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不侍寝

第77章


☆、69无标题
  早上,朝云厚厚地涂了层胭脂才勉强遮住我脸色的苍白。
  端坐在太师椅上,冷眼看着底下一个个青葱般水灵鲜花般娇嫩的女子,不是不感慨,我与她们年纪相若,怎地我却显得如此苍老。这种苍老不关乎衣饰妆容,更多的是心里的沧桑感。
  她们像温室里被经心呵护的小花朵,我则是悬崖边被风吹雨打的老松树。相差的何止十万八千里。
  正感叹着,姚星与沈净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姚星脂粉不施,钗环未戴,双手隐隐护在腹前,目光里是不加掩饰的得意。
  不等她行礼,我已让朝云扶她坐下,淡淡笑道:“姚修仪有了身子就不必过来了,龙嗣要紧。”因她怀孕,刘成煜已下旨替她晋位,如今已是九嫔之一的修仪了。
  姚星羞涩浅笑,“皇上也如此讲,不过太后素日最看重规矩,嫔妾岂能再失礼仪,让太后不喜。”是来示威的吧,果然有了身孕,说话底气硬多了,不但拿皇上来压人,还敢叫板了。
  我笑意不改:“姚修仪今非昔比,还是静养为主。”转头看向水香,“传哀家旨意,让掬芳宫的人好好照顾修仪在屋里安胎,少出来溜达,免得动了胎气。”又对其余妃嫔道:“你们也记着,没事别去烦扰姚修仪。”话到最后,已带了几分凌厉。
  这算是变相禁足。
  我不会犯傻去动她,可也不会容她在我面前蹦跶。
  姚星撑大双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放柔声调,“若底下人伺候得不好,尽管跟哀家说,哀家绝容不下这种目无主子的人。”“目无主子”四个字咬得很重。
  姚星脸色开始发白。
  我满脸关心,“姚修仪怎么了,身子不适还是回去躺着为好。”唤来跟随她的宫女扶她回去,又当着妃嫔的面,赏了无数绫罗绸缎金银珠宝。
  一时,妃嫔们都散了。
  沈净磨蹭着留到最后,眼神疏离冷淡,“太后是成心让我出丑?”
  她唤我太后!
  我诧异地看着她。
  沈净咬着唇,满脸愤愤之色,“太后明知道皇上不喜欢吃面却让我做长寿面……结果皇上一筷子都没动。”
  我平静地问:“皇上亲口说他不喜欢吃面?”
  沈净昂着头,“当然,昨晚皇上过纤云宫说的,他说太后早就知道他的喜好,他极少吃面。”
  极少吃,可不等于不爱吃。
  刘成煜,竟然玩这么幼稚的文字游戏,可偏偏还有人甘心上当。
  嘲讽地笑笑,不愿再开口。
  沈净却犹豫片刻,破釜沉舟般,道:“太后是不是见不得有人受宠?”
  我猛然心惊,问道:“你说什么?”
  沈净一字一顿道:“太后见不得皇上恩宠宫妃。”
  “胡说八道!”
  沈净脸色微红,“前朝早就风传太后娘娘行为不端,我原本不信……可前阵子林答应刚侍寝就被太后罚了,今日太后又针对姚修仪,种种事情串联起来,由不得我不信……若我没记错的话,太后也曾三番五次劝我不要争宠,太后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我?”
  “沈净!”我怒道,“今日念你初犯,哀家不罚你,倘若再口出秽语,就去静心堂奉佛养养性子。”
  沈净兀自死犟,“恼羞成怒了吗?你堵得了我的嘴,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啪”,我将茶盅往桌上一顿,喝道:“送沈才人回去,禁足半个月!”
  小娥带着两个粗壮的宫女进来,一边一个将沈净架了出去。
  林答应的父亲在江南任参政,素来依附着沈相,曾三番五次妨碍我的粮食生意。处罚林答应是敲山震虎,跟侍寝不侍寝毫无关系。
  我长长地叹一口气,良久才低声问朝云,“你早就知道了?”
  朝云轻轻点头,“宫外有人传,娘娘篡改先帝口谕召皇上进宫,皇上罔顾先帝遗愿留娘娘不死是因皇上跟娘娘早有私情。而且皇上正当壮年,娘娘又是碧玉年华……明面上没人敢说,可暗地里闲话颇多。”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所以,很早她就提醒过我。
  是我一叶障目掩耳盗铃,自以为瞒过了天下人,岂料别人早就知道了。
  刘成煜肯定也早就知道了,为了帝王的声誉,为了皇家的体面,他选择疏远我,而我还傻傻地因此伤心难过。
  人生,还真是讽刺。
  没过几日,萧瑟的秋风吹落了枝头枯黄的树叶,清冷的秋雨驱走了天空最后一只南飞雁。西梁战事又起,回鹘人集结重兵,卷土重归,比往年更为凶猛。
  姚谦年接替李承志之职率军应敌,三天之内,连退五百里,丢失十数座村镇。回鹘人残暴成性,所经之地抢掠杀戮,一个活人不留一粒粮食不剩。
  战事告急的邸报一封接一封送入宫里,刘成煜没日没夜地召见文武大臣,忙得连喝茶的工夫都没有。后宫也冷寂下来,谁也不敢在这个关头惹是生非,加上天气渐凉,都躲在自个宫里躲避事端。
  张美人陪我在花园散步,她的父亲与长兄都在军中任职,偶尔能听点小道消息。这日她便说,西梁正热火朝天地开战,而身在四川的安王却隐隐有蓄势待发之态。
  我不禁大惊,刘成煜根基未稳,外有强敌入侵,内有藩王起事,这近百年来的国泰民安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张美人见状,劝慰道:“皇上英明,必能解此困境,太后莫要太过担忧。”
  我望着枝头上岌岌可危的黄叶,苦笑,“哀家怎能不忧心,皇上在,哀家便是太后,若皇上换成他人,哀家还能坐在这里享此通天富贵么?”
  树倒猢狲散,倘或刘成煜不是皇上,别说我当不成太后,妃嫔们也不见得有好下场。在冷宫或寺庙里孤寂一生算是好的,更有可能的是新皇登基被处死甚至宫门失守被乱刀刺死。
  张美人脸色变了变,低声道:“太后所虑极是。”
  心情沉重地回到绪宁宫,张美人在宫门口行礼告退。朝云扶我踏进门槛,走到正殿,看到风扬站在廊下正与钱多窃窃私语。
  小娥则来回踱着步子,见到我,急步迎上前,低声道:“皇上来了,等了好一阵子。”
  算起来,刘成煜已有大半个月没来绪宁宫了,早上也常常遣风扬代为请安。
  也不知他突然来此,又要兴什么事?
  撩起内室的帘子,缓步进去,却发现刘成煜竟躺在我的床上睡着了。他穿着明黄色绣单龙盘踞纹的朝服,束发的金冠搁在矮几上,浓密的墨发散了半床,修长的腿搭在床边,明黄色绣盘龙纹的靴子正落在地上。
  这幅打扮,显然是下朝后,还不曾换过衣服。
  朝云唬了一跳就要退下,我拦住她,指指靴子。朝云知我心意,蹑手蹑脚地上前,脱掉他的靴子,又扯了锦被轻轻替他盖上。
  我在旁边瞅着他的面容,这些日子,他真是瘦得厉害,整个脸腮都凹了下去,看得我的心像钝刀割肉般,涩涩地痛。
  留了水香与小娥在门口守着,等候使唤。
  我来到大厅,向风扬问话。
  风扬躬着身道:“……皇上跟蒋统领与赵都督彻谈了整夜,下了朝召阁老们议事,之后分别给墨大人与秦大人写了封信……奴才劝皇上歇一会,皇上说睡不着,要四处走走,就来了绪宁宫……”
  那股酸涩又涌上心头,轻声问:“这几日皇上胃口如何?”
  风扬回答:“好几天没正经用膳了,忙的时候想不起来吃,饿了就胡乱塞两块点心将就着。昨夜与蒋统领他们一道用膳,吃得还行,今早只用了小半碗稀粥……”眼巴巴地看着我,“娘娘劝劝皇上吧,这样下去,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我瞧了瞧屋角的更漏,已是午时了,遂道:“待会让人将皇上的午膳摆在这里。”
  风扬应着,退了出去。
  刘成煜直睡到午时三刻才醒,水香进去伺候他净面梳头。朝云则在饭厅摆好了午膳。
  这是我第二次与他同桌吃饭。
  上一次,在惜福镇,我想趁机索取谢银,他以“食不言寝不语”为由,不肯搭理我。
  这一次,我亦是有许多话想说,可看着他憔悴的脸,又忍了回去。
  朝云与风扬在一旁殷勤地伺候,不时添汤夹菜。饭厅里,只有轻微的碰瓷声以及细细的咀嚼声。
  我感到,他的眸光始终凝在我的脸上。
  心里有小小的喜悦。
  正吃着,小娥从门口经过,探了下头。
  刘成煜眼尖,喝问:“什么事?”
  小娥支吾着,“掬芳宫的宫女说姚修仪突然腹痛……”
  刘成煜放下筷子,沉声道:“先去请太医,朕马上就过去。”
  气氛莫名地冷淡下来。
  我亦放下筷子,低声道:“皇上去看看吧,子嗣要紧。”
  他复又拿起筷子,直到吃完碗里的饭,漱过口,吃过茶,才道:“用不着你提醒,朕心里有数。”
  一句话,噎得我口中的饭差点卡在嗓子眼里。
  他却甩着袖子,施施然走了。
  朝云点着小娥骂:“没看见娘娘在用膳,瞎晃悠什么?”
  小娥涨红着脸,却不认错。
  我叹一声,“姚修仪母凭子贵,若小娥拦着不报,又有闲话传出来。况且,正是紧要关头……”刘成煜还得依靠姚谦年对付回鹘人。
  连小娥都明白的道理,我又怎会不知孰轻孰重。
  朝云心里通透得很,只是意有不平,却也说不出什么,催着小娥一同将杯碟收拾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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