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清歌染夕颜(妖女)

127 爱别离(二)


“殿下请看。”轩辕澈示意他看向那个捧至眼前的笼子,罩在上面的帷布已经揭开,一只小小的貂儿没精打采的蜷在一角,看见是他,眼睛亮了些许,低低叫了一声,便朝他爬了过来。
    “不知此貂可是殿下那只?”轩辕澈稍一用力便将身前有些抗拒的女子圈在怀中,面上依然笑容不变。
    看着那只挣扎着朝自己挪过来的雪貂,他忽而觉得喉头异常艰涩,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倒是一旁的夜千芷冷静自若的代他答了,“这貂,确是殿下丢的那只。”
    “如此甚好。”轩辕澈似是松了口气,“既是如此,便。。”
    “不必了。”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男子终是打断了他的话,他抬起那双空濛如夜的眸子,定定的凝着那个人,那张他在睁眼闭眼间无数次在心底描绘的容颜。
    “惜夫人。。。是么?”他的声音异乎寻常的平静,神色无悲无喜。
    察觉到那人始终追随着她的视线,甫一听他出声,不知为何,她的心猛地一窒,不由得将脸侧过些许,面向轩辕澈,避开了那道令她感觉如芒在背的目光。
    见她将脸朝向自己并不答话,轩辕澈状似亲昵的抚了抚她的长发,笑笑道,“惜姬是年前澈外出时遇到的,前事都不记得了,自带回府里后,平日里甚少见外人,现下许是惊到了,失礼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他不答话,依旧是看着她的侧脸,眼底流光明明灭灭,半晌,方才轻声问道,“你。。喜欢这只貂儿么?”
    轩辕澈的手贴着夕颜有些僵直的背脊,就在他以为她又要沉默以对时,却见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好。”他亦颔首,玉色的面上依然看不出情绪,“既然你喜欢,那便由你养着吧。”顿了顿,他又轻声道,“你要是好好待它,它心里自是会明白的。”
    轩辕澈胸前的衣襟绣着金色云纹,辉煌的灯火下,她只觉那一层细密的金光倏尔刺疼了她的眼睛,他说的这两句话,她是记得的,就在他将雪貂送给她的当天,一字不漏,分毫不差。
    她稍稍松开蜷在袖中的五指,始终都没有回过头去,只是沉默着,再次点了点头。
    这边的动静早已引起了在座诸人的注意,琴声未绝,一个武官模样的大汉便调笑着开口了,“王爷真是好福气啊,我瞧着王妃娘娘已是个仙女一样的人物,这没想到的是,王爷出府随便一捡,也能捡回个神仙似的小娘子回来,咱怎么就没这个彩头呢?”
    这武将说话大大咧咧,虽是浑话,却胜在直爽,众人见轩辕澈没有不虞之色,便都纷纷起哄起来,直道罚酒罚酒。
    一时之间,场面更显热闹,氛围也逾发浓厚起来。
    轩辕澈再次笑着举杯,揽着夕颜的手依然毫不放松,夕颜的眼神淡淡掠过一直静坐于轩辕澈身畔的华玥,今晚的华王妃略施粉黛,脸色比之上次已是好看得多,她的脸上浅笑盈盈,似乎并未因有个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正被自己的夫君搂在怀中而生出恼意。
    如此想着,她掩在袖中的手轻抵着他的胸膛,靠近他,低低耳语,“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垂眸浅笑,将手中玉杯递至她的唇畔,示意她喝下去,“我想看戏,你陪我,如何?”
    她就着他的手任那苦涩的液体倾入喉中,清澈的眼底寒光一闪而逝,“若我不想呢?”
    他的胸膛因低笑而轻微的震动起来,下一瞬,揽在她腰间的手猛一用力,毫无防备下,她的脸便贴在了他的颈侧,有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他的唇吻上了她的耳垂。
    “惜姬,你认为你还有别的选择么?”他的吻轻轻的落在她的鬓边,“还是说,除了这个,你还有可以与我交换的东西?”
    那道视线始终如影随形,她竭力将头后仰,这才隔开两人的距离,“轩辕澈。”她再度将手抵在他胸前,睫羽微垂,眸底森森,“好,我陪你看。”
    他笑得邪魅,眼角余光掠过座下那两人,只端起添满的酒便又向她唇边递去。
    “那就喝吧,我的惜夫人。”
    接下来,盛宴依旧,只是,居于主座的几位,心思却已明显的不在宴席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轩辕澈垂头低声对怀中的女子说了些什么,那名白衣女子便起身从侧厅退了出去。
    眼见那一抹白消失在厅角,莫雪尘亦寻了个理由退了席位,在王府侍人的带领下出了大厅。
    或许,在轩辕澈叫她离席时,她就应该想到,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而他要看的戏,恐怕直到现在才真正上演罢。只是,自始至终,她都不是那个陪他看戏的,只因,她才是那戏中人。
    细小的雪花纷纷扬扬自夜空中飘落,化成点点晶莹缀于睫上,她驻足在原地,定定的看着那道从假山后突然转出的身影,想要勾勾嘴角,却发现不知何时,身体已经被这铺天盖地的冷意给冻僵了。
    那人看见她,只是稍许顿了一下,便朝这边走了过来。
    刹那间,四周仿佛都静了下来,远处辉煌的灯火在雪上映下斑斓的光影,她听见那人的锦靴自雪上踏过的声音,咯吱。。咯吱。。。不紧不慢,不疾不徐。就似她在前往圣雪的马车上时,意识模糊中听到的那种声音,周而复始,越旋越大。
    几乎没有设想过再见的情形,她应了轩辕澈的一年之约,一年之后,她能否活着,她没有把握。只是,却也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见面。
    一个,是圣雪澈王圈养在后院的姬妾,一个,是宿月即将大婚的尘王。
    银色的清辉中,那一袭白衣浸透如霜月华,如丝缎般倾泻而下的乌发自风中无声流过,他的面容亦渐渐清晰起来,她的眼神细细的自他清俊的眉宇间滑过,继而至眼,鼻,唇,最后掠过他尖尖的下巴,最终,停在他的眼上。
    他在离她两步远外停下,迎面而立,相顾无语。纵然俩人距离浅浅,但之间已千山万水,涉不过。
    “夕颜。。”沉默良久,他终是轻轻的开口唤她,就如之前的很多次那样,他向她伸出手来,似是要将她耳畔飞扬的青丝捋至耳后,却是在中途猛地僵住,颓然的垂了下去。
    “你。。。还好么?”
    他问她。她没有回答,他随即苦笑着摇头,联想到殿中情形,自言自语道,“是啊。。你怎么可能过得好呢。。”
    他仔细的端详着她,见她只是默然回望,脸上再无多余的神情,心中苦涩更甚,抿了抿唇角,他轻声道,“夕颜,你知道么,当初你什么都不说就走了,我发了疯一样的去找你,那个时候,我就想着,等找到了你,我便什么都不管了,我会带你走,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秀雅的眉微微蹙起,脸上却绽出一丝奇异的笑容,那笑中有冷有痛,似哀似绝,“可是,你看。。现在我找到你了,却再也不能带你走了。”
    他的声音如同浸了月光般,清冷苍白,却一字一句,仿若滑过心间的利刃,徒留鲜血淋漓的伤口,“我与夜千芷已经定亲,再过不了多久,她将成为宿月的七王妃。”
    她的眼神沉寂,波澜不惊。
    这几月来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他终是克制不住趋前一步,将她冰冷僵硬的手握在了手中,感到掌心中一片湿滑,她的眉尖微不可察的轻蹙。
    “夕颜。”他定定的凝着她,清冽的目光中莫名带了几分决绝的意味,“那晚,是我喝多了酒,与她有了。”说到这里,他神色黯了黯,终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吞入腹中,“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娶她。”
    见她眸中终于有了一丝涟漪,他郑重的接下去道,“可是,在那之前,我唯有一事放心不下,那便是你。只有知道你安然无忧的活着,我才能放心。”
    他那苍白修长的指尖轻轻的拂过她的脸颊,神色中现出几分柔意,“我之前还怕,到婚期之前还找不到你,如今找到了,真好。毕竟,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你现在不会愿意离开这里,是么?”
    她点了点头。他喟叹,“是因为莬丝蛊吧,你用什么与轩辕澈换的?”
    “一年的自由。”
    似怎么都看不够似的,他用指尖描摹着她精致的眉眼,嘴角勾起一分荏苒的笑意,“前些天苏钰传信给我,说有人送了一些东西过去,冉司主的蛊可以慢慢拔除了,我便想,这定与你有关,本想来轩辕澈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真被我猜对了。”
    “夕颜。”他垂下羽睫,依旧是暖暖的笑着,“我问过苏钰,他说他掌握一些秘术,只要有人定时送血过去,约莫半年的时间,那蛊便能解掉,想必轩辕澈也以为要用一年时间解蛊所以才要你一年自由,既然苏钰只要半年,到不需要那血引的时候,你便立即离开这里吧。”
    她有些惊异的看着他,却见他依然是笑,“因为我怕,一年时间,我拖不了那么久了。”
    “我会想办法,等到可以走的时候,我来接你。”
    “夕颜,你一直都很强大,强大到不需要我的保护,强大到,一直是你在保护我。。。可是,以后,我不能在你身边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好好的活着,答应我,好么?”
    “让我最后一次抱抱你,好不好?”
    他扶着她的肩,微微垂头,唇畔噙着浅淡如春风化雨的笑。
    她不动,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双虽是笑着,却漫着茫茫暗色的瞳眸,那就像一个巨大的深渊,内里,是心如死灰的绝望。
    沉默间,庭院中的风突然变得凌冽起来,吹得两人发丝乱扬,衣袂猎猎作响。
    在垂下眼睫的那一刹,她的眼神无意掠过他扶在肩上的手,然后,便看见那只衣袖滑落的手腕上,那个樱花瓣样的印记,鲜红若血,诡艳刺目。
    那是,她留给他的印记,独一无二的印记,只是。。。
    攥住他的手腕移至近前,待到确定那印记果然还是如初时般凝于一处色泽艳丽时,她闭了闭眼,掩去眸底蓦然惊起的汹涌波涛,只觉有一股莫名的寒意瞬间扩散至四肢百骸,仿若严冰刺骨,竟是连僵冷的指尖都轻颤起来。
    再度睁眼,她眼中难掩的复杂神色令他一怔。
    “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我。”
    她如是说,微怔后,他猛地回过神来,忆起那个他至今都不愿去回想的一天,胸腔便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他如何会忘记,那一天头疼欲裂的醒来,惊见自己竟然与夜千芷两人衣衫不整的躺在一张床上的震愕。他又如何会忘记,当夜景澜为了寻一夜未归的妹妹突然造访王府,看见那一幕时,那惊怒交加的神情。又如何能忘记,当看见夜千芷臂上的守宫砂已不见,他心中瞬间充斥的绝望!
    那个时候,他看着一片凌乱的室内,良久,惨然一笑,擦过那柄直指眉心的寒光凛凛的宝剑便踉跄着行了出去。
    走之前,他只留了四字。
    “我会娶她。”
    之后的事情一件接一件。
    听闻他突然欲与夜家结亲,父皇将他召入宫中相询,神色间颇有几分疑色,他神魂俱损,只斩钉截铁的重复那四字,父皇虽有些诧异,但还是准了,继而赏了夜家。
    接下来便是夜老侯爷在某一天提剑杀到了他面前,因为夜千芷不肯嫁,夜景澜劝说良久无果,无奈之下,方将那一晚王府的事情透露给夜老侯爷,侯爷一怒,提剑闯入王府便将剑横在了他的脖子上,那时,他还是那四个字,“我会娶她”。
    再之后,夜千芷在侯爷的威压下,终于答应嫁他,只提出要求,不希望大肆张扬,于是,定亲礼,便悄无声息的举行了。
    在那以后,他未曾有哪一刻放弃去找她,直到今天,他终于找到了,可现在,她就站在他面前,他依然对她说,“我会娶她。”娶另一个女人。
    关于那一晚发生的事情,他其实没有多少印象,那几天,稍稍回想便会头疼欲裂,忆起的,也只是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段。
    他究竟喝了多少,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醉的,也不甚清楚,事后侯爷曾无意提到,那桂花酿甘醇爽口,却后劲极大,想来,夜千芷与他并不知情,一时喝多了,这才出事。
    那个时候他整日心神恍惚,有些地方也未曾多想,现在忽见夕颜脸上冷凝的神色,心中一顿,莫不是。。。
    听他说完,她沉默下来,眼中神色莫辨,唇角抿成了一条线。
    半晌,就在他决心要问个明白时,她开口打断了他。
    “清歌。”她微微抬头,将他苍白的面容深深的映入眼底,“你可还记得你在蝴蝶谷中说过的话?”
    他一愣,扶在她肩上的指尖略微收紧,“我记得。”可是。。。
    “那好。”她放开他的手腕,将手拢回袖中,眸光微敛,“有的话,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是,蝴蝶谷中你说的那些话,我信。”
    “夕颜!”不知她究竟知悉了什么,他心中焦虑,正想立时问个清楚明白时,却有一道声音自不远处突兀的传来。
    “惜姬?”
    重重阆苑后,自流离的光影中走出的,不是轩辕澈又是谁。
    见他现身,夕颜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转过身去面向他。
    这一转身,轩辕澈亦清楚的看见了那个立在惜姬身侧的男子。
    “殿下也在?”他看了看莫雪尘身后,眼中似有惊诧闪过,“可是那侍人疏于职守,竟将殿下独自留在了园内?”
    莫雪尘的眼神自夕颜微垂的眉目间掠过,迎上轩辕澈带笑的眼,面上亦带了三分笑意,“澈王误会了,小王适才见这园中景致奇异便想多流连一二,那侍人。。”他顿了一下,“是我叫他在这假山后等着的。”
    刚刚,那侍人自领他出殿后便垂头只匆匆前行,他心中有疑便也沉默着跟着,待到转出假山不见那侍人却见到夕颜时,他已了然这必是轩辕澈的安排,目的他不清楚,但见她一面,恰是他此番所想,倒也乐见其成。
    现下,还不是与轩辕澈针锋相对的时候。
    是以,虽然彼此心知肚明,却依然要维持表面的和气。
    “哦?原来如此。”说话时,轩辕澈已行至两人眼前,一手揽了夕颜,他垂首对她耳语道,“刚送王妃回去,一路不见你,你怎会在这里。”
    夕颜一直垂眉敛目,待到那温热的呼吸拂至耳畔,只得微微侧头低声道,“尘王爷在园中逗留久了,正想回殿。”
    两人的声音不大,他却听得清清楚楚,星眸微黯便见那紫衣男子抬起头来,“现下时令酷寒,在园中呆久了终是不妥,不如还是由澈来送殿下回前厅吧。”
    他微微颔首,目光在她面上稍许停留便移了开去。
    正准备前行时,轩辕澈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停在了他身后某处,若有若无的笑意带了几分调侃,“看来是殿下离席久了,夜小姐有些担心了。”
    他闻声回头,却见夜千芷不知何时亦从假山后转了出来,一旁还跟着个侍人。
    “雪尘?”看见三人,绿衣女子迟疑了一下,方才迈步前行。
    背光处,他的眉间几不可察一皱,倏尔又舒展开来,不待夜千芷走近,他已转身对轩辕澈道,“澈王宴客诸事繁忙,既然已有侍人带路,小王便不劳烦了。”
    眸底闪过一抹讶色,轩辕澈从善如流道,“也好,既然夜小姐已寻来,澈亦还有事要处理,便不相送了。”
    看到那个白色身影兀自转身行了过来,夜千芷上前欲扶住他,“你。。。”
    他不着痕迹的避开她的手,清俊的眉目轻颦,只叹息道,“回去吧。”
    她怔了一下,待那身影擦身而过时方醒悟过来,正欲追上,却又急急回头,看向驻足在不远处的两人,一个紫衣风流,雍容华美,一个白衣翩翩,国色流离。
    那女子被男子揽在怀中,飒飒的白雪飘落,恰若漫天飞花,迷离了彼此的视线。
    夕颜。。。夕颜。。。
    冰冷的月光打在她苍白的脸上,晶莹如玉,对着那人的方向,她微微屈膝,垂睫掩去眸底的复杂,亲启樱色的唇,吐出的,却是三个无声的字。
    “对不起。。。”
    随即,她决然转身,追随那道纯白身影而去。
    看着那两人最终相携而行,轩辕澈嘲讽的勾了勾唇角,眼角余光撇到怀中女子被白雪濡湿的羽睫,揽着她转身道,“走吧,惜姬。”
    未走两步,她侧身些许,脱开他的手,低声道,“轩辕澈,戏已经演完了。”
    她的面容隐在暗中,他看不清她此时的神色,却敏锐的察觉到自她周身散发出的森然冷意,散漫的笑了笑,他不以为意的拂去肩上的落雪,与她并肩而行。
    “你现在该露出的表情,应该是哀伤,以及。。。怨愤。”
    一句你还好么,一句对不起,便可以轻易的消弭掉所有的伤害?未等到她的回答,他转过眸去,却见身侧的女子忽而顿下身来,回头看去。
    “怎么,舍不得了?”
    男人的呼吸近在耳畔,有温暖的气息萦绕在身侧,似是未所觉般,她转过头来继续前行,始终沉默着,甚至未曾察觉到男人不知何时揽在她腰上的手。
    咯吱咯吱的踏雪声中,她的脑海里,始终印刻着的,是刚刚回头一瞬那最后一幅画面。
    冰天雪地,那道苍白的背影已近消融,半明半昧的光影倥偬,白衣凝雪,墨发如绸,那清绝的背影,在如斯雪夜,无端透露出一丝不祥。
    微微皱眉,她悄然在身侧摊开一直微拢的右手,掌心掌纹历历在目,白玉色的月光下,那上面,是一团已近干涸的艳艳的血迹。
    夜色沉魅,幽静的九曲回廊上,一袭紫衣华服的男子默然行过,廊下垂挂的红灯随风摇曳,朦胧的红光自男子怀中女子清丽面容上流过,平添几分艳色。
    女子双眸轻阖,侧脸贴在男子的胸膛上,满头青丝绾婉而落,垂坠极地,似是睡着了。
    待到进了夕颜的寝室,轩辕澈将她平放在床上,便坐在了她身侧,俯身看向她。
    她的面容宁静,许是饮了些酒的缘故,一贯苍白的肤色在这清寒的雪夜染上了些许绯色,不再清丽若莲,倒是在眉目间现出几分魅人的妖娆。
    “夕颜。”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指尖秀发,他的凤目幽涟,“还要继续装醉么?”
    宴上他虽喂了她几杯酒,她自己亦饮了一些,但他不认为,她会这般简单就醉了。
    联想到自再次回前殿后,她在他怀中屡屡失神的面容,他微微俯身,贴近她微醺的脸,她依然不动,他的手寻至她腰侧,指尖轻轻一挑,那腰带便散了开来。
    “夕颜,刚刚的宴席上,你在想什么?”
    她不愿直面以对,他却不会轻易放过她,见她眼睫似是轻轻颤了颤,他挑起唇角,勾起一分若有若无的笑,手上微动,她一边衣襟便揭了开来,半边雪肩随即暴露在他眼下。
    他盯着她,昏暗的室内,有沉沉浮浮的香气若有若无的萦绕在鼻端,身下的人儿闭着眼,莹白的月辉透窗而入,自卷翘的长睫下簌簌的晕开一层浅影,此时的她,柔和美丽,温驯一如一只贪睡的猫儿,哪还有半分记忆中那个红衣绝艳的女子的凌厉?
    心中一动,他将手停在她腰间,墨色青丝自颈侧滑落,如锦缎般垂在她脸旁。“既然这样不行,那么。。这样呢?”低低喃着,他俯身而下,温热的呼吸喷拂在她脸上,旋即,吻上了她的唇。
    她的唇柔软而冰凉,轻轻的触碰着她的唇角,不出所料的,他看见她的眉宇轻颦,轻颤的羽睫下倏尔溢出一泓流光。
    似醉非醉的女子半睁开眸子,滟滟的水光在夜下流转生波,却又似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漫着山岚,叫人看不真切。
    她的眼神迷离,看见他,似是愣了一下,下一瞬,眉目轻舒,却是绽开了一个妖涟的笑。 那笑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欢喜,就在他微怔的时候,她伸出双手揽住他的颈项,微微仰头,主动吻上了他。
    她的吻很生涩,唇上的触觉若即若离,他停了下来,看进她的眸子,那里面,朦胧的印着一个男子绝美俊丽的面庞。
    虽然行事沉稳谨慎,但在美色上,他素来不羁,欢场上逢场作戏有之,千金买笑亦有之,因着这样那样的原因,府中的姬妾不下十人,而且,正因为从不在意,对于送上来的,他自也不会推拒,是以,只是稍一停顿,唇角斜斜一挑,凤目微黯,他扣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夜色深浓,斜月流离,酒不醉人,人自醉。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耳畔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极低,极轻,恍若情人间最轻柔的絮语,他听见她在他耳旁唤。
    “清歌。。”
    清歌。。。她曾经的影卫,如今宿月的七王。
    心底徒生一些莫名的情绪,他倏地推开她,却见那女子眼中水光盈盈,枕着颈下如云乱发,笑看着他,只低低的唤着。
    “清歌。。。”
    见她似乎还想起身,他忽而似是被刺到一般猛地站起身来,退开一步。
    眸光冷冽,玉面生寒,他定定的看着她的笑颜,那两个字萦绕耳畔,如魔音般始终不肯消散,就在她的手再度向他伸来时,他霍然转身,甩袖而去。
    未及阖上的木门被风一忽儿吹开,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一片黑暗的停云居中,白衣女子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闭了闭眸子,再度睁开,已是满目冰霜。
    室内的圆桌上,那雪貂凄厉的嘶叫着,竖了全身的毛发,只睁圆了小黑眼睛瞪着床上那人,在笼中暴躁的抓挠着,发出一连串的刺耳的咔咔声。
    她恍若未闻般,只盯着花纹繁复的帐顶出了会儿神,这才爬起身来,踱至门口将敞开的大门关上,随即走到桌旁,用杯子接了一杯茶水递进笼内。
    “是渴了么?”
    那貂儿却不同以往,一爪子打翻了茶杯,只死死瞪着她,喉中发出凄厉的哀鸣,只是,因着前些日子的伤还没好,折腾了这一会儿,已是有些声嘶力竭了。
    抬起手来,她有些漠然的看着指上渗出的鲜血,一滴一滴,逐渐汇聚成线滑落,与掌心中那一团早已干涸的血迹融在一起,暗夜下,触目惊心。
    若有所思的看着异常暴躁浑身战栗的雪貂,无声的笑了笑,她勾起苍白的唇,执起桌上的茶壶,一抬手,竟是将壶中茶水尽数自头顶倾落。
    早已凉透的茶水顺着她的颈项滑落,没入衣襟。
    雪貂的声息渐小,直至湮灭,它伏在笼内,黑眼睛看着女子将空了的茶壶弃于桌上,转过湿漉漉的脸来面向它。
    “如此,够了么?”
    月华莹然若水,自她的面容上泛出一层冷银色泽,言毕,见雪貂安静下来,她转过身去,缓缓踱回了床边躺下。
    一阵寒意袭来,她缩了缩肩,觉得有些冷。
    腹中那阵熟悉的抽痛又起,裹紧了周身锦被,她闭上了眼睛。
    窗外,雪落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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