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不改，流年不换

回到今晚的慕星楼，接着刚刚的对话。
    “好吧好吧，西陵大人聪明绝顶，那么就帮我们找神女吧！”光翟转念一想，说不定总是创造神奇的西陵玉真的可以帮忙。反正，他已经让西陵玉大概知道了他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也不算违背神使的交代，并没有说出他们真实的身份。
    “我有很多问题要问，但是你却多半不敢回答。我只能告诉你，如果你能诚实回到我的问题，我一定可以帮你找到神女。”西陵玉认真地说，因为，我或许应该大概可能就是你们的神女。
    光翟一惊，难道西陵玉已经猜出光翟等人的身份，知道了冰雪王国的前生？
    光翟想了想，有时候觉得面对西陵玉真的好像自己没有穿衣服，被看了一个透彻：“你想问什么就问，我能回答的就回答，不能回答的就不回答。”
    西陵玉想问的问题，光翟一个都不能回答，不然就彻底暴露了。
    日月神教当年被逼入北方险境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口中的老国王曌晰朦是不是就是当初的日月神教教主月神？
    大公主是不是身上有老国王留下的日佩？
    我是不是就是你们找的神女？
    知道光翟不能回答，而西陵玉也没有问的必要，因为答案她已经基本知晓。
    “不，我不问了，我的问题你一个都不敢答。你的故事还没讲完，让我……伤心的故事还没开始。”冰雪之国的故事讲完了，而光翟来到这里的故事还没有讲。西陵玉更加在意的是，光翟来到这里之后的事，因为这里关系着另外一个人，一个对西陵玉很重要的人。
    光翟摸了摸脖子，从脖子上掏出一条金刚项链，上面串着一个小指环，指环上面印着水麒麟的纹路还散发着蓝幽幽的光芒。西陵玉怔怔地看着，这个是，代表西陵玉生命的法术。如果西陵玉死了，水麒麟就会消失，蓝光就会消失。
    原本是一对，还有一个在西陵玉那里，代表耀煞的生命，是一个火麒麟指环。以前，西陵玉一直待在手腕上，直到……在书网时发现手链崩塌了。
    “这是他给我的，他说，我只需要将这个这个戴上，直到上面的生命迹象消失。如果我死前，这个法术还在，就交给一个我信任的人，继续佩戴。”这是耀煞临死前交给光翟的东西，光翟虽然一直在西陵玉身边，但是却一直不知道，西陵玉就是耀煞想要守护的人，西陵玉的生命就是这水麒麟的蓝色亮光。
    “原来一直在你这里，我以为他死了，也带到地下去了。你是为了这个才保护我的么？”西陵玉摸了摸那个水麒麟，它像是有灵性一般，光芒更亮了几分。如果光翟是因为耀煞，那么一切倒是很好的解释，而西陵玉也宁愿是这种可能。
    但是，光翟却诚实地否认了，因为，他一半是自愿另一半是为了神女，却单单不是为了西陵玉。
    “不是。你先听我讲故事。”光翟道，然后他开始讲。
    前年，守岁节，也就是前年的最后一天，光翟降临这片大地。
    光翟从睡梦中醒来，已是深夜，完全不知身在何方。总之，是在神使口中可以找神女的南方就对了。
    第一要务，找到择欢楼无家。
    第二要务，确认神女。
    第三要务，带神女回国。
    光翟凭借着经验，朝北极星的方向走，最不济就走回去呗！一走就是一晚上，走到了第二天，第二年。天微亮，他见到一堆奇怪的建筑群落。在他们那里，除了国王住着水晶宫，一般人都住的是冰窖，从没见过其他建筑。当然，按照神使往日的教导，这个应该是一座城。
    不夜城，诸贵区的。
    麻麻亮的天，街上的行人却很多，各个脸上都挂着笑容，庆祝新年节。街道宽敞店肆林立车水马龙，行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温暖，空气好，灵力充盈，城大，人多。光翟总结了南方的特点。
    冷暖对于光翟来说原本是无所谓的，他耐寒耐热。比如，此时对于这里人来说是寒冬初春穿着厚厚的棉袄，而对于他来说一身淡薄的白色衣裤走得……格格不入。行人见之，纷纷避让。
    光翟原想找个人问，但是要么他一靠近别人就把人吓得撒腿就跑，要么他一问话别人就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总之，折腾了很久，他一无所获。
    日暮西斜，腹中饥饿，却见旁人往口中塞入不明物体，应该就是神使口中的南方食物了，南方有很多好吃的，也有很多能吃死人的。好吧，自小光翟吃得最多的就是，冰块。此时，东西都是别人，饿的还是自己，最终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去抢别人的吃食，这个太违背光翟的做人准则了。
    这个城里的人没办法交流，看来他还是出城之后，去外面找些野食吃吃。但是光翟进城容易出城难，这个城就和迷宫一样。所以，他决定，站得高看得远，飞上了目之所及最高的一栋楼顶部。光翟觉得自己现在是个天才，初来乍到，被这里吓唬住了，都忘了自己是身怀绝技的高手。
    站在不夜城最大的酒楼最高的第七层，楼上楼，屋顶，眺望。光翟顿时头疼，一望无际，全是这些奇怪建筑，完全看不到头。就在光翟绝望的时候，他身前忽然出现一个人，身上背着弓箭，看着光翟，不说话。
    两个人对峙，不说话，踩着屋顶的瓦片，吹着风。
    敌不动，我不动。
    敌动，我跟着动。
    前前后后，左左右右。
    “谁他娘的在楼上跳舞。”下面传来嘶吼。
    屋顶上的两人定住，金鸡独立。
    片刻后，屋顶出现第三个人，躬身，小厮打扮，无比谦卑，对两人各做了一个揖：“两位大爷，小店小本经营，得罪不起住宿的客人。请两位高抬贵脚，换个地方做运动。”
    弓箭男子尴尬一笑，轻轻放下脚：“咳咳，小七，给你添麻烦了。我刚刚也是听到屋顶有人，上来看看。”
    小七一听这声音，抬头，认出是朝夕屋的那位常客：“要大爷啊，哪儿的话，您做什么都是您的权力。不过，吵着其他客人总归不好，委屈您移动尊步。”
    “这位爷也是如此，辛苦您了。”小七朝着光翟说。小七是七楼的管事儿的，这楼上楼向来不是一般人住得起的，这管理的人自然也不是鼠目寸光，待人一向尊敬有礼。
    那位要大爷提脚下落，跃进一个窗户里，正是他的房间，七楼的朝夕室。
    光翟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正常和他说话的人，岂能放过，抓着小七就说：“跟你打听个事儿，择欢楼无家是什么在哪里如何去？”
    小七定了定神，知道这位长相和打扮都不同寻常的大爷实力不凡，秉着顾客是先祖的准则，如实回答：“择欢楼是商家，无家是择欢楼东家，择欢楼无家无处不在也无处可去。”
    小七说完，光翟完全听不懂，也许，南北两地语言有障碍。
    “说清楚。”光翟酷酷地说，银瞳透出寒冷的气息。
    小七正欲说，这是他能说的全部，自觉现在处境艰难，进退维谷，这位大爷很危险的样子。
    这是那位要大爷出现，跟小七说：“你先下去，我代你说清楚。”
    小七感激地看了一眼要大爷，然后迅速消失。
    “你知道？”光翟看着这个去而复返的弓箭男子，怀疑地问。
    “跟我来。”要大爷不理他，又飞回屋子。
    光翟跟上，进屋，屋里干净整洁简单大方。
    这个要大爷，就是要杀，当时的天地盟天字九号杀手。本名耀煞，耀期之子，加入天地盟之后取了同音的代号。虽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是一回事，但是改了名字也不用玷污祖上的荣耀。
    耀煞是光翟来这里的第一个朋友。
    耀煞告诉光翟关于这里的一切，择欢楼，天地盟，还有四派九区，天下地图，天下大势，天下名人和大事。光翟对于这里有了初步了解，跟着耀煞基本学会了自理能力和生存之道。
    耀煞与无欢有恩怨，光翟是知道的。耀煞在无欢几个经常出没的驻地旁边，都有自己的居所，比如诸贵区不夜城楼上楼的七层朝夕室，打开窗户，可以看到无欢的城府里他住的水仙阁全貌。跟着耀煞，光翟多次远远看见无欢的影子，一抹红色的身影，永远红色的身影。
    耀煞的父亲耀期曾在他身上下了空间转移的法术，耀期若死法术就会生效，将耀煞送到耀期故人之手。这个故人就是天地盟天劫一号长老，皇霸。不要奇怪武林盟主和杀手帮派的大人物为何会有交情，这世界上的事和人物关系本来就是层层叠叠剪不断理还乱。
    耀煞加入天地盟，在皇霸的培训下，成为了杰出的杀手，天地盟第十六个拿到天字九号称号的杀手。他也不再耀煞二字，取了同音的，要杀。
    既然是杀手，就应该有杀人的单子。
    这一次，耀煞接了刺杀愈北区领主千钧的单子。
    耀煞惯用的是祖传的逆天弓和出尘箭，通常的造型就是身负弓箭，像个猎人，的确是个猎人，猎的是人命。天地盟天字九号一箭穿心，不穿心箭不回，必杀技。而且逆天弓的优点，射箭无声，出尘箭的优点，此箭无形，也就是说逆天弓和出尘箭一出即是杀人于无声无形。
    耀煞是从没失误，最令人惊惧的杀手。
    耀煞如何也想不到，这世界上竟然会有人可以听出逆天弓射箭的声音，还可以听出出尘箭的来的方向。这是他此生第一次失手，这次失手要了他的命。千钧没有杀死，反被千钧的手下所伤，危及性命。在生死攸关的瞬间，在无形的压力挤兑耀煞的身体而要气绝身亡的时候，光翟冰刃一出，将耀煞的身体用寒冰冻住，隔绝于外，迅速逃离。
    千钧身边那个不知名的手下，不知为何，却没有追击。
    有时候耀煞出任务都是绝密的，光翟自然也不知道。但是这一次，不知为何，光翟心有不安，便跟上去，果然是出了事。
    耀煞死了。
    死得方式很熟悉，光翟却一时想不起。光翟后来打探过那个千钧身边的手下，叫荆棘，来路不明，找不到相关信息，只知道是千钧身边的得力助手。光翟试图和他交手，但是却一直没有机会，似乎，荆棘有意避开。
    耀煞在死前，将光翟推荐给了自己的师父皇霸，让皇霸给光翟一个身份，一个可以接近无欢的身份。皇霸能给的，自然是杀手的身份，刺杀无欢的单子是最多的，但是很少有人敢接，接了的也是有去无回，史上最难刺杀的人就是无欢了。
    光翟经过皇霸的特训，通过了天地盟杀手的考验，然后成为了继耀煞之后的第十七个天字九号。光翟银瞳的特点很突出，所以在江湖上有着“银瞳”杀手之称。光翟终于又遇上有人出金要求刺杀无欢的单子，他毫无犹豫就接单，然后开始行动。
    没了。
    “这个故事，果然悲剧。”西陵玉总结，看不出伤心与否。没想到，杀死耀煞的人，竟然还是那个荆棘。
    这个荆棘，真是……
    其实荆棘就千钧伤耀煞只是巧合，但是对西陵玉做的一切却是有意而为。要让西陵玉自己接受是日月神教教主之女这个身份，需要费些功夫。不过，终究荆棘不太了解西陵玉，他以为西陵玉不被逼入绝境无法接受，更不会同意回到冰雪王国。但是，西陵玉的答案却让荆棘有点受了惊吓。
    西陵玉昨晚对荆棘说：我会如期而至。
    在冰雪王国第三个极夜到来之前，西陵玉会变身神女。虽然，至今她不知道神女到底能做什么，而她是不是能像他们口中的那么神奇。
    不过，在此之前，希望荆棘继续保密，也希望荆棘成全西陵玉做自己想做的事，比如完成师门任务，比如为无欢疗伤。
    这还是荆棘和西陵玉的约定，在昨晚的第一楼。
    “你猜无欢那笔单子是多少金银？”转移话题，这个也是光翟不解很久的问题。或许，西陵玉这样的样子还不错吧，他还担心讲到耀煞的死讯，她会很伤心。
    “无欢？想杀他，要么给不出的天价，要么一文不值。”西陵玉想了想，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真是个天才，我接到了天地盟史上最廉价的酬金去刺杀史上最危险的无欢。酬金是：一文钱。”光翟当时看到这笔单子吓了一跳，不过天地盟的人看到他接了单子更加吓了一跳。
    一文钱，去送死。当然，也可能只是借此故意贬低无欢，讽刺一位比较浓重。
    尤其，这笔单子还是天下最富有的柳依依开出来的，着实匪夷所思啊！
    “噗嗤嗤啊哈哈哦活活，果然啊果然啊，我也觉得我是天生的人才，我说他一文不值嘛，笑死我了！笑死我了！咯咯咯！”西陵玉笑得过分得意，捂着肚子。
    正在西陵玉笑得不可遏制的时候，房顶上多出了两个人，一红一白，红的炽热温暖，白的寒冰冷漠。
    “你爱人说你一文不值。”无寻声音依旧是冷冷的，说话的方式也是直白赤裸，半点不关心对方的心情。
    “她也说过我是给不出的天价。”无欢反驳，其实这个义妹他还蛮喜欢的，直接，不做作，理智，不阴险。
    无欢和无寻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很有感觉的。
    “自欺欺人。”无寻坚持自己的理解，不知道无欢哪里来得自信。
    无欢还没回话，西陵玉止住笑声，正色道：“欢迎择欢楼主大驾光临，欢迎小寻妹妹会见故人。”
    小寻妹妹？的确是应该这样称呼的吧！
    无欢身形一闪，把西陵玉从光翟身边分开，带着她朝慕辰楼，西陵玉的卧房飞去。
    此时慕星楼屋顶，只剩下无寻和光翟，等待彼此先开口。
    “我不讨厌她。”无寻说。
    “她不惹人厌。”光翟接。
    “但是，我不喜欢自作聪明的女人。”无寻继续说。
    “不，她是一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女人。”光翟辩解，不同意无寻的话。
    “你很在意她。”无寻说话也喜欢用肯定句，这点和西陵玉说法的方式很像。只不过无寻说话直白简单易懂，西陵玉说话飘飘忽忽深深奥奥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是。”光翟不否认。
    “那个男人的爱人，你最好别打主意。他不是一个好对付的男人，也不是你能战胜的男人。而且，你有你的使命。”无寻提醒光翟。爱人，爱的人之意，这是无寻专用的诸多省略词之一，她不喜欢说多余的话。
    “我知道。”光翟表示同意。
    “她的身份。”无寻问，用肯定语气问问题。
    “没找到疑点。”光翟答。
    “没用。”无寻评价。
    光翟不语。
    “只有两月，极夜到来，神女不归，必死大半。”无寻又开口，说出她的预估。
    “我也知道时间紧迫，我想等西陵玉师门任务一完成，我就去找无欢要人。”光翟自然知道，其实神使给他们的时候最多也只有四五个月了，也就是今年之前。
    “他若不给……”无寻说了一半，她知道光翟能理解，便不想多说。
    “他应该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光翟也不知道为何相信无欢，或许是因为连西陵玉都信任他吧。
    “别太自信。”无寻最近都和无欢在一起，无欢的确是悉心教导她法术，还告诉无寻很多择欢楼上下许多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其实他人并不坏，甚至……很温暖，虽然总是带着不让人看清的面具，也就是他人前必画的鬼妆。
    温暖，许多年来，无寻第一次感受到的，来自另外一个人的温暖，可以融化冰雪的温暖。但是，温暖又如何，比起那些还在冰天雪地里忍饥挨饿的人，这片刻的温暖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用担心，我们还有他的……爱人。”光翟有些艰难地说出这个词，爱人。是啊，不是认定了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一对嘛，所以才会有后来的故事。虽然知道西陵玉最讨厌被人利用，也最不喜欢有人拿她要挟别人，就像上次千钧那样，她会大发雷霆，神威之怒。但是为了冰雪王国的未来为了整个民族的生存，必须要找到神女，没有别的选择。
    “哼，他们在谈情说爱。”无寻凭着直觉，将头朝向不远处的慕辰楼。
    光翟的目光也掠过去，这个角度刚好看到西陵玉开着的窗，无欢反身抱着她，无比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