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清歌染夕颜(妖女)

128 遇险


绵绵细雪消消停停的落了几天,这一天,天光难得见晴,日暮,当轩辕澈踩着斜阳余晖步入停云居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那个白衣女子独倚榻上看着窗外的静默侧影。
    算起来,自那个令他莫名恼怒的雪夜后,他和夕颜之间,这几天倒是甚少有见面的机会,朝堂上出了点事情需得他亲自处理,而等他忙完再回转身来,对于那晚的事情,两人似乎都很有默契的绝口不提,是真醉还是假醉,他无从知晓,只是,每当看见她如往日般波澜不惊的神情,他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冷魅的夜下,那个妖娆的女子乌发尽散,如罂粟般笑得魅惑众生,她亲昵的勾着他的颈项,附唇在他耳畔如诅咒般低语。。。
    她唤他。。。清歌。
    微微皱眉,撇去耳边似乎还在不断回响的魔音,他行至她身旁坐下,捻起她散下的一缕秀发在指尖把玩。
    “宿月的使团已经出了边境。”
    没有回应,微抬眼帘,见她依然无动于衷的神色,他不由用指尖绕了她的长发轻轻一扯。
    头上隐约传来的痛觉终是令她转过头来面向他,见他凤眼微咪,似是在恼她的沉默以对,不由暗叹这人何时竟也有了这种小孩子心性,伸手欲将长发从他修长的指上解下来,她垂了垂眼睫,低声道,“宿月的使团于四日前便启程离开了青城,当天,你已经告诉我了。”
    言下之意,此事她已经知晓,又何必再来告诉她第二次?
    他敛眉看着她素白纤细的手捻着那一缕墨发缓缓的从他的指尖绕开,在最后一圈时,忽地屈指一勾,又将那柔滑的发丝紧紧的缠在了指上,她手上一顿,不由有些诧异的抬眼看他。
    “使团所有的人,皆已出边境!”他沉声低语,这般说,她应该明白了吧。他原以为,那个男人知晓她在这里后,这次出使结束,是无论如何都要暗自留在青城的,可是,令他没有料到的是,探子日夜跟踪回报,使团一路南下,无任何特异之处发生,而今早,更是证实了使团一行人已从幽囚岭一带出关的事实,那个人没有如他预料般留下来,相反,他一切如常的带着使团回了宿月。
    听明白他话中所指,她眨了眨眼睛,似是有些莞尔,不再试图去解那发丝,将手拢回袖中,她笑得云淡风轻,“你认为,他会留下来,以图救我?”
    “难道不是?”他反问,那天晚上,他们之间说的话,他在暗处也仅用读唇语的方式看清了前两句,后面的,那个男人许是察觉到什么,直接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所以,他亦不知那晚,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
    “我不愿走,他留下来也无用。”
    “哦?他便这般放任你在此自生自灭?”他冷笑。
    她转过眼来看他,墨玉的眸子如漫山岚,“这是我的选择,与他无关。待到可以走的时候,我自会离去。”
    他顿住,半晌,这才缓缓开口,“你又从何得知,到时候,你便走得了?”
    她有些莫名的看着他倏尔添了一分冷意的凤眸,不明白他因何不愉,若是以往,这样的话自他口中说出,必是带着讽意的,然而今日,听他口气,倒似乎不是在讽她的不自量力,而隐约多出的那些东西,她一时却也辩不分明。只是,有一点,她却是很笃定的。
    “一年之约,你不会失言,只要那个时候我还活着,你会放我自由,从此两不相干。”
    “两不相干?”他睨着她郑重的神色,虽知她所言为实,但不知何故,心头还是有些不快,惩罚性的又拉了拉她的头发,在她微微蹙眉时蓦然欺近,“好个两不相干,你素日最善诡道,便真的能信我当日之言?你可有想过,若是我变卦了,你又该如何自处?”
    闻言,她偏过头来,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轩辕澈,即使你变卦,一年以后留下我,你又是想做什么呢?”
    对于她的反问,他一时语噎,突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确实从未想过,一年之后,他若是留下她,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蓦地发现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会令他莫名的不快,思及来此的另一件事,便也暂且按下了这个话题,平寂下心绪后,他的视线飘向窗外那一枝怒放的寒梅,轻抿的唇角勾出一分笑意,“这个时节,正是砚月谷的梅花盛开的时候,现下朝堂无事,我带你去赏梅如何?”
    他转过脸来面向她,伸手将她揽到怀里,嘴角依然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带着些许的高深莫测,就那样笑看着她。
    她一怔,微侧开身避开他的胸膛,在他怀里坐直了身子,“赏梅?”
    他颔首,“不若,我们过两天就启程吧。去砚月谷少说要半日行程。”
    他这不是在和她商量,而只是来告之,虽然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要带她出去,但看他颇有深意的神情,便知道此行不止赏梅那么简单。然而,既然他已经做出了安排,她也只能点头。
    见她应了,他似是了了一桩心事,慵懒的倚在榻上,他怡然的吩咐侍立在外的随从道,“惜夫人想去砚月谷赏梅,明天,你着人去采买些随行物品,记得仔细筛选,莫要冲了夫人的喜好,另外,吩咐下去,将王府的马车全部翻新,以备本王与夫人的砚月之行。”
    那随从躬身应了,她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有些冷凝的眼角眉梢,这砚月之行本是他安排的,现在,倒变成是她想要去了,思及此,心中一动,便见他转眼看她,凤眸中冷意不再,“天色尚早,对弈一局如何?”
    他本是笑着,却见她脸色蓦然白了几分,不由蹙眉,“你。。。”
    她抿了抿唇角,低声道,“我有些乏了,明日吧。”
    见她脸色不好,唇色已然泛白,那句关切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踌躇了一下,他松开她站起身来,“既是如此,你便先歇息吧。”
    待到轩辕澈走了,她苍白着脸躺在榻上,额上已沁出了冷汗,手抚上肚腹间,暗中皱眉,这抽痛,竟是越来越严重了。
    三天后,依然是个晴天,庄严宏伟的六王府外,一早便立了两队整装待发的兵士,几辆簇新的马车停在王府正门口,中间一辆两马为鞍,华盖流苏,颇为大气,少顷,王府大门徐徐而开,一众衣着光鲜的仆从从内而出,肃穆的排在两侧。
    遥遥看着王府大门口,那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行出的长身玉立的俊美男子,露天茶肆内,有人压低声音道,“那不是六王爷么,这么大的阵仗,是要去干什么?”
    一旁的人将目光自紫衣男子身旁那一袭白影上收回,调笑着低声回道,“你这两日还没听说么,惜夫人近日想赏梅,咱这澈王爷为博美人一笑,自然是特特的准备了一番,这是要去砚月谷呢。”
    当先说话的人顿时恍然大悟,“是惜夫人啊,怪道我近两日听说有贵人要出行,命人采买随行物品,只是因着这样那样的原因退换了几次,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我还想是哪个贵人如此挑剔,原来是她。”
    “可不是么。”之前答话的人撇了撇嘴,目光却不由自主的又落在了那个窈窕的身影上,“怕也只有这位主能让这六王爷如此费心了,砚月谷是什么地方,虽然梅花好看,但地势险峻,哪有人会想到去那里赏梅的,不过真是可惜了,这美人难得出来一次,却还戴着个帷帽,啥都看不见。”
    “哈。”闻言,之前的人便笑了起来,笑完又突觉太大声了,看了看四周不由又压低了声音,“感情你还想看那惜夫人是何等样貌?听说最近六王爷宠她可宠得紧呢,前儿个宿月的使团来了,在宴席上当着人尘王殿下的面都抱着舍不得离了自己的眼,就算这次出来了,又岂能让你这粗人瞧了去。”
    听了这话,旁边的人搔了搔头,笑得有些讪讪,“咱风流俊俏的六王爷的新任宠姬,我这不是好奇么。”
    这边厢,轩辕澈看了看碧蓝如洗的天,垂眸为夕颜紧了紧狐裘的系带,握了她冰冷的手,将她扶上马车。
    “走吧。”
    车帘垂下,车夫扬鞭一声长喝,一行人马浩浩荡荡的出了青城。
    不知在山路上行了多久,路面崎岖,即使在这宽敞的马车内,依然有些颠簸,倚在软枕上,夕颜睁开眼看向坐于对手的轩辕澈,他以手支额,随意的靠在榻上,凤眸轻阖,似是在小憩,从上车后,他就没有开口说过话。
    耳畔是车轮滚动周而复始的声音,微敛眉目,她侧过身去,轻轻掀开车帘,入目所及,是一片苍茫起伏的山峦,山壁陡峭,呈直上直下之势,高耸入天,而车队,正缓慢的行在绕山而开的一条山道上,狭窄逼仄,最窄处只容一车通行。
    对砚月谷并不了解,却没想到,这里地势如此险峻,他怎会选了这么个地方?心中微讶,她转过身看他,恰对上那双潋滟幽深的凤眸,幻幻然间,又似藏了一抹冷意。
    “夕颜。”他的食指轻敲桌面,淡淡开口,“待会儿,等那些人来了,你就呆在这里,不要出去。”
    那些人?他在等谁的到来?就在她疑惑之际,车外突然传来的破空之声给了她答案。
    嗖嗖嗖,数只箭羽钉在了车厢上,更有几支穿过垂帘自车窗射入,密密的钉在了两人之间的小几上,箭尾轻颤,赫然正是百步夺命的玄铁箭!
    有埋伏,早在箭鸣之音响起时,她已是迅捷的伏倒在软榻上,虽然有箭射了进来,倒是丝毫没有受伤。
    “有刺客!”与此同时,车外兵戈声骤起,伴随着这样那样的人声马声,不知对方来了多少人,这狭窄的山道转眼已是沸腾起来。
    马车在初时的一震后便停了下来,轩辕澈从一旁的暗格中取出诛天,瞥了一旁的夕颜一眼,没有说什么便撩帘行了出去。
    夕颜听着车厢外不绝于耳的械斗声,悄然坐起身来,微微掀开车帘一角。
    第一轮的箭雨后,护卫的兵士死伤已达十数人,虽然狼狈,却依然顽强的以马车为中心形成一个防卫圈,阻止那批黑衣人冲进来。就夕颜这一侧看去,黑衣人少说就有二三十人,再加另一侧的,这批人马定然在五十人开外。
    而轩辕澈这次出行,所带不过一百兵士,粗粗一扫,她便知道,这些都只是普通的兵士,区区一百,又何以抵挡那来势汹汹有备而来的五十多名杀手?
    不过须臾,己方便已伤亡惨重,有几名刺客已经愈来愈靠近车厢,放下垂帘,夕颜敛目沉思,很显然,这次出行遇刺,是轩辕澈一手造成的,他不来这砚月谷,只怕别人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刺杀他,而他既然给有心人创造了这个机会,想来必有其深意。
    在她的印象里,圣雪的皇室,要远比宿月与西昭来得更加血腥残酷,父子相残,兄弟反目比比皆是,要怪就怪这一代的皇帝生了太多的皇子,而嫡长子又偏是个不成器的,皇帝本身年纪大了,却又身体康健,这就怪不得底下的诸多皇子起了别的心思了。只是,这政局本就与她无关,她也不欲多想,一念及此,便也生生打住了,而是将注意力都集中到车厢外。
    突闻马车周围的声音小了些,她从帘缝中看去,原来轩辕澈已从马车上跃入了前面的战局中,那群刺客目的只在杀他,便也不再围攻马车,而是都朝那一方聚集而去。
    身周的刺客愈来愈多,轩辕澈依然游刃有余的在其中进退自如,冷冷的扫了一眼这群黑巾蒙面人,他的面上看不出别的情绪,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还在等待,等待那人的最后决断。只要这一次,他便可试探出那人的选择,是杀是留,在此一役!
    而事实上,他并没有等多久,在兵士伤亡过半的时候,另一批黑衣人蓦然出现在半山腰,看人数,竟是比前一批只多不少!眼角余光撇到那批黑衣人甫一加入战局便将刀剑对准了所剩不多的护卫,他心中冷笑,也知晓了,那人的选择,是杀,非留!
    前一批黑衣人在乍见后来的那批人时还有些迟疑,但见对方似乎和己方目的一致,便也定下心来,一时之间,由于后一批人的加入,局势呈现一边倒的趋势,山道上犹如修罗炼狱,刀光剑影中,鲜血四溅,瓢泼的血花染红了路边的薄雪。
    剑气横扫,剑光亮如秋水,诛天剑鸣戾气冲天,风云为之变色,就在他将手拢回袖中正要有所动作时,身后突起的尖锐的马嘶声令他的手刹时一顿,下意识的回过头去,便见那两匹静立在厮杀圈外围的马不知为何突然惊了,扬起前提踢翻上前欲拉马缰的车夫,嘶叫着便拉着马车朝山上冲了过去,那马车里载着的,是夕颜。
    眸光微敛,他一剑扫开近得身前的两名刺客,提气一个飞跃便朝那远去的马车掠去,手中的信号弹亦同时发出。
    砰的一声,云雾缭绕的山间绽开一团紫色的烟雾。刺客见轩辕澈去追那马车,亦同时向他追去,只是,还未追多远,山道上蓦然又杀出一批青衣蒙面人来,与众多黑衣人混战在一起,这批人个个出手狠辣武艺高强,倒是阻住了大多黑衣人的步伐。
    剧烈颠簸的马车内,夕颜跌伏在车厢底的绒毯上,一旁的小几早已翻倒在侧,果品茶水四散,她用双手紧紧的抓住软榻的底座,却依然阻止不了身体随着车厢的震动而左右摇晃。
    两匹马发了疯似的沿着崎岖的山道向山上一路狂奔,车速很快,车轮不时的碾过路边突起的岩石,引起车身剧烈一震,不出一会儿,夕颜已在这磕磕碰碰中撞青了额角,臂上也紫了一块。
    强劲的寒风吹开车尾垂挂的车帘,震颤中,她抬眼透过敞开的车厢尾向外看去,不远处一袭紫影,正是飞掠而来的轩辕澈,其后几道黑影穷追不舍,轻抿唇角,看着狭窄的小道另一侧那陡峭的山崖,她心知现在还不能弃车,一旦滚到山崖下,只怕此生休矣。
    最后一跃,轩辕澈终是落到了马车上,然而,身后的剑影亦如影随形而来,没有进车厢,他脚尖一点便将追来的三名刺客引到了马车前的车辕上,一时间,倒是没人注意到车厢内的夕颜。
    剑气如虹,杀机弥漫,同时与三名刺客周旋,轩辕澈暂也无法分神去救夕颜。
    那颠簸的马车便载着五人一路而上。
    待到轩辕澈解决掉一名刺客后,马车驶过一个豁口,瞬间便是一段下行的坡路,下坡不比上坡,在两匹骏马的狂奔下,车轮转动如飞,以更快的速度向下冲去,车头的风极大,又加之车身震颤不已,在车前的三人皆感到有些站立不稳。
    路面渐宽,眼见前面不远处山路绕山一转,轩辕澈心中一凛,剑招愈发凌厉起来,然这剩下的两人也非易于之辈,一时脱身不得,他不由沉声对马车中的夕颜急道,“惜姬,快弃车!”
    伏在车中的夕颜早在马车开始下行的时候便已暗道不妙了,这些山道都是绕山而行,现在的车速又极快,如果突然遇到山道折转,这两匹疯马定然是刹不住的,而这山道一侧,几乎全是断崖!
    她本就无力,为防被颠出马车,之前在上坡时一路抓着那软榻已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马车刚过那豁口,她已经因为力竭松手而滚到了车厢最里侧,此时听到轩辕澈在车前的话,心知前方恐是不妙,然而现在,她也只能靠自己缓缓的挪向那垂帘翻飞的车尾。
    就在她的手快要够到车尾的边缘时,车身猛地一个剧烈的震动,震得她又跌回了车厢里侧,额头磕在车厢壁上,即使上面罩了一层软绵,她依然觉得头晕目眩,腹部早已翻江倒海,终是在这一刻止不住的干呕起来,难受至极。
    “惜姬?!”见她久久没有动静,轩辕澈眼看断崖将近,心里不免有些莫名的担忧起来。
    终于有名刺客因负伤站立不稳而跌落了马车,轩辕澈眸光冷凝,在逼退最后一名刺客的瞬间伸手便欲抓向马缰止住马势,然而,许是看穿了他的想法,那刺客再度欺身而上,一剑斩断了马缰后随即又朝他攻来,使出了浑身解数欲将他困在马车上,这分明是不顾一切的想与他同归于尽。
    车厢内的夕颜一直没有回应,断崖已是近在眼前,轩辕澈心知现在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是现在弃车,那么夕颜便会随马车一起坠落悬崖,要么就是解决掉刺客后再去救她,但只怕已经来不及了。
    心思急转间,变故横生,那两匹马慌不择路一路急冲,一匹的前蹄卡入狭小的石缝间,在巨大的冲力下顿时折了,整匹马向前栽倒,连带着另一匹也收势不及的向前栽去,马速徒然慢下来,后面的马车顿时与两马相撞,在那一声巨大的碰撞声中,马车一侧车轮终是承受不住撞击而断裂开来,整个车身向一侧倾倒,在冲力下直接飞出了崖外,那两匹马亦悲鸣着被沉重的马车拖向了云雾缭绕的崖底。
    那一下猛烈的撞击震得夕颜重重的滚倒在车厢底上,等她回过神来,那些车轮与石块碾压摩擦的嘈杂声已然不见,除了车外的马嘶声,整个车厢变得异常的平稳安静,凄切的寒风从四面八方汹涌灌入,扬起她凌乱的长发,与她翩飞的衣袂纠缠着一起狠狠的刮向上空,她跪坐着,透过掀开的垂帘向外看去,入目,是急速变换的陡峭崖壁,顿时明了,她已和马车一起,坠落悬崖。
    可是,即使这样,却还是不想死呢。已经再无多的力气,自嘲的勾了勾嘴角,她双手并用爬向敞开的车尾,就在她颤抖的手够到车尾的边缘时,一袭黑影携着冷风从天而降,在她一愣神间,一只有力的手揽了她的腰将她紧紧的嵌入怀里,再借力一跃,便带着她掠出了马车。
    自下而上的冰冷气流自她脸上如刃滑过,垂眸看着那辆马车呼啸着坠入雾中瞬息不见,再抬头对上那人的脸,她的眼底难掩复杂,“你!”
    为何,要跳下来救她?
    轩辕澈右手握了诛天,攀住了一根沿壁垂下的枯藤,左手则抱着她,现在的两人挂在平滑的崖壁上,紧紧的贴着,在肆虐的寒风中如无根的浮萍般随风而摆。
    听得她出声,他垂眸瞥了她一眼,见她仰着苍白的脸,额角有些青紫,鬓发散乱,形容极其狼狈,眼神却还是无比倔强,心中一松,不由低笑着将眼神又转向了一侧的崖壁,“夕颜,你倒是还挺精神的,可要抓紧了。”他在观察四周,看可有落脚点,否则,这样挂在这里,他亦无法单手带她上到崖顶。
    她紧抿着唇角,见他转过了头去,不由抬起头来看向两人攀附的这根长藤,现下时令正寒,这长藤早已枯死,要长久的承受两人的重量,根本是不可能的。
    看了看四周,她的眸光闪了闪,没有过多迟疑,便伸出一只手来尽力向不远处一根较细的藤蔓够去,就在她的指尖刚刚触到那粗糙的藤条时,察觉到她动作的轩辕澈回过头来,乍见之下不由脸色微变,左手一用力便将她又重重的箍回怀里。
    “你想做什么!?”不是叫她抓紧了么?他泛着惊怒的眼神直直的抵进她的眸底。
    她抬眸平静回视,不闪不避,“在你松开左手前,我总得为自己寻一条出路。”
    他的左手,正揽着她的腰,若他松开左手,以她现在的气力,根本无力攀附住他,只能坠下去。
    当他还在努力的为两人寻找出路时,她却已经笃定他会放弃她了?
    恍然明白她的想法,他怒极反笑,俊美的容颜满布寒霜,凤目微咪,“出路?夕颜,你以为,凭你现在的那点能耐还能独自攀住那根藤条?”
    这句讥讽的话刺得她面色愈加苍白,她垂下羽睫环顾四周,“轩辕澈,这里根本没有落脚点,这藤条很快就会断掉,而在那之前,你一个人自能很轻松的上去。”
    她的神色依然如往日般冷静自若,但说出的话,却是会置自己于死地的利器,他皱眉看着她疲惫倦怠的面容,半晌,缓缓松开握剑的两指,诛天剑剑光一闪,无声无息的自两人身侧向下坠去,转瞬不见。
    “诛天!”见他弃剑,她不由垂头一声低呼,却听他在上方冷冷道,“这样,重量便会轻些了,你放心,在我还没有折磨够你之前,又怎会这么轻易的让你去死。”
    她一愣,旋即对上他的眼,那双深如幽潭的眼睛,就那样水波不兴地望着她,琉璃般的眸子如浸月华,那冷,疏淡而凌厉。即使他此时依然面无表情,但她就是明白,此刻他已然盛怒。
    “可是。。”她还想说什么,却被他一口打断,“没有可是!”
    感觉到揽在腰间的手又紧了几分,脸被他压得贴在了他的胸膛上,她默了下来,见他神色已有些不耐,终是在心中轻轻一叹,将眼神转向那光滑的崖壁。
    最终,无法上去,又无人来援,良久,当那一声刺耳的断裂声骤然响起时,夕颜心中一颤,久远的记忆中,那种急速坠落却又无力回天的感觉又充斥心间,就在她下意识的揪紧手下的衣襟时,有一股大力摁了她的后脑将她的脸埋在了身前坚实的胸膛内。
    “抓紧了,夕颜。不要抬头。”
    有人在她耳畔低低耳语,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枝桠断裂的声音,那声音一直响彻在她耳畔,不绝于耳。
    有冷风如刃,肆意的从她耳旁刮过,此刻的她,只能听着那些追魂夺命的声音,在身体的急速下坠中紧紧的依附着身旁这个男人,等待着最后那重重一击,汗湿了手心。
    当夕颜再度睁开眼时,入目是一片蒙蒙的灰,半山崖上云雾袅袅,遮蔽了大半边天空。
    眨了眨眼睛,左手臂瞬间窜起的疼痛令她恍然忆起她现在是在崖底,不久前,她和轩辕澈一起掉了下来,没想到的是,她还活着。除了左臂外,身体竟然出奇的没有感觉到其他的疼痛,她心下稍奇,就是不知,她已经昏迷了多久。
    撑起右臂想要坐起身来,触手却是一片温软,她诧然低头,便看见了躺在她身下的轩辕澈。
    往日里俊美雍容的紫衣男子全身衣衫已被崖壁上的树枝刮破,他肤色苍白如纸,长睫轻阖,闭目躺在乱石堆间,散开的长发凌乱的铺散开来,荏苒若雪。
    他还没醒,她自他身上挪下来,跪在他身旁,垂下脸来定定的看他安静的眉目,神情无波无澜。
    风吹过,万籁俱寂,抬手自头上拔下发钗,一头青丝尽散时,夕颜手腕一转,便将那尖锐的簪尾抵在了他的颈间命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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