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深几许

第37章


为什么?”瑾萱摇摇头,目光有些飘忽不定,“家?我在这里挺好的!”伯予放下信回身看着她,“你的身世,你的一切,都像迷一样,让人猜不透!”“既然不透,那就不要猜。好了,难道你提早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谈这些?”她灵动的眸子转着,里面却深不可测。伯予笑了笑,“走吧,再不出去,你就要生锈发霉了。”瑾萱拿着外套跟着他走出来,“我既不是铁又不是面包,怎么会生锈发霉!”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她终于笑了,这是他认识她以来第一次见她笑,尽管那笑是那样细微,那样不易察觉,但总归是笑了。
  晴空万里无云,天空碧蓝碧蓝,澄净得一点杂质也没有。他们由石洞门走了出来,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街,颍川的街道不像平昌那样繁华,也不像十里戴那样寂静。街道铺着大块的石头,在太阳光的映衬下,反射出一股夺人的光芒。
  伯予和她肩并肩走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两个人从未有过这样的沉静,倒让他有些不自在了。而她好像心事重重,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一概不知。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愈发为难了,只好说,“肚子饿吗?我知道前面有一家馆子,我们去吃饭?”瑾萱一直心不在焉,她不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我不饿!”他无声地叹了气,瞥见远处卖报童,就迎了上去,接过卖报童的报纸,他心中仿佛有了种踏实感。
  瑾萱看着他手里的报纸,一脸愧疚地说,“很抱歉,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你看,找我出来就是这样的结果。”伯予将手中的报纸扬了扬,“要看吗?”瑾萱一手推开,那动作也出乎自己的意料,“不,我从来不看的!”伯予的表情一下子僵住,立马问,“你在害怕什么?”瑾萱将脸撇开,不由地深吸了口气,“没有!”
  伯予看着她,最终将视线投向了手中的报纸,他干脆摊开报纸,上面又是一则又一则的征战新闻,过完年又要打仗了,到时候皇甫柏定会叫他返沪,他的思绪渐渐被上面的消息牵引,脸上逐渐露出忧愁之色。他们一直往前走着,也没有事先说要去哪里,过了半晌,瑾萱才察觉出伯予的神色,“怎么了?”
  “估计不久我就得离开颍川了!”他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哀伤,“此次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相见。”瑾萱以为伯予是为自己的事情在烦恼,听了这话顿时豁然开朗,说道,“你还真的赛诸葛,看看报纸,就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要离开了。”伯予无奈地笑道,“若是诸葛,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而我却没有诸葛的能力!”瑾萱晓得他不喜欢征战,但那里才是他大展鸿鹄之志的地方,“军事家就该在战场上,‘吴用’并非‘无用’。”“你什么都知道了!”
  瑾萱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方伯伯不会无缘无故跟我说那些话。”伯予将视线投得很远,许久才说,“奈何生在乱世,匹夫有责啊!”他们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已经走过了一条又一条的街道,巷口拐角的地方,瑾萱突然听到有人在喊“波波糖!”
  她突然变得惊恐万分,似乎想一下子就扭头离开。但无尽的思绪已经在脑海中衍生,他们是步行出来的,听到路旁有人喊“波波糖”,瑾萱跑了过去,满心欢喜地问,“怎么卖啊?”“一个铜板四粒!”见她如同孩子般,铭章忍俊不禁,笑道,“原来你爱吃这个啊!”瑾萱笑着回答,如花的笑靥绽放在空中,“小时候我最爱吃这个了,含在嘴里半天还没融化,哄小孩最好了!”
  铭章随即掏了钱,买了一大袋,说,“好,我就买这个哄你!”瑾萱娇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那卖糖的婆婆笑道,“哄太太也是一样的!”瑾萱嘴角的弧度缓缓地隐匿了,只是默默低下头去。铭章知道她想什么,却故意笑着对那婆婆说,“借您吉言!”
  过往的记忆一下子涌现,那不过像是昨天才刚发生的事情,他曾经如此珍爱她,而今却天涯陌路,恩断情绝了。她再也承受不住,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啪嗒啪嗒地往下落。那些回忆蚕丝剥茧般一层一层地褪了下来,剥到最后却只留下一个空壳,苍白无力地留在人迹罕至的地方,一切早已化为几缕青烟淡淡地散尽,但剩下的无声叹息却沉重地压在她的心上,她早已失去了承受的力气。
  伯予不知不觉已经抽了第三根烟了,他一直忘不了她当时痛哭的场景,她丢了所有的魂魄,一个人孤寂无依地走了好远,到最后回过神来才发现他陪在她身边,如果不是及时扶住她,恐怕当时她已经倒了下去了。她的心一触碰到那些事情就无比脆弱,如同一张薄薄的蝉翼在空中飘浮着,大风一来她就会被撕扯得支离破碎。这些年来,他就只见过她哭过那么一次,她的泪水此刻仿佛仍打湿在自己的衣衫上。
  十八
  医生在里面查看瑾萱的状况,看护在外面替铭章包扎伤口。这是个套间,门开进去是客厅,再进去才是主卧室。铭章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护士正拿着消毒药水清理伤口,肩膀上的肉已经被咬得血肉模糊了,就连护士也有些看不下去了。铭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视线落在几米远的窗户上。
  许泽之早就回来守在外面,铭章唤了一声,许泽之走了进来立即道,“夫人长期住在颍川,身边并无孩子!”铭章的眼底忽闪过一丝哀伤,眸中的深意令人难以揣度,视线重新落回那窗上,只是平添了几分无望。医生从卧室走了出来,铭章立刻站了起来。
  “夫人只是受到了刺激,并没有什么病症,好好调理几天就没事了!”他听着医生的话愣了半晌,心里还在琢磨着许泽之刚刚说的话,眼神一直飘忽不定。许泽之干咳了一声,铭章回神“嗯”了一声,许泽之便将医生送了出来,护士随后也走了。房间里终是剩下他们两个人,铭章怔怔地站在外面,屋里极为安静,隐隐约约听到外面风吹树动的声音,但里面却一点声响也没有,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屋内开着小灯,红色的玻璃罩子晕出一层红光,她苍白的唇好像覆上了点点胭脂,显得十分光泽莹润,灯光也将她的脸烘得美丽柔和。她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小扇般的睫毛轻轻地动着。她紧闭的双唇隐隐透着一股倔强,要将人隔于千里之外。他离她那么近又那么远,仿佛他们之间隔的不仅是十年,好像隔了一辈子,他再也靠近不了她。他寻了她那么久,终于是见着她了,而这中间,隔了那么多说不清的事,隔着那么多说不清的恩怨,他忽而心底生出一种悲哀,倘若他们没有分离,现在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
  她那张安详的脸时不时地出现在他的梦中,有时候一闭上眼睛,她就跳了出来,一点也由不得自己。那样的思念深深地侵蚀着他的心,一种无法抗拒的情愫让他觉得无比可怕。铭章的脚步忽然滞住,眼底带着无限懊恼、悔痛、哀伤、不舍,连他自己都分不清那是什么。
  他和她之间什么联系都没了,而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她的怨恨,是他的悔痛。他的思绪在顷刻间崩塌,如果一切可以重新开始,那么他宁可抹掉之前发生的一切,回到当初他们相遇的地点,有一段不同的邂逅,有一段新的开始。只是这一切,都早已回不去了。现实活生生摆在眼前,那么苍凉无助,如同一把无形的剑,将人剌得体无完肤。
  十年了,原来已经过了十年了。十年前的一切还那么清晰地烙在脑中,没想到一晃便是十年。十年那么短又那么长,十年来寻找她的日子是那么痛苦难熬,恨不得光阴似箭,一下子冲到和她重逢的这一刻。他辜负了她十年,辜负了她当初对他的那份感情。这些年来他一直在等待,等待再次相遇的时刻,他想尽方法去寻找她,告诉自己无论如何再也不能放手了。他知道自己是那样自私,那样残忍,但是遇见了她,他便再也没有控制了力量,他对不起她,他要用余生来偿还这十年来对她的亏欠。
  她还是那么瘦,一点都没有变。十年来,他无数次想着再见时的场景,无数次想对她说声对不起,而今她就在自己的面前,静静地躺在那里让自己瞧着,想着她如何抗拒,如何想逃离自己,现在她这样安分倒让他有些不适应,心底的惶恐慢慢衍生着。她就那么真实地躺在床上,可是他总觉得眼前的人是虚无的,是遥不可及的,因为梦中有太多这样的场景,只是一次一次不断地重复演绎着。此刻又好像回到了一场梦之中,他不想让梦醒来。
  紫色流苏轻轻地摇着,风中微微带着点寒意。屋内开着暖气,将人烘得暖意十足。铭章还是怕瑾萱着凉,走到窗前将窗户关上。手刚触到窗檐,腕上的伤疤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过去一排深深的牙印已经渐渐淡去,但当初的疼痛却那么刻苦铭心。铭章苦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极为不自然。十年来,它无数次地提醒着自己,当年她对他的恨是那样深,那伤口难以愈合,更别提心头上的。然而他相信痛苦的记忆如同伤疤一样,一点一点地结痂,然后只留下印记,最终会忘记了原本的伤痛。
  窗台上的那株蝴蝶兰绿意正浓,十年来他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盆蝴蝶兰了。只是每次见着它,他都能想起那个暖和的午后,她俯身闻蝴蝶兰的香气,阳光洒在她的脸上,酡着一层淡淡的金光,令两腮微微泛红。清风拂着她的耳际,发丝微垂,他看得恍惚,总觉得这世间的景致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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