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深几许

第35章


  “铭章,你这是何苦呢?你这样没有斗志,怎么好得起来!”她只是替他伤心,看着自己红红的手背,眼泪早就哗啦啦地落了下来,屏着哭腔说,“你若是真的爱她,那你就得好好地活着!”铭章若有触动,眼里带的全都是绝望,嘴角浮出一丝惨淡的笑容,声音低得让人难以察觉,“天意弄人,自作孽不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他嘴里喃喃地喊着这些词,好像丢了魂魄一样,神情十分呆滞。曼柔看着他的样子,失声痛哭了起来。
  许泽之听到里面的声响警戒了起来,竖着耳朵仔细听里面的动静,等到没了声音,他才推了门进来,“少帅,尤明钊现已收押大牢,听候少帅处置。泽之已经全国通电,南城那边会看好十里戴,一有少夫人消息,便会禀报。”曼柔收了泪,默默地将脸撇向一边。铭章恍若未闻,一点反应也没有,目光如同死尸一般冰冷。许泽之深吸了口气又道,“夫人和六小姐已经到了!”
  许泽之僵在那里半晌未见铭章动弹,他将期盼的目光投向了曼柔。曼柔轻轻唤了铭章一声,铭章好像回了神,这才无力地挥了挥手,并未作答。许泽之脸色亦是不佳,也不好再说什么,便退了下去。铭章本是绝望,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又生出一种比绝望还要可怕的东西,活生生地将他的一切吞噬掉。他坠入了十八层地狱,受尽煎熬,再也没有重生的机会。
  
  最近几日天气异常寒冷,颍川飘起了蒙蒙的小雨,如霜般冰冷刺骨。此时颍川戒严,已和往日大不相同。城门的岗哨不见多,但是排查越来越严了,对过往的路人一一询问清楚方能放其通行。瑾萱在城外站了许久,冷风刮着她,她的唇早就颤抖不已。忽见一队伍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看他们的着装打扮,好像是要北上的马帮,瑾萱见机会来了,便往他们的马队一站,其中一个年轻的男子瞥了她一眼,瑾萱的眼神中带着祈盼,似乎无尽的哀愁笼罩着她,那副样子一下子打消了他揭穿她的念头。上头的人跟那帮兵弁商量了一会儿,几个岗哨也不查问,竟然放他们过去了。
  进广汝之前瑾萱本想去见曹可人,便在电话里问了她的住址,后来随铭章匆匆离开,就这样错过了。瑾萱现在什么也不能想了,一心只惦记着早点见到曹可人。瑾萱忘记自己还一直跟着马队走,突然听到一个爽朗的声音,瑾萱回过神来,那个年轻男子正对自己微笑。他的目光清练如洗,已经投在她的脸上许久。“你为什么怕他们查?”他的微笑很暖,却一针见血地道出了她心底的担忧。瑾萱心想,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戒严是十分正常的事情,排查的人没有明说要查什么,她何必认真。瑾萱只是勉强地笑了笑,“我只是不想和他们纠缠!”她瞥了眼前的人一眼,此人虽然混迹在马队里,举手投足间的风度并非一般人所能及,再看看众人的神采,似乎和她一样,有着不能告人的秘密。她的心思更加明朗,“只怕彼此彼此!”
  她忽然说出这句话,眼前的人先是一愣,转而笑,“小姐真是聪明过人!”他的目光愈加明朗,心底不由地生出一种敬佩,问道,“小姐是哪里人,要往哪里去?”瑾萱摇摇头,“萍水相逢,莫问出处!”年轻男子似有体会,仍是笑着,他的笑虽令人感到温暖,却有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他轻声重复着瑾萱的话,“莫问出处!莫问出处?”他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瑾萱打断了他的话,“我想我该走了,谢谢你!”那人倒不纠缠,“一路保重!”
  年轻人看着她的背影远去,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大哥,那是何人?”他回头道,“相逢何必曾相识!”
  进了颍川,瑾萱四下打听,经过一番周折,才寻到了曹可人的家。天上下着细雨,瑾萱坐在黄包车上,雨点落在发上、手背上,微微的寒意渗了进去。瑾萱并未理会,她现在没了心思,也没了力气。就连刚刚碰见的人,她也一并忘得一干二净了。黄包车走得极快,耳边风声呼呼而过,刮在脸颊分外疼痛。她的脸已经深深地凹了进去,黄包车起起落落,摇晃着她只剩下骨头的瘦弱身子。她十分疲倦,半靠在黄包车里头,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车夫唤她,她才醒了过来。瑾萱走得太急,也没有事先跟曹可人支会一声,到了门口才觉唐突,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现在曹可人就是她的全部,她无比需要她。瑾萱不再犹豫,便上前敲了敲门。
  这旧式的大宅子十分气派,瑾萱早已无意去注意那些,只是觉得门檐上挂着两个白色的灯笼尤为刺眼。她忽觉一阵胸闷,喘息之际,已有人来开了门。来开门的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穿着一件厚厚的马褂,看起来精神明朗。
  “小姐,你找谁啊?”瑾萱不知为何恍惚,只是道,“不知道曹可人是不是住在这里,就说戴公馆的人找她!”那老人脸色忽变,瑾萱心里顿时堵得难受,那两个白色的灯笼就闪在眼前,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她的思绪。门旁边两幅漆金的红色对联尤为醒目,瑾萱觉得上面的字飘了出来,摇摇晃晃荡在空中。
  她的身体微微地晃着,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那老人接着说,声音十分哑然,“二太太已经走了六天了!”瑾萱顿时脑门嗡的一声,身子再也支撑不住,摇摇晃晃便往地上落,幸得老人扶着她才没有倒下。她不过是两个月没有给曹可人打电话,怎么会这么突然,瑾萱说什么也不能相信,她嘴角颤抖着,“怎么会?她、她是怎么死的?曹可人,可人!”眼泪再也抑制不住,顿时夺眶而出,她已经没了力气,只能像孩子一般,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小姐,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老人只是一个劲地摇头,他眼中似有无尽的凄楚,但却什么也不能讲。瑾萱央求他,“那她葬在哪里,求求你告诉我?”她就像犯了错的孩子,可怜地蹲在地上请求原谅,瑾萱见他不肯说,心底生出一种绝望,忽而跪了下去,膝盖碰到那冰冷的地面,寒意往上涌。她的腹部隐隐地痛着,她捂着肚子仍旧哭着哀求老人。老人心里一恸,也只好告诉她,见她哭成那样,忍不住劝道,“小姐,二太太已经走了,你得好生顾着自己啊!”
  瑾萱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无尽的寒光。那两个白色的灯笼就在她的眼前摇晃,里头的烛光已灭,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副躯壳,外面纸糊的颜色惨白惨白。而老人满是怜爱地看着瑾萱,伸手想去将她搀起来,瑾萱将那手推开,迅速地站了起来,踉跄地往前走了两步,瞬间失去力气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连载到这里,就快完结了,还是木有银理我!喵
31
31、此生契阔 ... 
 
 
  城外的山头开遍了黄色的小花,根茎部分已经长得比人高了,漫无边际的花海将人吞没。细雨一直下着不停,花的气味夹杂着其他的味道,空气中仿佛有了腥的味道。那深深浅浅的黄色小花开得那么盛,若不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会让人误以为盛夏时节。小雨让这山中平添了几分冷意,寒冷将一切冻结,四处悄无声息。那样小的花朵经不起任何的风雨,沿途落花混着泥土早已碾为尘。
  瑾萱拖着沉重的步伐只顾往山上走,她的脚底刚刚是一阵冰冷,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她知道曹可人就在那里,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里等着她。曹可人一次次地唤着她,她那爽朗的笑声,如花的笑靥就在她的面前,她到底是辜负她了。曹可人的感叹声尤在耳畔,当时自己却未曾听出她心底的悲哀。她死了,就这么离开自己了。瑾萱只道是一场噩梦,一场醒不过来的梦。她连最后的依靠都没了,连最后的支持也没了。她怪自己迟了一步,怪自己那样迷恋那些可恨的东西,抛下她一个人在这里。曹可人的墓碑被丛林遮掩着,隐隐透出银灰的色彩,颜色是那样死寂,她独自在山中是何种凄凉。
  瑾萱的唇早已冻得发紫,全身一直微微地颤抖着,强迫自己走完这段路程。她每走几步,就不得不靠在旁边的树木休息一会儿。她没想过要见她一面是如此艰难,也从没想过她会永远地离开自己。现在她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再见一面已成为今生不可及的事情。她回忆着和曹可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只是那些过往,都成了无比晦涩的记忆了。红颜已殁,花尽凋残。瑾萱笑了,咬着自己的嘴唇笑了。她隐隐约约听到哭泣声,心里不由一怔,熟悉的声音令她更加悲痛。瑾萱往前走了几步,远远一看才知道是曹可人的随嫁婢女莲如。莲如亦是一副吃惊的表情看着她,她的眼眶早已红肿,看见瑾萱之后突然哭得更为凄惨。
  “可人是怎么死的?”心底一阵阵的刺痛,瑾萱好像听不见自己说的话。“戴小姐!”莲如喊了一声,声音已淹没在哭泣里。哭声敲打着瑾萱的心,周遭才一切开始天旋地转。莲如哭诉着说,“是姑爷将小姐害死的!小姐嫁给姑爷之前,姑爷待她千般好万般好。可是结婚之后,姑爷整个人好像变了样,经常夜不归宿,回来时也是一身酒气。他还染上了鸦片,不断不断地抽。小姐有时候劝他,反倒还遭到呵斥,甚至对小姐拳打脚踢。小姐受不了气,要求离婚,姑爷却不肯,每天折磨她……”莲如的哭声响彻在凄清的山中,那样凄厉的声音,叫人听不得。
  世间男子原都如此薄幸,将她们骗得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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