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冠天下

101 四人行归路几何(三)


就快结束了,届时会有若干篇番外奉上~我默默上前,跪倒在地,冲着青铜门磕了三个头。陆君涵手掌始终罩着我背后要穴,待我起身后,拍了拍我后背:“玉瓷,这次你师祖是要考验你了。”
    我没好气地道:“这么重的门,你倒开一个给我看看!”
    陆君涵并未因我的语气不悦,而是指了指铜门。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才发觉门上有两道半指宽的罅隙。
    难道是...锁孔?
    似乎知道我心中所疑,陆君涵带着我走到铜门下。我仰头细看,倒是有点像,师祖精擅锁艺,制作出一个大号门锁倒也不稀奇。只是这么粗的锁孔,我发簪里的那根细丝是派不上用场了。那该用什么呢?
    我抱着脑袋冥思苦想,从锁头想到地图又想到宝匣,脑中忽然灵光一现,虽觉有点太凑巧,但似乎只有如此方能...我正犹豫着要不干脆装傻说开不了,让陆君涵彻底死了心,忽听耳边低沉的声音道:“一锁换一命。”
    我浑身一紧,想起裴湛蓝的伤,牙齿咬了又咬,抬头恨声道:“你说话要算数!”
    陆君涵诡异一笑:“我答应你的事,何时反悔过?”
    “拿来!”我手一伸。
    “什么?”他眉微挑。
    “倚天!”
    陆君涵看了一眼黑乎乎的罅隙,眼中一亮,伸手拍了拍我的头:“不愧是探天龙的弟子,聪明!”
    我嫌恶地侧头避开,他从怀中摸出倚天递给我。我伸手试了试,那罅隙甚高,我踮起脚尖,伸直手臂仍差着一点点。
    忽觉腰部被人托了一下,我回头一看,陆君涵指指肩膀,对我道:“上来。”
    我皱起眉头,心里要多不情愿有多不情愿,但四周连块石头都没有,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正磨磨蹭蹭地不愿动,陆君涵不由分说已然伸臂把我托到了肩上,视野陡然升高。我忽然想起那一年新春,街上人头攒动,每个卖艺的摊子前都是人满为患。杂耍摊前,个头尚小的女孩被人群挤在外面,左突右钻不得而入,急得又是跺脚又是撅嘴。一旁比她高不了多少的男孩突然拍拍肩膀:“上来!”她一愣,随即欢天喜地地坐上了男孩的肩头,看得兴高采烈之余还不忘指挥:“往左边点,再左一点...”
    等女孩看够了,喜滋滋地跳下来才发现男孩的额上全是汗,一时有些赧然,伸手边帮他拭汗边小心翼翼地问:“哎,我是不是太重了?”
    男孩挥挥不算强壮的胳膊,大度地道:“再来十个我也扛得动!”
    小女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吹牛吧你!”
    男孩脸上有着大话被戳破的恼意:“才没吹牛呢!不信你坐上来,我一路扛你回家都可以...”
    ......
    眼前寒光一闪,倚天已被他倒拿着将刀柄递到我手中。我接过,看到明如镜的刀刃上映出一张苍白的脸,带着血丝的眼底闪动着诡异的星芒,心底浮起一个声音悄悄地说:“刺下去,举起手里的刀,狠狠刺下去..
    我如着魔般,缓缓扬起手中匕首。就在此刻,陆君涵突然抬头,深沉地看了我一眼:“抓稳了!”
    我头皮一紧,只觉衣衫被他锐如箭的目光层层穿透,直射入心。眼角余光瞟到被利刃加身的裴湛蓝和燕铭九,心中明白自己只有一次机会,若无十足把握,赔上的不仅仅是自己和他二人,亦或是整个大靳的命运。
    眼下的陆君涵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狼,我决计不是他的对手。待进了墓穴,他心神俱欢放松戒备之时,方为最好时机。如此一分析,我当下收敛了心神,举臂将倚天小心翼翼地插.入罅隙中,不宽不窄,严丝合缝。然而随着匕首每一寸插.入,我的心便紧了一分,直到匕首抵住,我总共听到了三声“仆”的轻响,说明这是一道三重锁。
    我又向陆君涵要了木匣中的飞凤匕首,插入另一边的罅隙,依然是三声轻响,我只觉脑袋陡然大了一圈。所谓三重锁,自是有三道簧片,衍变繁多,且需同时开启两侧锁芯,左右配合,若是一边开了一边未过,锁头便会卡死,在这个年代已是锁艺的最高境界。我在平生的偷盗生涯中还从未遇到过,即便是师父公孙纾,也只是曾跟我提及而已。
    我眉头紧皱,事到如今,成与不成,也只有放手一试了。
    “瓷儿!”
    听得一声清唤,我回过头,裴湛蓝凝视着我叮嘱道:“若觉异状,即刻罢手。安全为先,知道么?”
    他的目光似一股清泉,涤荡了原本紊乱的心绪。我点点头,转身之际,已是心平气和。不管结局如何,他在我身畔,呼吸着,凝视着,感受着,同心系命。成也好,败也好,战斗也好,流血也好,有他有我,终不会再分开。
    凝心静气,我伸出双手握住刀柄,缓缓转动起来...
    裴湛蓝一瞬不瞬地凝望着眼前的人,单薄的身子,专注的姿态,不服输的神情...心绪一时间回到了几年前。
    当年她毫无戒备地在他面前打开了藏有《释悟心经》的银匣,让他看到了她一手开锁的妙法。后来他曾特意试探过她,想必至今她仍不知道吧...
    那日他扮装成一个纨绔子弟模样,故意在她流连的街上游荡,她果然被吸引,与他“擦身而过”。他只觉衣襟微荡,若不是心中已有戒备,的确可谓神不知鬼不觉。
    等她走过去,他探手入怀,果然,事先备好的钱匣已然不见。
    后来他一路跟着她,就见小丫头自以为摸了个大宝贝,兴高采烈地找了个僻静地,盘腿坐在地上拿出钱匣。那钱匣上的锁是他找人特制的,极为复杂。小丫头鼓捣了半天,其间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抱怨什么,最后终是打开了。
    那一瞬间他看到她的神情,竟忍不住浮起一丝捉弄得逞的笑意。
    只见小丫头大张了嘴,莫名其妙地看着钱匣中一块黄色根茎,怔愣半晌,抓起来自言自语道:“这什么啊?长得跟鸡爪子似的?”
    他憋着笑:是黄连,其意暗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不过显然这丫头根本不识得,递了给她的跟班狗闻了闻,布丁一副嫌恶的样子。她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最后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小脸瞬间皱成了团,跳起来又是吐口水又是跺脚,满地乱转。
    他以手掩唇,险险笑出声来。
    后来那丫头愤愤地挖了个坑,把黄连塞了进去,边埋土边抱怨:“当自己是人参啊?虚假包装糊弄人!...”埋完还不忘狠狠跺上几脚解气,随后一脸不甘的带着小跟班狗走了。
    他从暗处踱出,嘴角始终蕴着笑,似乎很久没有这么开怀了。
    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已经辨不明了,什么时候放不下却是记得清晰。夜探荀府那晚,她刚走,他就后悔了,想也未想便追了出去,一直到荀府围墙外大穆拦住了他:“公子,等了这么多年,老爷和夫人的血仇能否得报便在今晚了,莫要功亏一篑啊!”
    他生生顿住脚步,只觉心像被钢丝箍紧般,丝丝钝钝地疼。
    后来,他还是去了。她拉着他的手,说跟着她不要放开...
    再后来,就成了心头的一抹朱砂,再也放不下了...
    ......
    耳畔忽然听到燕铭九一声焦虑的呼唤,他一警,看到那人儿已被陆君涵放了下来,脸色苍白,额上全是汗,似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耳中听到那双重“咔”的轻响后,我汗透衣襟,只觉身上再无一分气力,软软地向后栽倒下去。
    陆君涵及时托住我,将我放了下来。
    “开了。”我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陆君涵脸上未露喜色,也不知道他听明白没有,伸手抵住我的背心,真气源源不断地贯了过来。
    片刻后我只觉胸口疏通,稍觉缓过气来。
    他带着我退到后面,吴风便吆喝着要众人上前推门。
    除了我俩和残月,其余众人分两边,抵住铜门,同时发力。
    巨大的铜门在合力的作用下,缓慢而悠长地发出一声嘶鸣,似乎一个骄傲而健硕的古稀老人,在一众闯入者的蛮力下,缓缓敞开自己的胸襟。
    狭长幽黑的缝隙随着推力渐渐呈现眼前,越来越阔,越来越深,那沉睡了百年的神秘墓穴,即将被唤醒。
    就在此时,忽然传来凌厉的破空声,激射声,衣襟翻抉声,间夹杂着一声凄厉的惨叫。
    我被陆君涵搅着站在后面,正努力平息着体内紊乱的气息,瞬间被惊得魂飞魄散,但下一秒已分辩出那惨叫并非出自裴湛蓝或燕铭九,心才稍稍定了一些。
    尘土弥漫间,我看到那两抹熟悉的身影已各自闪到离铜门半米外的崖壁旁。铜门下,数根粗大的长矛笔直地戳入土中,宛若一道蔽障,一个士兵被长矛贯胸而过,生生地定在地上,身体抽搐着,正痛苦地咽下最后一口气。吴风和另一个士兵站在铜门左近,虽然及时闪开了,但脸上皆有着惊魂未定的慌乱。
    我只看了一眼便转过了头。自从隐山一战后,面对鲜血淋淋的场面时心底总会升起一股无言的抵触和恐惧。在怒江畔的混战中,想活着回去的期翼大过了血染双手的恐惧,何况身边还有最在乎的人。在那之后,武功就废掉了,也不知道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还是怜惜,如果眼下让我亲手结束一个鲜活的生命,我不知道如今的玉瓷能否做得到。
    心念回转间,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侧的陆君涵。杀了他的心魔一而再,再而三地浮现,真等到了那个唯一的机会,我可能做到?
    心绪随着他拖着我向墓穴中迈进的脚步而越来越焦躁、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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