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不改，流年不换

无羽本名叫无语。
    无家一夫多妻，所以无欢和无语都是无道的儿子，同父异母。巧却巧在，两人虽是异母所生，但是却同年同月同日生，一个黎明时分，一个黄昏时分。无欢是略微早了几个时辰，是兄长。
    其实，这从学医的神佑谷弟子西陵玉甚至是无羽自己都觉得是不合理。但是，事实就是如此。而且，就算不是如此，也并不重要。
    无家传统，确定继承人之后，就将世代传承的噬血晶嵌入继承者体内。
    无欢自小就像一只狐狸，长得像狐狸一样妖媚，性格也像狐狸一样狡猾。他历来温和，不争不抢，为人圆滑，精明，处事没有原则，不按常理出牌，是一个彻头彻尾，自小吐露出阴谋气息的人。
    无语自小就像一只雄鹰，长得像虎豹一般结实，性格则像野狼一样凶狠。他心性高，孤僻，冷漠，杀伐决断，坚毅果敢，但是他正直，有自己的是非善恶观念，坚持自己的正义，独树一帜，从不理会旁人。
    两兄弟关系打小好，咳咳，现在也好。
    十岁那年，无欢主动请求做继承人，无语原本无意择欢楼主之位，无道也更加中意无欢。继承择欢楼，继承无家功法，无欢比无语更加适合。所以，按照历代规矩，出继承者之外的其他兄弟姐妹都将，按照其自己的心意选择进入四大门派之一。
    毕竟，四大门派才是武学正统，难出其右。
    所以，无语改名不改姓，为无羽，进入神佑谷。原本神佑谷也不太计较入门弟子的出身，秉承有教无类的原则。无羽为何选择不太适合自己的神佑谷，这只有他自己知道。至于无羽惊才绝世又是后话，不必赘述。
    所以，无欢作为继承人跟在了无道身边，开始正式修习无家各类功法，其中不乏所谓的邪术魔法旁门左道之类的东西。就像当今世上，无欢最为得意的瞬移和媚术，都是无家的独门绝技。
    十三岁那年，无道被当时的武林盟主耀期联合九大领主派出的代表，联合剿杀无道。无道作为他们眼中无恶不作、群起民愤、人人憎恶的武力高强的大魔头，自然是要出动大力的。最后，无道寡不敌众，死了。虽然无道死了，但是择欢楼根深蒂固，不易动摇，所以当初的耀期和九大领主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就此罢手，不免和择欢楼大动干戈而导致全民慌乱、血流成河甚至是生灵涂炭。
    如果择欢楼倾巢出动，耀期和九大领主自然也难以对应。但是择欢楼痛失首领，元气大伤，自然会修生养息一段时日，倒也是委曲求全的短暂和平。
    无欢继位，发誓十年之内，诛杀当日围杀无道的所有人。十三岁的少年的话，并没有引起世人的重视，但是五年后的第三十一届比武大会，当届的天下第一东陵阅和武林盟主相继死于十八岁的无欢之手，举世震惊，其他参与杀害无道的人更是日夜惶恐不安。接下来的五年，不，只花了四年时间，无欢彻底清理了他报仇的所有人，一个不漏。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无欢用了五年势力暴涨，用了四年追杀仇人，一共花了九年时间，比他自己“口出狂言”的十年还早了一年。当今世上，已经很难找到可以收服无欢的人了。
    话说回去，无道死后，无欢亲自取下他掌心的噬血晶，将其嵌入额头。所以，世人相传，无欢的形象永远是一袭红衣、满面白妆加额头有一颗噬血晶。不过，六年前，就是无欢得到了纯血之后，他的形象变成了一袭红衣、满面白妆加额头系着一根红飘带遮住噬血晶。这期间的转变，就要牵扯西陵玉那“贪色”的记忆之花了。因为无欢在西陵玉的记忆中看到，西陵玉是因为不忍心看这么好看的人死掉才说什么要救他的鬼话。这个误解，无欢纠结了很多年，最后他想明白了，却习惯了白面妆。
    其实，在西陵玉眼中，世间万物都是美的。所以她的人性之花，才会是普渡众生的佛教圣花，佛光莲。
    继续说无家的噬血晶。
    这噬血晶天地间有很多，像神佑谷弟子基本是人手几个，不同的噬血晶可以储存不同类型的血液用于及时给不同的人补血。医学常识，人有多种血液，有些相生相符有些相克不合。但是，无家的那块家传噬血晶却是绝无仅有的，它可以融合任何一种血液类型为持有者的血型，供持有者随时使用随时补血。
    当然，这世间补血补气补力的宝物有很多，比如择欢楼就珍藏了七枚七彩聚灵珠，它的灵力可以供持有者使用。无欢自然是大手笔，其中红色和绿色两枚都送给西陵玉了。这聚灵珠里的灵力都是人自己传输进去的，是有限的。
    正是因为无家的噬血晶有特殊功能，可以辨别出纯血。所以，无欢和小西陵玉的巧遇中，无欢发现了西陵玉就是纯血的秘密。
    纯血在医学上的概念很简单，家族血脉没有收到别脉混杂，保持着先祖的纯净。比如，对于有着神族后裔之称的飘渺宫无尘门历来脉脉相承来说，她们的嫡系血脉应该就是纯血。再比如，拥有召唤灵兽和通兽语能力的驭灵族驭兽部落中的王族血脉，也应该是纯血。
    但是，悲惨的事实是，所谓的纯血，流传至今，已然泯灭。谁也无法得知，在哪一代会出现血脉混杂，乱伦偷情之类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发生在拥有纯血的人身上，这样的后代就会变成混血。
    西陵玉身上的血，或许是当今世上，唯一的纯血。至少，是无欢所见，唯一的纯血。事实上，无欢曾采集多个纯血世家的血样，凄凉地发现，纯血早已被玷污，只是连当事人都还蒙在鼓里。无家的噬血晶，作为已知的唯一可以判断纯血的东西，当年无欢就是利用噬血晶才碰巧得知了西陵玉就是纯血，而一旦得知，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因为这不仅是纯血这么简单的事，而是西陵玉可能就是无家祖训中，需要等待一百年的纯血之女。
    一百年前的无家为何会寻找一百年后出现的纯血之女的遗志，已经无从探究了。知情的人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而且作为秘密，这件事只有无家的人知道，不，只有姓无的人才有资格知道，连妻妾之类都无缘得知。
    公元一零九八年的遗训，那么一百年后就是公元一一九八年。这时无家家主正是无道，所以他秘密地检测那一年出生的所有女孩的血液，当时一无所获。他考虑到或许有谎报年龄的可能，将范围扩大到了三岁以内的女婴，但是依旧没有找到。
    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无道这一做法曝露。天下人都当他采集女婴之血要修炼某种邪术，所以当时的武林盟主耀期就联合了九大领主共商，最后决定杀掉无道，为天下百姓除害。
    择欢楼被定义为三大魔教之一，原本不是因为他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自然也不是因为他们经商时贪图暴利或者蝇营狗苟之类的，而是择欢楼名下，许多人都修炼一些歪法邪功。所以，无道的做法，无疑是自找麻烦，引火烧身。
    被人误解，实属正常。
    公元一二零三年，也就是无道采集三岁女婴之血经历了五年之时，他被群起而攻之，死于多人联合之手。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无羽放下手中的手札，端着茶杯，喝了一口，也不看西陵玉。
    其实无羽能说那么多话，已经很不容易了。
    “师父，你越说我疑问就越多了。”西陵玉也喝了一口茶，微蹙着眉头，脑子豁然开朗之后又转瞬乌云密布，“算时间，你们找的纯血之女应该比我大一岁呀，恩，应该跟我三哥同岁才对。”
    “据我所知，双陵家本是两个家族合并的，属于混血。所以，你……不是亲生的。或许是东陵夫妇为了照顾你的感受所以将你说成是四女而小了你的年龄，又或许他们事先听到了择欢楼在采集那一年的血样而小了你的年龄，其实，原因并不重要，你是纯血却是事实。”无羽坦诚相告，不知道作为养女会不会打击西陵玉。不过，这个事实，西陵玉应该早就推断出来了。只要无欢告诉西陵玉她是纯血，那么她就不可能是双陵家的后人。
    “纵然我是纯血，也未必是你们寻找的人，或许，还有一个甚至多个人和我年龄相仿且是纯血。”西陵玉继续否认，这个事情太神奇了。虽然很多事情，无从辩驳，但是起码要打消一下自己的疑虑吧！
    “你低估了择欢楼的实力，它可以拿到四大门派和九大区域当然也有择欢楼和天地盟的户籍。那一年甚至那三年出生的女孩，几乎都被一一试过。为数不多的漏网之鱼，譬如你，是因为当时并未登记入籍。得知你是纯血之后，无欢后来重新查阅过户籍，找出不少当初遗漏的人，自然也找到了你，而你依然是唯一。”无羽否定西陵玉口中的可能，虽然他还有真的可以唯一确定西陵玉就是祖先预言中百年之后的纯血之女的证据，但是他却不能说出口。
    无欢曾说：在她拥有足够的承受力之前，我不想告诉她全部真相。无语，我很自私，我不想我唯一的佛光莲的圣光被泯灭。
    所以，即使无羽知道的不如无欢多，而无羽知道的全部依旧不能完全说出。比如，他现在知道西陵玉气虚与灵力不能储存的真实原因了，曾经他一直想弄明白，如今明白了，但是他却不能说出，更不能帮助西陵玉解决这个问题。
    有时候，人体的某种“特质”甚至是“缺陷”也可能成为其身份的证明。
    “好吧，即使我就是你们要找的纯血之女又如何，你们找我有什么用处？”西陵玉被说服了，找不到质疑的理由，一切听起来都是合理的，真的找不到漏洞。
    历史与流传，的确是当年无道吸食女婴之血，被正派人士合杀。当初无道没有在户籍中找到西陵玉，也是因为他父母的关系。
    双陵家上上任家主东陵石有两子，长子东陵政，次子东陵阅。这里牵扯到一段属于东陵政的爱情故事，长话短说，东陵政为了爱情离家出走，至此杳无音讯。数年后，等到他儿女成群的时候，才带着娇妻和儿女回归。这时，东陵阅已经继位，原本是非常欣喜地要迎接大哥归来，却不想半途出了事。
    东陵阅赶去的时候，东陵政所乘的马车正在遭受一群黑衣人的围攻。一番厮杀之后，东陵阅的人将黑衣人全都杀死或者生擒，可惜被活捉的人却自杀了，也没问出什么。马车外，是一阵厮杀的痕迹，东陵政满身是伤，已经气绝。
    东陵阅掀开车帘，一个极美的少妇阖眼和四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少妇应该就是大嫂了，她好似入睡着，但是已然断气。对于这种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内伤外伤的停止生命，有许多原因，但是大哥刚死而大嫂也死，应该就是共享生命之类术法已经启动了。彼此牵制而同生共死的方式有很多，已然没有必要追求他们用的是哪一种。
    无法判断那堆黑衣人的身份，但是凭着猜测，应该是无道无疑，当时正是无道采集女婴之血盛行的第二年。
    东陵阅没有接到大哥和大嫂，但是带回了四兄妹，但是作为五陵领主，他暂时没有为四个孩子编入户籍。等到无道被杀之后，东陵阅才以兄长遗孤的身份正是将四个孩子入了祖籍和五陵区的户籍。
    东陵政夫妇被杀的那年，年长的东陵翚也才五岁，次子东陵明四岁，三子东陵翚二岁，四女西陵玉一岁，而年龄和名字是东陵翚和东陵明告诉东陵阅一部分，然后他自己猜测一部分。大家眼中的三子和四女其实同年出生，也不一定，已经是未解之谜。不，或许，长子和次子记得些什么可以证明也说不定。不过，那么多年前的事，而且都还是那么年幼的孩子，如何记得，记得又如何懂得。
    是不是亲生的，到底是何时出生，对于西陵玉而言也不是那么重要的吧！
    “寻找百年之后的纯血之女是无家先祖遗训，至于找来做何，只有楼主才有资格知道。”的确，无羽也在疑惑这一点，不过一百多年前的事，也只能推测而不能确定了。
    如果同猜测一般，那么希望这一天来得迟一点吧！
    无羽曾回无欢说：如你所愿，让你的佛光莲开到自然凋谢。
    但是，有些事情，毕竟是不能强求的。西陵玉自掘坟墓也不一定！这可是无羽控制之外的事了。
    “无欢神神叨叨的，我才不要问他。”西陵玉吐吐舌头，娇俏一笑。
    “你要是吃掉他的记忆，也不用如今这般劳神费力旁敲侧击地四处打探了。”无欢竟然将自己的人性之花送给西陵玉让无羽很不理解，西陵玉拒绝无欢的记忆更让无羽难以理解。
    总有一些人的行为是超出自己的预料和分析能力之外的。
    “师父，无欢是个很好的人，但是必然有很多不好的记忆。我是个很坏的人，但是却有很多美好的记忆呢。很多东西，不想被篡改，也不想被强加。”西陵玉暂时，还不想和无欢共享生命。择欢楼主这种身份，必然掩埋了无数的秘密，不小心知道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如果不掉脑袋，那么就是要被绑在一条船上了。和无欢同船渡，未必是件好事。主要是无欢树敌太多，树大招风，前途艰险，命运多舛，实在不是西陵玉招架得住的。
    “施法者可以控制幻珠提取记忆的阶段。”无羽解释道，想来无欢是不可能与西陵玉共享全部记忆的。无欢不是一向自大，说什么不能玷污西陵玉的记忆么？那些肮脏污秽掩藏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给西陵玉知道呢！
    “师父，我不是自作聪明！”西陵玉摇摇头，这一点她自然知道，但是还有一点，幻珠之术只能对一个人使用一次，无欢的那朵荼蘼蕴含的灵力可不是一星半点，那应该是很长很长的时间。算了，不想讨论这些事情了，西陵玉转移话题：“对了，今年的比武大会上，徒弟惨败于大师姐之手，愧对师父啊！”
    “花非花结业评分为六，你的结业评分为九。至今，你依旧是最高的。”虽然发誓终身不出神佑谷半步，但是无羽对于外面的东西却是了解得七七八八的。
    当年花非花只在无羽名下学了三年多一点，刚刚就如冬菊书斋不久，她的家中就出事了，然后就去做了代理花家家主和水合主。按照无羽的标准，评定徒弟学识，学满四年一般可以拿到四到八分。如今他已有六名出师弟子，除了花非花和西陵玉，其他四个都是七分。
    “但是九级的后面跟着的评语，我可一个字都不会记错：吾四徒西陵玉，医术一般，针术二般，毒术三般。医德一流，典籍二流，经验三流，历练不入流。阅历上层，勤勉中层，灵力下层。仅此拜谢谷主。无羽书。”西陵玉轻哼一声，不忘抱怨自己的不满，她永远也忘不了谷主看到她的文鉴时神奇的表情，“你平时也老说我，资质不如大师姐，功底不如二师姐，努力不如三师姐。”
    有专任师父的弟子有缘见到谷主，并且由谷主亲自印上四叶草标志，以资鼓励。当年西陵玉拿着师父给的文鉴去找谷主的时候，谷主盯着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研究了好看天。
    “为师是实话实话。”无羽的评价的确是事实，不过看着西陵玉认真计较的样子，一反常态地耐心解释，“花非花若是同你一样学满四年，也只能得到八，她只算是勉强能够完成我的要求。谷雨和天禧若是勉强都完不成。你虽然许多地方都不如几位师姐，但是却总能超额完成为师布置的内容，逼得我只好找些别的东西给你。所以，你是目前唯一个超出八分的。”
    “师父高鉴，徒弟受之有愧啊！”西陵玉得了便宜还卖乖，一副多谢师父宠爱的模样。
    无羽不理西陵玉，她的表情向来不真实，直接把话题转回去：“单凭你自身的灵力修为，败给你大师姐是必然的，别说你大师姐，败给你十师妹都完全有可能。”
    无羽果然还是喜欢打击西陵玉，十师妹才十一二岁吧，才进入春梅书斋几天吧！西陵玉冷哼一声，撇开头：“我如今一天的灵力，虽然对付七师妹胜负犹未可知，但是对付八师妹绝对是绰绰有余，对付九师妹也完全没有压力，更遑论十师妹。师父，你真是太诋毁自己的眼光了。”
    无羽又微微摇头，也只有西陵玉在他面前还能展示自然又孩子气的一面，别人可是怕得要死，算了，又多了无语这一层关系，还是出言安慰安慰：“你要是加上你脖子上聚灵珠和手腕上的护花盾，就算是为师全力以赴也未必是你的对手。这点倒是真的！”
    “师父慧眼，徒儿佩服，五体投地。”西陵玉嘻嘻地笑起来，师父果然是个神人啊，什么都知道。
    无羽起身，这是这几个时辰的长谈，他改变的第一个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