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很久以后,每个夜阑深静的星夜,当已然身为御前带刀统领的凌霄身披精甲昂然立在御书房外,透过明黄灯火斜斜漏出的雕花窗棂,看向那个端坐于案前批阅奏折的沉稳身影时,他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很多年前的苍茫雪夜。
那一夜,砚月谷底雪雾靡靡,当他带着一众属下顶着狂风从光滑崖壁上攀援而下,自忽明忽灭的火光中徒然撞进那人眼底那片凄厉的红时,那一幕所带给他的震撼。
在他的心目中,那个永远从容不迫高贵优雅的俊美男子,他那从来只能令人仰望的高高在上的主子,此时一身华贵的紫衣尽损,披头散发满身泥泞的坐在冰冷的雪地上,凌厉的风雪撕扯着他的长发刮向空中,玉颜若雪,乱发舞似鬼魅,这般冰天雪地,狂风呼号,却依然抵不过自那个男子周身所散发出的冷,凉透肺腑,冷刺骨髓!
那般冷冽肆意的杀气,令众人都愣在当场,直到那双通红的眸中所射出的噬人眼神自众人脸上逡巡一圈后,方才利箭一般钉在了孙先生的脸上。
“救活她,否则,通通陪葬!”
这句近乎嘶吼的沙哑低呵猛地令他回过神来,目光转向那人的怀里,这才发现,那一团灰白的物事原是一个人。
那人一直被男子单手紧紧的抱在怀里,单薄的身子上覆了一层薄雪,雪下隐现暗红,这般看去,已是没有声息了。
那是,惜夫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跟随着这个男人一路行来,看他除五王,诛权臣,废太子,登帝位。这期间,他们曾有过那么多艰险的时刻,可是,他却再也没有自这个男人脸上看到过那个雪夜的神情。
他抱着浑身是血的惜夫人,孤独的坐在摇曳的风雪中,如一头受了伤的兽,眸中迸发出嗜血的杀意,面上,却是那般疯狂而无措的神情。
自那天六王爷浑身是伤的从砚月谷抬了回来后,澈王府着实人仰马翻了一阵。
紧张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第四天,阖府上下这才暗暗舒了一口气,稍稍松下一直绷紧的神经。
只因一直常住府上为王妃调养身体的孙先生孙神医发话了,王爷的伤已无大碍,只要将养即可,而一直昏迷几度徘徊于鬼门关的惜夫人,此次大难不死,不日也将醒转。
天又下起雪来,安静的雅室内,轩辕澈只着了内裳斜斜靠在软榻上,默了一会儿,看着眼前正弯下身去的老者,踌躇了一下,方才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先生的意思是,她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很快就可以醒来了?”
那老者一袭天青长袍,此时正伸手解了缠在轩辕澈腿上的绑带为他查看伤势,闻言,他的手顿了一下,眼也未抬道,“王爷不必过于忧虑,惜夫人命大撑了过来,再者,王爷那天发了话,老夫也不想就这么死了,必是要全力相救的。”
观老者言辞淡漠,轩辕澈知其必还是记着那晚崖底他一时急怒下说的那话,不由苦笑了一下,若是在以往,他断然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可是,他始终记得那个时候,四周是一片广袤浓重的黑,冰冷的雪渣子汹涌的从他的领口灌入,他抱着不肯再睁开眼睛的夕颜坐在漫天风雪中,感觉到怀中温度渐渐散去,单手毫不停歇的将内力导入她体内,他却不敢,也不愿探手去试,她是否还有鼻息。
那个时候他直觉,他要失去些什么了,但还是不甘心的拼命想要留住。
那种迫切而又惶惑的心情撕扯着他的心魂不得纾解,最终,在那一束火光猛然在黑暗中乍现时齐齐爆发开来。
说出去的话已经不容收回,虽然贵为王爷,但面对这位他一直很尊敬的老先生,轩辕澈还是诚恳的致歉道,“当时,惜姬处境甚危,情急之下,澈一时口不择言,还望先生见谅。”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这次全靠先生妙手,她才能有命活下来,现下她还未醒,澈先代她谢先生救命之恩。”
闻言,老者神色稍霁,但不知想到什么,眼底又冷了下来,“谢就免了罢,老夫只怕是担不起惜夫人这句谢的。”
听出他话中的嘲讽,轩辕澈有些疑惑,“先生此话何意?”
冷哼一声,老者停下手来,这才转头看向他,神色不同以往,眼底已是带了几分冷然与责备,“华相才去了没几年,王爷便已将当年在华相床前立下的誓言给忘了么?”
眉目微敛,轩辕澈稍稍坐直身子,很是不解,“当年立下的誓言,澈从来不曾忘怀,这几年来,澈自问未有违背当日所立之誓,不知先生何出此言?”
老者细观轩辕神情,见他眉间微蹙,眸光沉凝,似是真的不知晓,不由长叹一声道,“你以前因着这样那样的原因,是宠之前的李家女也好,之后的谢家女也罢,元儿不说什么,我也没有资格苛责你。只是,元儿这孩子心善,她信你,将一切都交给了你,如今你却这样对她,怎对得起华相临终对你的嘱托?”
“元儿?”轩辕澈眸底讶色一闪而过,见老者面上浮现责备之色,不由皱起眉来,“还是请先生言明吧。澈实是不明哪里违背了当日之誓。”
“好。”老者颔首,“既然你说你真的不知道,那么我就直说了,你说你一刻不忘誓言,那我问你,惜夫人腹中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她站在雪地上,四周是一片死寂的黑,唯一的光便是头顶一轮圆月,照见迎面而来的那人身上,一片清清冷冷的色泽。
有雪花纷纷扬扬翩翩而落,她将双手拢在袖中,默然的看着那个纯白的身影渐渐由远及近,最终停在她两步开外。
风扬起他如缎垂落的长发,雪白衣袂迎风招展,月华如水漾漾浮着,洒了他满身薄凉。
看着那人模糊的面容,这个场景是如此熟悉,她却怎么都忆不起,这是哪里,这人。。。又是谁?
记忆里仿佛出现了一段苍白而又无力的空洞。
静默的看着那人孑孑而立的身影,她想,这里应该发生了什么的,可是,那人只是悄无声息的站在她面前,不动亦不语。似是一直在看她,又似是将视线穿透了她看向遥远的彼方。
她忽而有些焦躁起来。她似乎遗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四周的风雪徒然变得凌厉,她看见那人的长发在夜空中舞出令人心悸的弧度,那衣袂招展,袍袖飞扬,在这片蒙昧的夜下,似是在下一瞬就要羽化仙去。
一霎那密集的飞雪迷了她的眼,就在她忍不住要伸手去抓住什么时,她看见那人穿透风雪,缓缓向她伸出手来。
那手白皙修长,指骨清瘦如竹。
似有清浅的叹息弥散在无声的雪中,有人在那一头低低唤她。
“夕颜。”
他握住了她的手,一片黏腻的冰冷。
下一瞬,周遭那沉重而浓郁的黑在刹那悉数退去,风雪止,入目,是一片灼灼的桃花。
以及那双在明丽的艳阳下,安静的,仿佛在流着泪的眼睛。
“夕颜。”他微微翘起唇角,扬起一抹荏苒的笑,“我会来接你,记得要等我。”
“清歌?”这里,怎么会有桃花?空白的记忆瞬间复苏,她明明记得,这夜,只有寥落的月,纷乱的雪,以及那道黯然而去的不祥背影。
“这里,是我曾经想要和你一起去的地方。”他依旧是笑,眸底波光浮浮沉沉。
她环顾四周,桃花开得正盛,花叶灼灼,那鲜丽浓烈的色彩明媚了半边天阙,脂染红霞,美得令人心惊。
她的手还在他手中,那冰冷的黏腻感正一点一点在她掌心漫开。
“你。。在想什么?”她仰起脸来看他,问出了那晚没有问出口的话。
“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啊。。。夕颜。”
她默了一下,看进那双漆黑瞳子里的一片空白,“你。。。”
明丽的天光倏尔黯淡下来,不知从何而起的云烟在桃花林中弥漫流转,慢慢模糊了他的面容,周遭一片苍茫的白。
此刻,她听见他的声音自云烟后轻轻响起,在风中浅浅迂回。
“我不会对你说‘对不起’。。也不会对你说‘原谅我’”
“只因。。我自己都已无法原谅自己了。”
“夕颜。。以后,我不能在你身边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好好的活着,你不说话,我便当你应了。”
然后,她看见有浓稠冰冷的鲜血自两人交握的手中满溢而出,从指缝间不断溢下的灼炽液体汇聚成线,丝丝缕缕坠下,没入脚下的尘烟,瞬即不见。
四周的景象亦随之一变,那片片桃花血染了般化成一朵朵飞溅的红,自那万千花蕊中流淌下的鲜血凄丽诡艳,恍若从一道道狰狞的伤口中不断泣下的血泪。
身周瞬间浸入漫天妖娆血色,感觉脚下的血水似有生命般向她涌来,她心中一骇,欲要将手抽出,却被那只苍白的手死死握住。
“清歌?!”
“我要走了,夕颜,还能见你一面。。。我已知足。”
血雾后传来那人惆怅空惘的声音,随即那手松开,在她还未来得及抓住什么的时候,那只满是鲜血的手已在雾中瞬即消失不见。
“清歌?”眼前是一片薄红绯色,那一夜的不祥感再次袭上心头,令她不由自主的便向那个方向追去。
前方有道模糊的身影,不远不近,飘忽着,在血雾中若隐若现。
她艰难的在血水四溢的桃林中跋涉,追寻着那道影子,最终,突破迷障,握住了那人的双肩。
那人转过身来,她便看见那个洞穿了他整个心肺的巨大伤口,似有潮湿的风自那血洞中吹来徐徐拂在她面上,从整个视界上漫漫流淌下的黑红黏稠的血液令她一时眩晕。
夕颜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个看见的,便是坐在她床畔的轩辕澈。
只是不知是否是错觉,她似乎看见有一抹异样的神色自他那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只那一刹的波动,瞬即又沉寂下来。
“魇着了?”他问。
感觉到后背隐约已有湿意,再回想梦中情形,她轻轻点了点头。
见她睁了一双清亮的眼瞳看着自己,垂下眸来,轩辕澈用指尖轻轻的在一旁的小几上点了点,声音不辨喜怒,“既然醒了,那就把这个喝了吧。”
她侧目看去,床头的小几上摆了一个白瓷碗,碗内一泓黑色的液体,还在腾腾的冒着热气,鼻端隐隐传来一股苦涩的药香。以眼神相询,轩辕澈神色淡漠,“这是药,喝了它。”
未有多想,她点了点头,便有侍女上前小心将她扶坐起来,背后又塞了个软枕让她靠着,正捧了碗欲要喂药时,却被轩辕澈阻止了。
“我来。你先退下。”
侍女毕恭毕敬的放下碗来行礼告退,整个药香弥漫的温暖室内,便只剩下两人。
将碗放在小几上,修长的手执了银匙缓缓在药里搅了两圈,轩辕澈用左手持勺将一匙药喂到她唇边。
夕颜看了看他,张口,慢慢含下。只是,很显然的,天生贵胄的他从来没有为他人奉汤药的经历,一勺药喂进去,烫的她眉头轻蹙,但是也什么都没说。
见状,轩辕澈顿了顿,舀了下一勺,似乎下意识的要递往自己唇边,但那手却在空中生生顿住,没有过多迟疑,手腕不露痕迹的顺势一转,那药汁便又递向了她。
依然是满满一勺药,那银匙有些重的抵在她唇上,似乎她若不喝便不肯罢休了,她抬眸莫名看了他一眼,氤氲的水汽后,他的眸子掩在微微低垂的羽睫下,看不清眼底的色彩。
他手中的汤匙近乎强硬的压在她的唇齿上,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她心中疑惑,但仍是沉默的张口,将那苦涩滚烫的药汁咽下。
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他默然的看着她蹙眉咽药的苍白面容,幽深眸底飞速的闪过些什么,随即又沉凝进那星夜般潋滟的流光中。
一碗药喂完,他放下银匙,用丝绢为她拭去唇边的药汁,等了一会儿,突然低声问道,“那个时候,为什么不走”
两人在谷底面对那名刺客的时候,她为什么不走?
这么一碗药喝下来,唇舌已然被烫的有些麻木了,闻言,夕颜似是愣了一下,方才勾了下唇角,“就像你不屑于在那个时候拉我陪葬一样,我也不会屑于在那个时候留下你独自走掉。”
“原来如此。”神色不变,轩辕澈低喃出声,复又抬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后,方才伸手扶了床柱站起身来,“我过两个时辰再来。你。。。”他似乎迟疑了下,也没看她,“你先歇着。”
平躺在床上,看着那道缓缓被侍从扶出去的身影,夕颜微蹙眉目,眸底泛起淡淡的疑惑。
今天的轩辕澈,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但哪里不同,她一时却又分辨不出,只觉那双潋滟流淌的黑玉深瞳中,似乎暗藏了一分比往日里更凉薄的冷。
虽然这次侥幸捡回一条命醒了过来,但是元气已然大伤,才醒来一会儿就已经觉得疲乏,然而,接下来的时间里,夕颜倒也没有真的睡着,不止是因为肩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还因为腹中渐渐窜起的那一阵一阵的抽痛,她暗暗皱眉,这一次,似乎比以往都来得猛烈些。
那本是疼一阵歇一阵的疼痛感渐渐变得频繁起来,一次比一次更令人难以忍受,就像有一把剪刀在身体深处搅动,利刃过处,一阵令她心颤的痉挛。只是,夕颜习惯了忍耐,即使疼得额上冒了一层虚汗,面色死白,却依然一声不吭,只是用一手轻按上腹间,另一手紧紧抓住身下的被单,默默忍受着。
是以,当轩辕澈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情景。
沉默的注视着她紧闭双目的苍白容颜,他挥退了左右,独自立在她的床前,过了半晌,方才慢慢坐下身来,伸出左手,隔了那一床锦被,按上她的腹间。
“这里,很疼是吧。”
他淡淡开口,凤眸深魅,就那么平静的看着她。
唇色已然被齿尖咬得泛白,闻言,她微微睁开濡湿的长睫,有些奇怪,“你。。?”
他是如何知晓的?腹痛一事,在早前就有了,虽然近来疼得愈加频繁,她却并未放在心上,自然也没有告知任何人。
只是,轩辕澈似乎并不想为她解惑,他忽而加重了左手的力道,从她的腹上按下,她面色倏地一白。
“知道刚刚喂你的那碗药是什么吗?夕颜。”他凝着她愈加苍白的脸,一直轻泯的唇角噙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不及她从那猝然的疼痛中回神,他轻轻启唇,吐出两字。
“红花。”
“你也许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喂你喝掺了红花的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微瞠的双目,他的手依然按在她的腹间,唇角斜斜一挑,三分冷意尽作七分嘲讽。
“如果我说,这里面。。。有一个孩子呢?”
双眸蓦然睁大,她看着他别有深意的笑,突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孩子?她居然,有了一个孩子么?她和他的孩子。
可是,被下的手轻抚上腹间,还来不及去体会腹中孕育了一个小生命的感觉,她便只觉有一股刺骨的冰冷缓缓从身体深处蔓延开来,盈满整个腹中。
红花,她自是知道那是干什么的。
一瞬间汹涌而至的复杂心绪密密的纠缠在一起搅乱了她内心的平静,胸口窒闷间,下意识的张了张口,她白着脸,眼神有些散乱,想要定在某一点,却始终力不从心。
“为。。为什么?”半晌,她似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艰难的从喉间挤出这几字。
“为什么?”他笑,漫不经心的将手收回,单手捉住她的下颌。他逼近她带着质问的眼睛,凉薄的眸底冷意流转,唇角讥诮更深,“或者你以为,我能容忍自己的女人生下别人的孽种?若不是这次大夫给你把脉,你还想瞒我到何时?”
“不!”感觉到腿间有一股热流蜿蜒而下,她猛地一扭头挣开他的钳制,虚弱的盯着他喘息道,“我不信!”
“不信?”他近乎欣赏般看着她碎掉了素日里冷静自持的面具,蜷在被中,痛得连嘴唇都颤抖起来的狼狈模样,无动于衷的残忍道,“我亲手喂你喝下的红花又岂会有假?你现在是不是越来越疼了?算算时间,再过一会儿,那孽种就要下来了。我会在这里一直看着,你的孩子,是怎么没了的。”
这一会儿,腹中绞痛更甚,近乎本能的用双手护住腹部蜷起身来,两腿间一片黏腻的湿意,然这肉体上的痛,却抵不过心上分毫,感觉到那个她从未知晓的生命就要在她腹中流逝了,此刻,惊惶远胜过愤怒。
她蓦地从被中抽出一只手来紧紧的拽住他的袖子,虚白了面孔,眸底水意深深浅浅,“救他。。。我求你。。。救救他!”
他的眼神自那只青筋毕露的手背缓缓移至她脆弱雪白的面上,爱怜的轻捋她鬓边汗湿的额发,看着她的眸光便带了一丝怜悯,声音也低了下来,“夕颜,你还不明白么?药既是我亲手喂你的,现在,我又怎会救他?”
她却犹是不信,紧泯着唇角,依然拽着他的半截袖子倔强的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底溢出一缕淡淡的曦光,直到他漠然的将衣角从她紧拢的五指间缓缓抽出,对上那双无波无澜的深潋凤眸,她才真的相信,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真的铁了心的要打掉她的孩子。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前一刻在谷底时,两人还能互相扶持着共同面对困境,为什么她一醒过来,情况就都变了呢?
是他本就冷情如此,还是她一开始就错看了?
这是她的孩子,第一个孩子,她还什么都来不及为他去做,他就要这样被眼前的这个男人残忍无情的打掉了?
她怎么甘心!又岂能甘心?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静坐一旁的轩辕澈突然缓缓开口道,“夕颜,你觉得愤怒吗?你不知道,我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你在乎的东西太少,要找到你的软肋很难,现在看见你这幅恨不能撕了我的模样,我想,我成功了。”
此时的夕颜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只是睁了那双通红的血眸看着他,单手撑在床板上欲要起身,却被轩辕澈唤来的两个侍婢一左一右摁在了床上。
而那个她此刻恨不能剥皮拆骨的男人,已经先一步站起身来,退到了一旁。
这个当口,又有数人捧了一应用具挑了帘子鱼贯而入,其中,便有早就备好的接生婆。
众人围在床前一阵忙乱,那该是痛呼出声的夫人却是声息都无。只有那婆子的声音凿凿的响起在这血腥味弥漫的室内。
“哎呀,已经见红了,就要下来了,夫人您别再乱动了,这样血会流的更多的。”
“哎哟,您踢到老奴了,要是疼就喊出来,别憋着。你们先按好了。”
“快拿那纱布过来。”
“把这盆血端出去,再端一盆热水回来。”
嘈杂纷乱的室内,他便默立在人群之外,沉寂的看着那个被众人七手八脚按在床上的女子,她一直在挣扎,拼了命般的挣扎,可是,她实在是太虚弱了,轻而易举的便被死死压住了双肩双脚,然而,即使如此,她的头依然转向这边,那双血眸就那么直直的穿过那道人群之间的缝隙看着他,一直一直看着他。
那里面盛着的是恨,以及满满的悲恸欲绝。
“夫人,求您别再咬了,您的嘴唇都出血了,痛的话就喊出来吧!”
这个时候,他突然听见一个小丫鬟低低的哽咽声。
手扶拐棍,他向前挪了一小步。
男子最忌产房污秽,谁也不知道,素来高雅矜贵的澈王爷为何今日会毫不避忌的守在一个小产的姬妾房中,而更让人想不到的是,本只是站在一旁的澈王爷会慢慢的扶着拐棍移到了血污满榻的床前。
“王爷!”见他过来,众侍婢慌忙行礼,他垂眸看着眼前汗湿额发的女子,眼底看不出是何情绪,只是淡淡道,“你们忙你们的。”
众侍婢齐齐应了,便又有条不紊的开始忙了起来。
他静静的立在床头,看着她虚白得近乎透明的面容,依然有人按了她的周身让她不得动弹,她却还是睁着那双血瞳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有的时候,沉默会比直面的谴责来得更为沉重。
她的唇已被牙齿咬破,却依然固执的不肯松口,仿若一旦松口了,她便会控制不住的溢出那些卡在喉间的声嘶力竭的愤怒与恸绝。
他在她床头坐下身来,将左手缓缓伸向她,就在他的手快要抚上她的脸时,毫不犹豫的,她张口就咬住了他的手背。
见他白皙的手背顷刻漫出血来,有人在一旁惊呼。“王爷!”
“无碍。”他依然平静的回视着她充满憎恨的森冷双瞳,寂然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你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他就那么任由她咬着自己的手,那鲜红的血液从他白皙的手背上渗出,流淌进她的嘴里,又缓缓溢出,顺着她瘦削的下颌滑入颈间。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瞳眸鲜红恍若泣血,内里燃烧着足以摧毁一切的亮到骇人的光,那是席卷了一切的狠戾与决绝,旁人哪怕只要沾上一点点,顷刻间便会被烧得灰飞烟灭。
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一个恨到只剩下疯狂的杀意,还有一个,一直在平静的旁观,垂眸淡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再一次的眩晕袭来时,眼前一黑,她恍恍惚惚的听到那个一直在耳旁刮噪的声音带着惋惜的叹道,“可惜了,是个刚成形的男婴呢。。”
睁大了眼睛,无意识的怔愣中,她看到那个男人在她已然模糊的视线中脸色蓦地一变,沉声说了句什么。
室内顿时鸦雀无声,时间仿佛停顿了一下,那个令她从心底里厌恶的声音突然凄厉的哭喊求饶起来,渐渐的,那声音似乎被拉远了,慢慢变小,最终湮灭。
无暇顾及这些,她的眼前一阵阵发黑,耳旁亦开始嗡嗡作响,此刻,想到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她松开口,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扎着坐起身来,摸索着就向那个方向探过身去,满嘴的咸腥堵住了她的喉咙,她张了张口,喉间咸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她的视线猛然下跌,意识陷入黑暗的瞬间,她听到众人惊慌的呼喊声。
“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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