛苦、不安、煎熬、委屈,瞬间喷薄而出,谁是苏强强?谁愿意做苏强强?!她那么苦那么苦,那么煎熬那么煎熬,有没有人知道,究竟有没有人知道……
“小……涵……”他像是好不容易稍稍缓过了一些身体的不适,努力动着酸麻无力的手臂,从手指,一点点开始,他渴望着知觉的复苏,直到让她感到他也在用力,用尽所有可以用的力气,抱着她……
他在抱着她。
看着她失魂落魄地离开,他发疯般动着几乎没有知觉的身子,一阵阵的心悸恶心,一阵阵的头晕目眩,从床上栽到地上,扶着椅子,然后和椅子一起摔倒,撞上桌子,疼痛的感觉一丝丝地醒来,他却不觉得狼狈,一点都不觉得,相反,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勇敢厉害过……
肉肉的一团,粉粉的娃娃,一直依在他的身边,使着吃奶的劲,像是想把他扶起来,却分明自己都走不利索,然后嘤嘤地哭着,哭得他的心都要碎了。倒在地上稍稍歇了一会,他吃力的伸出手,拉住小小涵肉肉软软的小手,努力笑着,努力撑着,像是被她拽了起来,像是她的努力很是成功。
果然笑了,微微有些傻气,真像他的小涵。
他摇晃着,如喝醉了酒的人,走着不过几步的距离。
门外,又传来了声响,这让他不断混沌的意识,再次清醒起来,他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耗干了所有的力气,终是走到了门口,打开了门,看到了那个满是裂缝的娇小身子。
是的,他看到了,不过匆匆的一眼,却已经看得那么清楚,比一直待在她的身边,与她相处了两年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看得真切。
满是裂缝,或许在任何的下一秒钟,便会碎成一地。
再也等不了一刻,如果,他不能尽早得将她紧紧地抱住,如果,他不能尽早得将她狠狠地保护起来,下一秒会如何?这个傻囘子一般为他逞能的女子,会如何……
他无比焦急,焦急得没有丁点等待的耐心。
身子很重,不断把他往地上拖,他撑着眼皮,不让自己失去那一点点可怜的力气,他被她紧紧抱在怀里,听着她饱受磨难的哭泣,心口的痛慢慢变得清晰,仿佛缠绕了荆棘,丝丝缕缕,撕扯成眼角的晶莹。
“阿墨……阿墨……呜呜呜……阿墨……”纵然有千言万语,这一刻,她只想喊着他的名字,这个名字对她太过重要,这两年,她不喊,拼命忍着不喊,因为怕他不应,怕她即使喊多少遍,他都不应。
“……小……”身子越来越虚脱,他努力张着口,努力想要发出声音,可是发不出,嘶哑干涸的喉咙,不断地囘震动,就是发不出他想要发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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