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不改，流年不换

子夜。
    柳赟推开慕日楼的门，里面正是装潢华丽，精巧细致，熏香怡人，芙蓉帐暖，给人一种醉生梦死的感觉。西陵玉真是几乎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搬到这里了，当然都是那些她觉得无用却又舍不得丢弃的装饰品，但是，却实打实成全了这栋楼的富足和充实。
    西陵玉对于东陵明的慕月楼是大动手脚，挖莲池，养花养草，而里面却保持得极好。她对于东陵翚的慕日楼却是这般，摧毁了外观，却把里面装饰一新，繁华富裕。偏心啊偏心，唯独他这个经常回来的三少爷的慕星楼一点没变，柳赟不由得感慨。
    柳赟蹑手蹑脚摸到了东陵翚的房间，他只穿着里衣，于是脱了靴子就钻进了东陵翚的被窝。东陵翚也没深睡，在柳赟靠近慕日楼的时候，就知道了。只是，让东陵翚意外的是，他以为摸过来的会是西陵玉，却不想是柳赟。
    “阿大，伦家想死你了。”柳赟趴在东陵翚的胸膛，那声音，妖媚露骨，让听到的人顿觉恶寒。
    东陵翚玩里面挪了挪，和柳赟之间腾出一点空地，这双陵四宝果然每一个好对付，西陵玉那招假意强吻，硬是逼得东陵翚退步，这柳赟又来这么一招。
    “有事儿说事儿，大爷我对男人没兴趣。”东陵翚想起自己收拾了如命的场景，现在觉得，这叫一物降一物，被调戏的一方始终是落了下风的。当然，如果有勇气反调戏回去的话，另当别论。
    柳赟也不再嬉闹，原本只是要表达一下双陵家的人都对他这个柳家的人不够公正的思想感情，而且他还的确有事要说：“我喜欢上好染了。”
    好染是驭灵族族长的孙女，属于驭兽派一系。驭灵族的族长年迈，很多人蠢蠢欲动，彼此打压又制衡，所以族里势力更迭频繁，很乱。好染从名分来说，是可以成为下一任族长的，但是从实力来说，却是欠缺得太多。族长知道好染在复杂的家族关系里面九死一生，只得以历练为名，把好染流派出去，也算是避难。
    好染喜鸟兽，在御剑山庄脚下收服火凤凰的时候，恰巧遇到西陵玉一行，算是和西陵玉投缘，一见如故。后来经历了生死的劫难，更成为了生死之交。好染来找西陵玉，协助西陵玉缓解四方城围攻的危机，又一起解决了五陵十怪，当然也是在那段时间认识了柳赟。
    西陵玉后来的日子，大多数时间是和光翟去收集药材，倒是把好染给冷落了。柳赟这个人对于美人还是比较热情的，他自己因为柳家的事务经常外出奔走，算是见多识广，知道的好地方也多，经常带着好染四处游玩。便是日久生情，有了那份独特的情分，没什么奇怪的。
    驭灵族大乱，好染通知回去参加族内选举大事，便回去了。这都走了好几天了，柳赟愈发思念，愈发肯定自己的心意。
    柳赟一下子就提及了这么一件大事，让东陵翚也觉得一下子不好接受：“我还以为你要和那只狐狸来一段人妖生死恋呢！”
    柳赟也算是经历比较离奇了，收服了一只九尾灵狐，还开了天眼。一直以来，听说柳赟和九尾狐心意相通，很像驭兽族主人和本命兽之间不分你我的关系。其实，自古以来，人兽恋是有的，比较成功的是无欢的外祖母和外祖父，而无欢那个绝美而书法高强的母亲就是人兽结合的后代。实践证明，这人兽是存在可能性的，只是……微乎其微。
    提到九尾狐，柳赟微微皱了眉头，只有他看得到久久的真身，也只有他懂得她的心思和顾虑。但是，却一句话都不能说。久久那么亲近光翟，而光翟却如何都想不到真相。本是同根生，奈何不相识。
    “我和久久是彼此的依托，却不同于那男欢女爱。”柳赟知道，此刻的九尾狐在光翟那里。反正柳赟和久久心灵相通，如果柳赟需要，她会第一时间到达。
    “那，你是要来跟我说那个驭灵族的姑娘？”东陵翚也觉得柳赟和九尾狐可能性不大，还是不要来不伦之恋了，玩不好就万劫不复了。
    柳赟摇摇头，他只是随便一提好染，他要说的是另外一个故事。
    几年前，柳姨的爹爹，也就是柳赟名义上的爷爷，被无欢杀的时候的事。那天，正好是柳文倾的五十大寿。这位从文不从武的儒士，因为一向出手大方、仗义疏财、乐善好施而民望极高，饱受大众推崇。而且他平日里好结交好友，所以朋友之多，遍布五湖四海。
    那天，来了很多人，柳府进进出出，人来人往，甚至可以说是摩肩接踵。柳文倾穿着绣工精致的儒士袍，把华贵和儒雅集于一身，相得益彰，精神矍铄，喜气洋洋。
    心情好了，酒也多喝了两杯。柳文倾自觉不胜酒力，有些眩晕，便差人服侍他去后堂休息。不知道是真的醉酒，还是疲于应付那些提亲的来了。虽然，柳依依的年纪不小了，但是那美貌和气质依然不减当年，而且这天下女子千千万万，却没有哪家姑娘敢担起天下第一的名号而把柳依依给比下去。有一个天下第一美人的女儿，是荣耀还是悲哀呢？
    柳文倾坐在主座上，喝了口苦茶，算是醒醒酒。那苦涩却顺着口腔一直蔓延到心脏最深处，说不出的苦。
    柳文倾让侍从全部退下，自己又喝了几口茶，却觉苦从中来，还是不要喝了。柳文倾叹了口气，一只手撑着头，小憩片刻。
    房屋的门被轻轻推开，敢这么不请示就走进来了的人，在这个硕大的柳府也就只有主人级的人物敢这么做了，除了柳依依大概就是柳赟。柳文倾微眯了眼，看到了一抹清丽的身姿，是个女人，应该是柳依依，但是……入眼而来的，为何是自己过世多年的妻子。眉目依旧，巧笑嫣然，声音温软，叫着他文倾文倾，一声声，如魔咒。
    柳文倾朝着妻子伸出了手，拉过她坐在自己腿上，箍住她的腰肢，钳制她乱动的身体。柳文倾嘴角露出迷离的笑，而他的手不安分地、怀念地、珍爱地扭转在她的身上：“爱妻又在调皮。”
    柳依依大惊，顺手抓了茶杯泼到柳文倾的脸上，趁机脱身：“爹爹，你喝醉了。”
    柳文倾似乎真的清醒了几分，又似乎更加癫狂，他哗地起身，抓住柳依依的肩膀：“是你害死她的，那就拿你自己来陪吧！”
    柳文倾双眼血丝满布，神色疯魔，用力扯开柳依依胸前的衣服，露出大片春色。柳文倾把柳依依压到了一根柱子上，让她进退不得，手也只能胡乱拍打，奈何力量弱小，根本无法阻止柳文倾胡乱在她胸前啃咬的牙齿。她也不敢太多挣扎和嘶吼，不然，被人看到，还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
    柳依依设想过很多可能性，但是从未想过这种最可怕的可能性会变成真的。柳文倾看她的眼神一直很古怪，总是会透过她看到另外一个人，因为生她而难产而死的母亲。柳文倾就把那份追悼亡妻的感情，慢慢地移植到了柳依依身上。柳依依名声在外，而且又和东陵阅郎情妾意，看得柳文倾愈加烦躁，除了从中作梗，也别无他法。东陵阅死在了比武大会上，柳依依也心死，发誓不再出嫁。可以把柳依依禁锢在身边，但是却只能远观不能亵玩，不得不说是人生一大悲剧。
    柳文倾借着酒劲，抛却一切，抛却了儒家奉行的仁义道德、伦理天长，只忘情而任性地尊崇内心深处的冲动。
    啪！大门被踢开了。
    那时的柳赟，还是一个刚刚开始长个头的少年，他手里拿着一柄长箫，无助箫。柳赟反应极快，那一刻勇敢得像是一头猛虎，扬起无助箫，以最原始的方式，朝着柳文倾的头上砸去。
    柳文倾松手，柳依依扯开，朝着柱子另外一边躲了躲，整理了一下上衣。柳文倾正将发难，却看到门外飘来一片片红玫瑰花瓣，很快已经铺了一地。这阵势，恐怕不让人陌生。
    一个红衣女子落地，踩着妖娆的步子，朝着柳文倾走去：“诸贵领主，我家楼主驾到，你还不速去迎接？”
    柳文倾一看就知道，这个人是无欢身边的情火。看来，无欢这次把目标锁定成了他。原本诸贵区奉行和平的政策，当初同意诛杀无道，也是原因复杂，不好解释。
    无欢这几年，把九大区的领主搞得差不多了。早晚要轮到他柳文倾，只是没想到无欢竟然无所顾忌地选择了今天。此时，真是高堂满座，能人异士聚集的时候，这无欢难道不怕有来无回吗？或者说，真的具有无敌于天下的实力，因此无所畏惧。
    “无欢楼主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柳文倾也理了理自己的衣襟，以示尊敬和礼貌。
    可惜，无欢并不领情。
    无欢身形一闪，直接落在了柳依依的面前：“啧啧，来迟了片刻，错过了依依姐的大戏，真是万分遗憾。”
    无欢说话的同时，手指翻飞，幻化出一件上衣，为柳依依穿上。柳家和无家其实有些交情，虽然正邪自古不两立，但是柳文倾不算迂腐之辈，而且不参与武林仇杀，两家没有过节。还因为柳依依的娘亲和无欢的娘亲是结拜姐妹，感情深厚，小时候的柳依依很受无欢娘亲宠爱，连带着无欢便和柳依依有几分姐弟情谊。
    皆是这世间绝美的人儿，站在一旁，便是童稚时期，也是羡煞众人。不过，无道死后，无欢娘亲也追随而去。无欢和柳家也再没有瓜葛。不，反而增出了仇怨，因为柳文倾也是帮凶。
    时间过得真快，故人相逢却是此情此景。
    “无欢弟弟来得正好，悲剧不如闹剧来得有趣，不是么？”柳依依见到无欢也是惊喜交加的，小时候她极其喜欢好脾气又聪明伶俐的无欢，没少关心他爱护他，真的把他当成亲弟弟一般。当初，柳文倾支持九区联合诛杀无道，就和柳依依发生过巨大的争执，虽然柳依依的出发点，只是保护尚且年少的无欢。时过境迁，无欢长大成人，修为高深，甚至杀了她的未婚夫。但是，这一切情有可原，竟然半点也恨不起来。
    柳依依和无欢的过去，在这次之前，柳赟是毫不知情的。甚至当今天下，都没有多少人知道。往事总是如烟，烟雾散去，一切似乎都不复存在了。
    那天，无欢当着柳依依和柳赟的面，把柳文倾转入了天地葫芦。接下来的情形更加戏剧性，柳依依求无欢，取走了柳赟那段记忆。无欢象征性地取走了柳赟一段无关紧要的记忆，也警示柳赟此后绝对不能跟柳依依提及今天的事。
    柳依依以为柳赟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而柳赟也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柳赟知道，柳依依是想保护他的纯真和善念，让他依然把柳府当成家。但是，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少年，将来如何保护天下第一美人的义母，怎么继承九区中最为富庶的诸贵区呢？
    柳赟讲到后来，声音有些喃喃地，不清楚，竟然是要装睡了。
    东陵翚也不再追问什么，这世上的事，有多少是说得清道得明的呢？能看到一个人的外貌，又如何看得到一个人的内心呢？每个人都有往事，都藏着难以倾诉的哀伤。感情之事，更是难解。
    东陵翚有时候在想，如果没有了如命，他会不会产生恋母情结呢？如果西陵玉真是亲妹妹，那么会不会有不伦之恋呢？当然，这些假设都是不成立的。因为，事实依然朝着可以控制的、积极向上、健康活跃的方向发展。
    明天，将要奔赴水合区，去见那个搞得朗月楚进退维谷的家伙，花非落。花非落又是个怎样的人呢？他的人生轨迹，会不会朝着被安排地前进呢？
    其实，很让东陵翚失望，他以为花非落是那种风度翩翩、武功盖世的英雄人物，所以虏获了高高在上、骄傲野蛮的朗月大小姐。但是，他看到花非落的时候，只觉那还是个孩子。
    也许，朗月楚喜欢的就是他的天真和童趣。爱情这种事，果然是不能以常理推断的。东陵翚也不准备太多干涉，总不能扭曲花非落的意志吧！他只是稍微试探了一下，然后晓以大义，再稍微威胁利诱一下。
    东陵翚这是的任务算是完成了，赶紧收工回宫，准备协助朗月娡大干一番，把飘渺宫里里外外清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