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凤

116 初露锋芒(三)


目光深沉中带着锐利的探究,紧紧压着人不放。
    柳香安也是一个激灵。这种问题不论抛给谁都是烫手山芋,可是有了宁少使的前车之鉴,再含糊其辞恐怕是不可能的。从姜蝉的动作表情看来是不想饶恕莫如清的,只是到底要说多重是一个很值得商榷的决定。说轻了怕姜蝉不满,说重了又怕莫如清的父亲责难,真是两难。
    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什么好说法,急得头上直冒冷汗。
    姜蝉观察了她半天,自然知道她心中纠结的是什么,于是不急不缓道:“柳长使这几日服侍皇上十分贴心,想来对皇上的想法也略知一二,只要按着皇上的思路说就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柳香安再沉默下去只怕得落一个不敬之罪。
    “回娘娘,嫔妾觉得莫长使苛责宫人,罔视宫规罪大恶极,但……”念其少不更事,或许可以网开一面。
    她的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姜蝉打断。
    “柳长使说得极是,这种恶毒的妇人便该重罚!但念其少不更事,本宫便网开一面,将其降为顺常,罚去慎己苑反省半年。”
    慎己苑是姜国的冷宫,同燕国时的静思园是一样的场所,专门关押一些违反宫规的妃嫔。
    柳香安走在回去的路上也能感受到怨毒的目光如影随形。皇后的话无非是自己做老好人,将恶行皆推给自己,这样一来,坏人是当定了,只盼着没有下一次才好。
    不知为何,心中觉得一阵紧张,像是有什么事将发生。
    抬起头看看天,像是阴下来了。
    月真为姜蝉轻捶背脊,这几日像是有些潮湿,姜蝉的身子总觉好不舒服。
    “近日来莫顺常在慎己苑里也不安分,私下里传了不少书信出去,想来是给自己父亲的。”月真说完看了看姜蝉脸上的神情,似是毫不在意般从容淡定,不禁问:“是不是要处理此事?”
    姜蝉闭着眼,呼吸清淡平和,樱唇微张:“不必。”
    月真心中不由疑惑:皇后不是要重罚莫如清吗?怎么现在她偷偷传送书信出去也不闻不问?
    “恕奴婢多问一句,娘娘不是对莫顺常很不喜欢,为何现在又如此纵容?”
    姜蝉仍是闭着眼舒展了一下脖颈,像是一只优雅的天鹅。
    “你可知她的书信里写了什么?”姜蝉问。
    无非是将自己受罚于慎己苑的事告诉父亲,想叫他帮忙救自己出去?月真想着,也就这么说出来了。
    姜蝉点头,“那么你可知她的父亲知道了她受罚于慎己苑会怎么做?”
    月真想了想:这次的事确实是莫如清自己的错,旁人没有冤枉她半分,皇后也算宅心仁厚从轻发落了,任是卫尉位高权重在皇上面前也说不得什么吧?
    “恐怕是无能为力。”月真回答。
    “眼见自己女儿被打入冷宫却无能为力,卫尉心中自然满是怒气。这些怒气不能朝皇上与本宫发泄出来,那么他会找上谁呢?”
    月真冥想半晌:莫如清的身份地位在众人中间是最出类拔萃的,唯一能与之抗衡的也就只有柳香安,所以她们间的关系一开始就势同水火;皇后则在初入宫时便表明了对柳香安的偏爱,单单只问及她的近况,只怕当时她就已不满;后来莫如清又是因为嫉恨柳香安才违反宫规;处置当日柳香安还半分情面不留说出那样的话……
    “他恐怕会将怨气发泄在柳长使身上。”月真这么说,却又觉得不对,“然而柳长使是后宫中人,平素与他毫无接触……”想了一会才道,“柳长使的父亲光禄卿与他同朝为官,想来会找上他。”
    姜蝉轻笑着,眼里的光彩似是在赞扬月真的聪明剔透,然后道:“卫尉与光禄卿本就政见不合,两人又同是朝中的中流砥柱,平常的摩擦在所难免,何况有了这么一根导火索。两虎相争,皇上只需坐收渔翁之利便可。”
    月真想了想,似乎想通了一些,却又不十分明白,于是问道:“娘娘为何这样针对两位大人?”
    姜蝉转过身,直视月真,眼里忽然卸去温柔调笑,肃清之色满布眼中:“你可知什么叫功高盖主?”当初打江山的时候举的是平胥王姜容的名义,然而最后坐上皇位的却是姜玉。知道姜容就是姜玉的只有寥寥几人,可天下人皆以为姜玉只是沾了自己兄长的光,底下的朝臣们更是仗着自己年长欺负姜玉年幼不更事,将功劳全往自己身上揽。民间百姓不明所以,长此以往会只见重臣不识君王!当然这件事姜蝉不可能同月真提起,关乎一个王朝的辛秘,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月真点点头,眼里尽是崇拜之色:“娘娘好聪明。”
    姜蝉听了也并没显示出愉悦,只有嘴角扯出一个不明朗的微笑。
    “皇上驾到。”这时宫人的传呼声刚响起,姜玉的步子就已经踏进椒房殿里。
    姜蝉站起来迎上去:“皇上来了。”嘴角挂着笑,甜甜的模样叫人忍不住想要拥进怀里。
    “才两天功夫你就瘦了,是后宫的事务太繁琐了吗?”姜玉走上前牵起她的手仔细观察着她的面色,是有些疲倦。
    姜蝉摇摇头,好笑道:“只是夏日里炎热吃不下饭,睡不下觉的缘故,皇上多虑了。”
    月真见状轻轻退下了,偌大的椒房殿里只有姜蝉与姜玉两人。
    “前朝的事本该由我打理,你的身子弱,经不起操劳。”姜玉轻轻地将姜蝉拥入怀中,俊男美女相濡以沫,好不养眼的场景。
    “比起你在前朝受尽老臣们刁难,这些事算不得什么。”姜蝉温香软玉靠在他胸口,嘴中吐着弥漫芬芳的语句以及一眼便可看出的真心关切,姜玉瞬间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运的人。得到了天下也得到自己最爱的女人。
    “可我还是担心你的身子。”无人时,在姜蝉面前姜玉从不自称朕。“晚上还是叫弈离进宫看看。”
    “弈离没有官职,半夜进宫传出去可不好听。”姜蝉道。
    自燕国破灭,弈离便想着要重回浪迹天涯的生活,无奈姜蝉的病反反复复,又经不起姜玉的恳求,只好留下。但有一个条件:要放他一个人生活,没有官职没有闲名。
    姜玉不由得叹一口气。弈离也是个人才,可惜不能为自己所用。
    姜蝉伸手抚平姜玉眉头的褶皱:“等明日再让他进宫也不晚。”话锋一转又问:“朝堂上可有什么动静?”
    姜玉舒展一笑:“无非两只老狐狸争执不休,眼看愈发愈烈,牵扯出了好大一批官员。我想处理完这件事便可开始实行我的政策了。”
    姜蝉点头:“切忌急功近利,引火烧身。”
    姜玉会心一笑:“我懂的。”
    次日弈离进宫为姜蝉诊治。
    面对弈离她总有一股说不出的歉意,每每想补偿他些什么,却屡屡碰壁。而且自燕国灭亡以后,弈离更不爱说话了,每次来都是例行公事地说些病情还有需要注意的地方,别的话一句也不肯多说。
    今日来,姜蝉还是一如既往为他准备好明前龙井。
    “听闻你不喜原来的府邸换了个地方?”
    原来的府邸是姜玉特地赏赐给弈离的,还按着他的心意一再地简化简化,什么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统统略去,只剩一条小桥流水和几间房屋。原以为他会满意,却不料才住了一个多月便另寻了住处。
    弈离低着头把脉,什么话也不说。
    姜蝉不由有些心灰,却又不肯冷场,于是又问:“新居住得可合心意?”
    弈离终于抬起头看她一眼,眼里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像做臣子的回答皇后一样恭敬:“皆是顺心的。”
    这么一来,姜蝉也想不出其他话题与之交谈,气氛就一直冷着,直到把脉结束。
    弈离看了她一眼,眼中忽然多出了其他情绪,但若是要分辨又不能说出是什么情绪。
    “怎么了?”姜蝉也看出他的神情有些怪异。
    弈离顿了一顿,然后道:“你怀孕了。”
    姜蝉一时没反应过来,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你有一个月的身孕了。”弈离平静道。
    姜蝉讶然,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喜悦而是满腹怀疑:“你不是说我不可能有孕吗?”
    “我说的是很难有孕,并非不可能。”弈离说。
    姜蝉盯了他半晌没有从他眼神里看出一点说谎的迹象,又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肚子:那里真的还能孕育一个新生命吗?心中忍不住的喜悦与激动,嘴角也不由展开一个笑容。
    月真也兴奋地跑到她身边道:“娘娘,这真是天大的喜事!”
    “我居然有孩子了?!”与其说在问弈离,不如说在问自己。她根本没想到在亲手杀死一个孩子之后还能再受到老天的眷顾。她以为上天早已厌弃她这个丑陋的人。
    极大的兴奋后,忽然觉得一阵晕眩,差点从她凳子上摔倒。
    月真扶住她,慌忙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姜蝉也觉得奇怪,抬头看向弈离。
    “你的身子本就弱,加上还孕育着一个新生命。”弈离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姜蝉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她面向月真道:“你先出去。”
    月真心中好是疑惑,却也不敢违抗姜蝉的命令,于是退了出去。
    “什么意思?”姜蝉问弈离。
    “这个孩子很难保住。”弈离道,脸上不经意流露出一股哀伤与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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