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啸江湖

开门的是王四，王尚书的大管家。曲彦还清楚记得这位大管家。
    在王思荥还在世的时候，曲彦曾经做客尚书府。当时的王四确确实实地让曲彦领会到了“宰相门房七品官”这句话的意思。
    如今的王四当然没有了当时的霸气。
    “宰相”既然已经不在了，“门房”的七品官当然也就当不成了。
    虽然曲彦还记得王大管家，但是王四却似乎不记得曲彦了。当问明了曲彦的来意后他将曲彦带到了内堂。
    内堂端坐着一个中年妇人，赫然就是尚书夫人。
    虽然王思荥已经身遭横死，曲彦可不敢小瞧他的遗孀。
    这位王夫人据说自小就是一位女神童，七岁就能为易经注释，十岁就学得了京城调琴第一高手玉树儿的真传。后来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十四岁时被许配给京城的世家王家长子王思荥。在她16岁那年随夫出争西域，曾协助王思荥出谋划策三败胡兵。当时龙颜大悦，特钦赐她为“诰命一品平乱夫人”，王思荥也被连升数级领尚书衔。如果认真算起来，连她丈夫王思荥都低她一级。曲彦这所谓的“京城第一捕”充其量也不过从五品，怎么敢轻慢了她。
    “曲彦见过夫人。”曲彦恭然上前行礼。
    “曲神捕，不知道亡夫的命案你有了头绪否？”王夫人淡道，平淡中自有一分威仪。
    “不瞒夫人说，曲某此行就是为了进一步弄清楚情况以便理出头绪。”
    “这么说京城第一名捕曲彦在命案发生一个月后还没有一点线索了？”
    “…………..是…..希望夫人可以提供一些有用的资料给我。”
    “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过你们了，你还要知道什么就问吧。”
    王思荥的死因甚至不用仵作检验都可以看得出来，因为他的尸体没有头。
    只有没有头的一具尸体，头颅不翼而飞。
    没有头的人当然也就活不了，所以他的死因真算得上是非常明显了。
    王夫人再次提供的资料也和曲彦早些时候所拿到的资料一样。
    王尚书当晚于二更时分离开书房，去找他的爱妾淑玉就寝。第二天天明的时候淑玉发现睡在自己身边的尚书大人不见了，还以为是王思荥起得早了，谁知道到王四备好轿，准备通知老爷上早朝的时候，才发现老爷不见了。最终便是在王思荥的书房桌下发现了穿着睡衣的无头尸体。经过王夫人的辨认，这个无头尸体正是王思荥。
    “夫人如何辨认出那是尚书大人的遗体呢？”
    “我和他近二十年夫妻，认得他那些早年争战留下的伤疤。”
    “………………….”
    朝廷大员被趁夜偷去首级，原因实在难以断定。有可能是买凶刺杀，也有可能是政见不同，当然也可能是敌国的暗杀。单凭手中掌握的资料实在难以断定是谁杀了王思荥和为什么杀他的原因。
    由于没有发现新的线索，又面对着尚书夫人的冷嘲热讽，曲彦有点坐不住了。终于，曲彦起身告辞，离开了王尚书家。
    收起车厢两边的挂帘，曲彦让寒夜的风吹着自己发胀的脑袋，尝试着缕出一丝头绪。
    这时候，他发现马车渐渐慢了下来。
    “老赵，怎么放慢了？”
    没有回音。
    江湖人的警觉让曲彦刹那间清醒了过来，他运掌护住头脸，揭开了车前的帘子。
    老赵倒在车把式的位置上，拉车的马背上盘腿坐着一个笑咪咪的年青人，正面对着他。
    “我姓花，叫花剑。”
    “你就是没有剑花的花剑？”曲彦惊道。
    “其实只是人们看不到我的剑花而已，但是我保证你马上可以感受到我的剑花。”说这句话的时候花剑仍然带着微笑。
    大凡用剑者，都能挽个剑花，一般造诣越深一次所能挽的剑花也就越多。花剑也用剑，但是没人见过他的剑花。
    没有剑花的花剑一般都是剑入人体之后才挽他的剑花，他认为这是一种艺术。于是被花剑挽过剑花的人都死了，表面上的伤痕只有刺入身体的一个剑孔，但是身体内却留下了他的剑花。所以花剑的剑花是看不到的但是却可以感受到。当然没人愿意感受这种剑花，所以人们还是愿意把花剑叫做没有剑花的花剑。
    花剑的剑也和一般的剑不一样，剑长而细，几乎可是说是一种长刺。据说这是红毛国流传过来的剑，整个江湖上只此一把。剑的名字据说就叫做花剑。
    花剑的剑也是江湖上最贵的剑，因为要用花剑的剑买别人的命就要出最高的价钱。
    虽然他的剑未必是江湖上最快的，但是许多人都愿意出最高的价买他的剑，因为至今花剑还未失手。一直以来花剑都让他的主顾非常满意。大家都知道，只要买得起他的剑，花剑就不会让你失望。
    看来有人为了自己出了最贵的价钱买了花剑的剑。曲彦苦笑，活了六十年直到今天才发现自己这么值钱。
    马车已经停了，花剑还在笑着，可是那笑意却让曲彦嗅到了一股死亡的气息。
    冷汗顺着背脊往下流，曲彦不敢动，他知道什么是“感受”剑花，他怕的是一动以后他就会“感受”到花剑的剑花。
    曲彦不动，花剑动了，曲彦已经闭上了眼睛，因为他发现，其实刚才无论他动与不动都躲不过这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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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彦当然看不见花剑的剑花，曲彦也并没有感受到花剑的剑花。
    等他睁开眼的时候惊觉花剑已经倒在了马背上。车边站着一个年轻人，右手提着那把江湖上最贵的剑。
    就在曲彦惊疑地猜测他是什么人的时候，年轻人左手入怀抽出一封信。
    曲彦的心定了下来，他认出那就是早些时候他寄出去向神秘人物求援的信。信上的独特印签只有曲彦才用在自己的信上。
    看来是这个小伙子救了自己。
    抹了一下头上的冷汗，松了一口气，曲彦笑了。望着他，年轻人也笑了。
    西城小酒馆里两个混混样子的人正在喝酒，这种混混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抓出一把来。三两杯酒下肚就扯开了话题。
    “你听说没有？我可是听说巡捕衙门昨天出了大事！”其中一个混混仿佛很神秘地说。
    “什么大事？”
    “赶车的老赵被人杀了！一剑就杀了。”
    “不过是个赶车的，有什么好神秘的。这些下等人还不是一句说不拢就动刀子。”听的混混不耐烦地说，仿佛自己不是下等人一样。
    “据说本来那个刺客的目标是衙门里的曲头儿！”
    “胡说，我今天早上还见到曲头儿和个小伙子上羽栅楼喝茶呢。”
    “你听我说完啊，听说那个刺客杀了老赵以后就马上要杀曲头儿了。谁知道人家曲彦是六扇门第一高手，哪会那么容易被他得手，三下五除二就把刺客摆平了。听说那刺客还不是一般的小痞子，在江湖上的万儿还不小呢。”
    于是两个混混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赞叹曲彦的武功，感叹刺客的苦命，渐渐地就扯到哪家赌场好骗钱一类的闲事上面。
    流言是传得最快的，不光这两个混混，几乎全城都知道了曲彦昨天晚上大败了一个大刺客的消息。
    没人知道那刺客不是大败在曲彦手中，而是栽那个年轻人手上。
    花剑也不是刺客，他是杀手。杀手为了钱杀人，刺客是为了人杀人。
    曲彦更不是六扇门的第一高手。
    在很多人的心目中，“第一名捕”就是第一高手，其实不然。
    当今六扇门的第一高手凌放正在打量曲彦带回来的这个年轻人。
    他亲眼见到曲彦拿着那江湖只有一把的刺剑回来，他知道那是花剑的剑，那种长刺很容易认。他知道曲彦不是花剑的对手，虽然曲彦是第一名捕，但是那不是因为他的武功。既然不是曲彦败的花剑，那么就肯定跑不了和这个平空冒出来的年轻人有关。
    凌放怎么打量也觉得这年轻人太平凡了，实在不像能杀死花剑的人。他也隐隐的觉得哪里似乎有点不妥，但是却说不出来是哪里。
    有时侯太平凡反而会太特别，没人会真的平凡到没一点特殊的地方。
    凌放虽然有这种怪怪的感觉但是却不这样想。
    他不大相信感觉，他更相信的是自己的功夫。
    凌放师从西北名门“拳意宗”。
    据说当时他的师傅是看别人的面子才收了他当徒弟，事后对他的悟性也颇有微辞。
    他一直都很努力的练功，因为师傅总是骂他是个笨小子，问题特别多，和他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楚，一个问题没解释好第二个又出来了，一招入门的“拳出无回”练了三天都练不会。于是凌放开始每天都比别人多练3个时辰，在别人已经开始练第三套拳的时候他还在练那招“拳出无回”。
    他的师傅也懒得再教他新招数，一个入门招式都练不好的徒弟，再教他多点什么他也学不会。
    这时候刘师伯领回来一个新收的徒弟，据说乃是武学名家之后。
    在开始传授武功之后，刘师伯惊奇地发现这个小师弟的天资非同常人。寻常人要学三年的功夫这个秦师弟半个月就学得有模有样。后来他只学了半年就练到第四套拳法，这在拳意宗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于是众师门长辈都认为秦师弟是百年奇才，是光大师门的希望。
    从那以后师傅就开始时不时冷言冷语的刺凌放，列举别人徒弟和自己徒弟的不同。师傅不开心，师兄弟们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给他。凌放知道是自己的悟性不高令到师傅闷闷不乐，所以惟有加倍努力地继续的练他的“拳出无回”。
    他发现自己真的是很笨，竟然越练越多疑问，越练越多不解。而师傅好像也早就放弃了这个笨徒弟，不愿意搭理他。于是凌放只有继续地练，一招入门式练了两年，直到两年后拳意宗门派大会的那一天。
    拳意宗每5年举行一次全宗大会，借以考验门中弟子的进境。全宗弟子都被分组，以淘汰方式进行比武。凌放虽悟性不高但是在门中未犯什么大过，仍属于拳意宗弟子，所以也必须参加。
    他还记得第一阵的对手是七师叔的弟子蔡铭。
    为了不再给师傅丢面子凌放还特别请求这位蔡师弟手下留情不要让他输得太难看。
    当时的蔡铭冷笑而不答。
    凌放的天资之低在全宗都是知道的，蔡铭怎么肯放弃一个可以折辱凌放又使自己露脸的机会呢？
    于是到了比武的时候，凌放的师傅干脆就跑到隔壁看别人的交手去了，免得当场丢人。而在场的人当然也都没兴趣看他们的比武。
    蔡铭失去一个露脸的机会心里当然很不舒服，于是出手就是狠招。
    没办法，凌放用出了他唯一学过的一招，“拳出无回”。
    当时周围几个场地的人都听到一声蓬然巨响。凌放的师傅害怕是蔡铭出手太重伤到了凌放的性命，于是赶紧跑回去看怎么回事。
    结果发现蔡铭晕倒当场，胸骨都断了几根。于是便当然地问凌放怎么回事。当然，开始没人相信他是被凌放所打晕的。由于蔡铭晕倒受伤所以姑且认为是凌放胜出。
    凌放的比武因为这个插曲引起了大家的兴趣，于是大家都留下看凌放的第二场比武。
    当凌放一出手围观的人就哄笑了，从来没见过在全宗比武用“拳出无回”这起手式的。
    笑声刚起接着的就是一声巨响，凌放的对手飞了出去。
    刚刚哄笑的人的笑凝固在脸上，喉头发出“嘎、嘎”的声音，那表情凌放永远都不会忘记。
    于是凌放一招起手式在那一天接连打晕了全宗30多个弟子，打断了40多根肋骨。连凌放的师傅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笨小子凌放竟然打到了最后决胜局！
    决胜局的对手是刘师伯的弟子，就是有天才之称的秦师弟。
    这时候秦师弟已经得传拳意宗的奥义“拳意归宗”。被公认是拳意宗新一代弟子的第一高手。
    当然在前面那么多人都败北以后秦师弟也不敢太大意，于是第一招上来就是“拳意归宗”，想在一招内把凌放打败。
    当时甚至有几个师长都皱起眉头，觉得他出手太重，很有可能把凌放打成残废。可是当时一声巨响后，被师门寄以光大厚望的秦师弟就被打得飞了出去，就是被“拳出无回”打飞的。
    拳意宗就象炸了锅了。凌放的师傅这下可算吐气扬眉了，再也没有昔日的冷言冷语，对他特别亲热，好像他就是自己的最得意的弟子，全然忘了一天前怕凌放给他丢脸的苦恼。师兄弟们也开始以和他一同学艺为光荣了。
    刘师伯也没话可说，毕竟那招“拳出无回”他也没把握躲得过。
    凌放不明白人们态度的转变为什么那么大，他只从这次全宗大会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所谓的天才，远远不及长年所下的苦功。
    凌放入江湖后就被人称做“拳出无回“。当然不是因为他用的招式，而是形容他出手永不落空。
    他的拳也的确没有落空过。
    看这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凌放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突然很想试探一下年轻人的武功。
    看着年轻人的微笑，凌放突然出拳。
    正是“拳出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