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不改，流年不换

七月初一，鬼节。
    西陵玉大清早就去双陵家祖坟扫墓，然后回双陵宅祠堂拜祭先祖，清心寡欲，忙碌一天。
    西陵玉只扫了三座坟，东陵政，朗月娡和东陵阅，父、母和二叔。这三座坟里，除了东陵政，都是空的。朗月娡是根据飘渺宫的传统，装入了玉如意里，这里的墓碑只是为了陪伴东陵政。东陵阅的尸体被无欢的天地葫芦装走了，这里只埋了一身他贴身的衣物。
    毕竟是双陵家的祖坟，光翟起初也不知道该不该进能不能进。西陵玉道：你可以隐身，别人看不到，我也当不知道。
    于是光翟再一次鄙夷自己，隐身术用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偷窥别人的祖坟！
    苍天啊，大地啊，只有西陵玉想得出来。
    光翟近来也更加深入地研究了西陵玉的身份，实在是找不到任何可疑的地方，也许真的是无寻多虑了。
    西陵玉依然无法日日积攒灵力，但是她能吸取的灵力以风速每日剧增，如今一天已经是常人一年不止，相当吓人的潜力，继续发展哪还了得。曾经，光翟以为无寻才是最可怕最强大的使用灵力的人，但是，要是和西陵玉一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夜晚，慕星楼楼顶。
    西陵玉最喜欢她三哥的慕星楼楼顶，原因有二，一可以看到她的慕辰楼全貌，二可以抬头正对一颗特别的星星，幸运星，感觉就像是好运当头。
    “你不开心。”光翟侧坐在屋棱上，西陵玉枕着他的大腿。
    “嗯。”西陵玉摸了摸脖子上的聚灵珠，里面含着的红色气体已经很稀薄了，灵力已经不多了。昨天有一个奇怪的人来找她，说了不少很费脑筋才能理解和接受的话。
    千钧的军师，神秘的荆棘，和西陵玉之间能说的话，能是什么呢？
    “如何才能让你开心？”光翟最怕西陵玉心事重重的样子，这个女人人前总是自信满满巧笑嫣然的样子，但是私下里却总是流露出一种隐忧。
    那种担心，是任何人都看不懂的。一直以来，西陵玉给人的感觉都是谈笑自如、无忧无虑的。就算偶尔安静下来，也只觉是休息调整片刻，绝不对丧失战斗力。
    但是，像现在这种眼角眉梢都锁着化不开的迷雾的模样，极少，让人看了也很难受。
    “你讲笑话逗我开心吧！”西陵玉嘴角上扬，随意说说，光翟这样的人也是不会讲笑话的，讲得出的也是冷笑话，冻死人是可以的，决计是笑不出来的。
    “笑话不会讲，故事倒是有一个。你听了，或许不仅不会开心而且还会很伤心。”光翟想，有些话早晚都是要说的，有些事早晚都会来临。
    那么，透支一点剧情，或许那天来了，反而会容易接受。
    “讲。”西陵玉早就想听光翟的故事了，不过他一直不说，她不会勉强。
    极北之地。
    有一个国家，冰雪王国。
    只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只有一个单纯的民族。
    女国王叫曌晰朦，是创始人，也是至今唯一一位国王。国王有两个公主，大公主一出生就流落南方，小公主在北方生长同姐姐分隔两地。
    几年前，国王去世，享年一百二十八岁。国王留下遗诏，必须找回大公主继承王位，才能挽救濒临灭绝的冰雪王国。因为，大公主是国王选定之人、预言选定之人更是诸神选定之人。所以，在王国里，大公主被尊称为，神女。
    冰雪王国到这里的路，千难万险，根本不是寻常人能够到达的。国王的左膀右臂日月双使，在全国范围内召集天赋异禀的人，最后得到六个人，分别代表视觉、嗅觉、味觉、听觉、触觉和第六感。日神使和月神使就对这六个选定之人进行精心的培养，希望他们各自能够具有特殊且强大的力量，来到这里，找到失落的大公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六个人大多时候都是被分开训练的，因为各自特点不同。所以，彼此算是同伴，但是，感情并不深厚。又是几年之后，日月双使就派出六人，正式进入此地寻找大公主。
    每个人都被送到了不同的地方，飘零离散，无法互通消息。他们各自经历了不同的事情，都有了自己的故事，有人死了，有人被禁闭了，有人为了逃避而化身兽类，有人换了身份默默寻找，有人改变自己接近别人，有人彻底消失不知所踪。
    寻找大公主的计划还在进行，但是原本六人的队伍变得只剩下两人。大公主依旧没有找到，但是时间却越来越紧迫。因为日月神使只给了他们限制了，而今年九月已经是最后期限了。
    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大公主。
    如果找不到，冰雪之国是不是真的要走向末日？
    “故事虽好，结局却是个悬念。”西陵玉听得很入神，没想到光翟讲起故事来还真是煞有介事的样子。不过，这个故事听起来让人有很多问题要问。
    “是啊，别说冰雪之国的未来。倘若到了时间，依然找不到神女，派出来的人该何去何从呢？再者说，如果真的找到了，神女回归她的王国，那么是不是派出的人也必须回去呢？”光翟的目光跳远，好似眼里印出了冰川雪山。
    这就是光翟在成为杀手之前的身份，任谁都听得出来。
    换做平时，西陵玉一定笑着说：你以后就跟着我混呗。
    不过，这却事关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她却是无法开玩笑：“症结就是大公主，可是为什么非要找大公主呢？小公主不是也可以继承王位么，或者别的能人贤者也可以继承王位啊？”
    西陵玉试图找到除了大公主之外的方式，但是依然改变不了有些特定的事。
    “冰雪王国在苦寒之地，那里有一个怪异的现象，空气里面能够提供人类正常生命运转的东西太稀薄了。只有国王具有吸收日月光华和冰雪灵气的力量，她可以将这种灵气释放在空气里，维持国民的生存。同样，大公主既然是神女，她也具有和国王甚至是比国王还要厉害的力量。但是，小公主不行，她只继承了国王一星半点的这种力量，无法维持生计。就是这样，所以大公主是唯一的选择，别无他法。”光翟解释道，据他所知就是这样。
    所以，光翟等人才煞费苦心，寻找神女。
    原本以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凭着他们六人天赋的异能，一定可以轻松找到。但是，没想到颠沛流离这么久，连神女的影子都没见到过。
    “症结还是大公主，难道她没有特征么？有特征的话可以在四派九区到处贴寻人启事，很快就找到了。”西陵玉果然还是习惯性，看病，先找病因，然后对症下药。况且，她想确认，一些事实，一些关于自己的事实。
    “从平到贵，冰雪之国国人，眼瞳颜色为灰黑、银灰、银白，发色越往上就是越纯净的白色。大公主是最尊贵的王族，应该是银白的眼瞳加纯白的头发。当然，这只是猜测。她自小在南方长大，或许伪装，或许异变，都尚未可知。”所以光翟他们才会找得那么辛苦，可谓遍寻不觅，因为实际上除了无家一条路，真的是别无其他方法。
    但是无欢明显不够配合啊！
    “果然这是不靠谱的特征，易容术障眼法比比皆是，而且四派九区从未通过有白发银瞳又适龄的人。或许你们寻找的方向是错的，盲目寻找，所以一直没有有结果。”西陵玉试图引导一下光翟，要换一个角度。
    因为，神女根本没有冰雪王国发色和眼瞳颜色的特征。甚至可以说，当今天下，也很难找到具有这种特征的人。
    “也不是盲目寻找，按照神谕，有一个指引：择欢楼无家。”光翟继续坦诚，能说的他都会说，不能说的也只能换一种方式说，就像当初和无欢的交谈那样。很多事情，光翟觉得西陵玉是应该的知道。
    不然，突然有一天，光翟就和神女一起消失了，西陵玉会如何呢？所以，起码，要先要西陵玉明白，那句光翟不会永远守在西陵玉身边，是实话。
    其实，光翟也感受得到，西陵玉对于他的依赖，已经超越了某种界限。但是，寻找神女的使命面前，任何人事都显得苍白无力。
    “哈？”西陵玉一时接不上话，这算是个什么情况，果然还是扯到无欢了。虽然无欢什么都没说过，但是无道在十多年前寻找故人女婴的事情，多少惹人怀疑。把所有的事情串起来，西陵玉大概也能推测出来。
    但是，她不想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因为，一旦说出口，就会改变很多东西。
    “无欢知道神女的下落，他说期限之前就会将神女交给我。那时候，我就带着神女返回冰雪王国。”如果无欢说话算话的话，应该就是这样的结局，至于西陵玉，“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光翟是一定要带走神女的，不过，如果可以，他希望西陵玉可以跟他走。
    “哈？”西陵玉一下子回答不出来，这个跳跃性好大。
    无欢已经知道谁是神女了？
    无欢会将神女交给光翟吗？
    光翟邀请西陵玉去冰雪王国？
    这些事情，能够连在一起吗？
    “呵呵，我都快忘了，你其实很怕冷的。而且，从南到极北之地，要穿越无数死亡地段，活着到达目的地的几率，太低了。我们过来的时候是神使用空间魔法直接传送过来，但是回去却只能历经九死一生了。所以，不去也没关系的，不，是最好还是不要去送死了。”原本就没有抱着西陵玉去的希望的吧，只是不甘心，所以还是想要问一问。光翟忽然想到无欢曾经说过的话。
    无欢说过：她有她的梦，不允许我的涉足。
    现在看来，这个梦，也是不允许光翟涉足。
    虽然，至今不明白西陵玉到底想要什么。因为，光翟眼中的西陵玉，几乎拥有世人艳羡的一切，声望、权势、容貌、力量、才艺、亲人、友情甚至是不少追求她的人。就算是她行医济世的职业操守也是融贯于日常生活中的。
    “不是，等等，我是想说，为什么无欢知道大公主的下落，你就不觉得很蹊跷么？”这是最让西陵玉深思的地方，总不至于事情真的要扯上历史台面吧！
    “这也是神谕。就像大公主是命定之人一样，也许无家也是命中注定的。”冰雪王国一直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国王的遗言也是如此，也许就是上天注定的吧！
    “与其说你们那是什么神谕，还不如说你们国王曾经托付给他的。啊！不会是那个冷冰冰的无寻小妹妹吧？”这样无道当年的行为就得到了解释，不过关于无寻的猜测却是西陵玉故意说岔的。
    “她不是。”光翟否定，他不能明说，无寻其实是小公主。当年小公主也凭借特殊的能力成为了六人中的一个，而且，原本小公主的出身就是国王用来找大公主的。
    小公主名字，翊寻，协助寻找之意。
    “你咋知道？”西陵玉白了光翟一眼，假意试探。
    “听故事不认真，都说了我们六人各自具有天赋，自然是可以辨认的。举个例子，代表视觉之力的那个人，不仅可以看到常人无法看到的东西，还可以看出谁是神女。”光翟解释，不知道是他不会讲故事，还是西陵玉今天心情不好，思维不清晰。
    “嘻嘻，那你是代表什么的？”西陵玉好奇地问。
    光翟一阵尴尬，不太好说，抵不住西陵玉眨巴的双眼和调笑的眼神，清咳两声，到：“味觉。”
    果然，西陵玉咯咯咯地笑起来，难道光翟吃了那个人就知道她是神女了么？难怪光翟一直不知道谁是神女，就算是与神女在他面前，他也没办法知道。
    这个，很可笑？光翟不知道哪里好笑，但是他知道他一旦说出，西陵玉必然会笑。不过，这样……也不错的吧。
    西陵玉止住笑：“那无寻代表什么？”
    光翟眼里跳出明显的惊异，西陵玉是如何知道的，无寻的伪装应该找不到任何漏洞才对。就连无欢，不也相信无寻了么？还收养无寻做了自己的妹妹，亲自传授武艺。但是，西陵玉怎么会如此敏锐？
    “不说算了。”西陵玉撅撅嘴，想来他们这个王国那么神秘，光翟或许不愿意说也不能说。但是，光翟不说，不代表西陵玉不知道。
    “她是第六感。一般我们只说人有五感，视、听、嗅、闻和触，不过她天赋异禀，具有常人没有的超强感知力，神使称之为第六感。”光翟刚刚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西陵玉真的是太可怕了，“你是怎么知道的？她也是……六人之一。”
    “我不仅知道无寻是六人之人，我还猜她就是你们的小公主。我不仅知道无寻是小公主，我还知道你们还有别的同伴活着。别问我原因，我会说你很笨，然后不告诉你！嘻嘻。”西陵玉神秘一笑，她难道要告诉光翟，她感觉到的是，无寻和光翟身上有相同的灵力波动么？说出来也没人信，只是感觉而已，她对于人事物天赋的强大感知力。
    当然，也不单纯是感觉。
    昨晚，第一楼，也就是西陵玉第一医药铺，来了一个奇怪的病人。这个人易容了，西陵玉也不拆穿，毕竟这个世界上不以真面目视人的人是很多。直接说重点，这个人是荆棘，千钧身边那个总是阴谋挑事的人。
    五陵的内乱，四方城围困中陵城，挑战西陵玉。
    五陵的外扰，天下间流荡的关于无欢和西陵玉的流言，千钧不顾一切的侵扰。
    光翟退出天地盟后，有杀手接了刺杀光翟的单子。
    所有的一切，西陵玉身边的困扰，多半都是荆棘所为。
    但是这天，荆棘却在西陵玉面前坦诚一切，说出他的真实目的，他想将西陵玉逼入绝境，以便她可以接受自己的真实身份。然后荆棘就可以带她走，去她该去的地方。
    荆棘唤西陵玉为，神女……
    西陵玉断断否认，认错人也要适度。
    当然，荆棘也提出一大堆的质问，第一次，西陵玉被人问得哑口无言。
    无欢凭什么对你大献殷勤？
    光翟为什么誓死追随着你？
    西陵玉挑了两个重点的问题，思考着思考着。
    所以，今天西陵玉不是因为鬼节去上坟扫墓而倍觉凄凉，而是在纠结着昨天荆棘说的话，以及她的身份。
    西陵玉所说的，有心事，就是指的这个，光翟恰好不知道的这个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