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庐风云

第二十集 第二章 前路多艰


    会谈结束时,站在萝纱身后的比尔轻轻拉了拉萝纱的头发,让圣女大人从“冥想”中醒来。但是,向芬德尔兰国王告退和离开王宫的过程,萝纱虽然能自己站起来跟著大家动作,却都是在迷迷糊糊中地度过的。
    最后,她的头脑是在变得越来越强劲的夹杂著怪异气味的风中,给吹得完全清醒过来。
    过去她一直身居内陆,从来没有想过风的气味也可以用鹹这个字来形容。明明盐巴闻起来也没有味道啊!为什么我会觉得这风是鹹的呢?那以后还会不会有甜的风,苦的风?
    正在这么胡乱想著,走在她旁边的比尔见她的眼珠子终于会转动,看来确实是醒了,便出声提醒道:“萝纱,我们现在正往港口去呢!”
    “去港口?”
    跟先前接待他们的那位卫士长汉密尔顿一同走在前头的艾里,闻声回头道:“芬德尔兰已经备好了船只和水手。汉密尔顿卫士长现在便带我们去船上看看还有没有需要再添加改动的东西。”
    卫士长仰头看了看西面的天空。芬德尔兰的首都本身就是一个优良港口城市,或许是因为靠著海,这里的空气似乎也不大一样。
    在内陆,黄昏时远方的大地上空时常会扬起一层朦胧的雾气,而在这里天空十分明净,光线的每一丝变化都没有被掩盖褪色。流锦一般明艳的霞光铺散了大半个晴朗的天空,绚烂而恢弘,明艳色彩所具有的压迫感和强烈的冲击性几乎要压倒身居其下的渺小人类。
    视线投向这天空中的美景的瞬间,艾里等人不自觉地都屏息静气,忘了言语。
    而长年生活于此的卫士长或许是见惯了这样的景象,并没怎么在意,只是单纯地从夕霞来推断今后的天气。
    “看样子下面几天都会是适合出航的好天气。待会儿你们看过了船,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明天就可以出海了。”
    似想到了什么,卫士长稍停了一下,带著几分自豪之意地继续说道:“当然,我并不是说各位的船就禁不起风雨了,但我们给各位安排的船坚固得很,出海后就算遇上大风暴也不至于翻覆,各位尽可放心。”
    说话间,他们已经上了码头。码头上装船工人弓著腰扛著麻袋忙著搬运,跑船的水手来来往往,一派忙碌混乱景象。灰白的长石地面上不是杂乱地堆放著货物,就是不知道积累了多少年的污渍油垢。
    新捕获的鱼虾海货一堆堆地就地放著,用来冰冻保鲜的冰块融化的水流混进了泥污尘土,黑乎乎湿漉漉地淌得到处都是,给已经乱得可以的码头再添上一笔。先前在城中闻到的腥鹹气息混著鱼虾**的腥气,浓得有些呛鼻,萝纱忍不住打了两个小喷嚏。
    而待她抹掉眼中冒出的薄薄泪水,看清彷彿巨大一般展露在她面前的大海时,不禁由衷发出一声感叹:“哇噢!”
    “呵——”
    “唔……”
    “咦!”
    几乎就在同时,其他人也依各自习惯发出了不同的感叹声。维洛雷姆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人类的码头虽然污秽杂乱,却更加反衬出大海的浩瀚自然之美。宽阔的,没有任何掩饰的,无尽的水从码头直铺散到天与地的尽头。艾里一行大半已经放弃去想大海中的水量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过去在内陆活动的他们,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长的地平线。
    深蓝的线条以舒缓的弧度从他们左面一直延伸到右面,一眼无法尽收。近处还能看清一层叠一层的白浪向岸边冲来,而稍远的地方看起来便像是镜面一般平整,只是一片蓝,从清浅渐渐化为深郁。
    无边无际的空阔海面模糊了距离感,看上去海平线像是离得很近,又像是在极远之处。太过投入地想把握住这距离的话,甚至让人有些眩晕,灵魂就像是要被吸进去一般。
    鹹涩的海风扑面而来,猛烈地打在人们的面颊上,令人头脑顿时为之一清。大海的深远浩瀚,只在这一照面间便深深撼动了每一个人的心。这般壮阔的蓝色领域,本来就不是属于人类的领域。
    然而,人类却找出了另一种与大海共存的方式。艾里等人目所能及的海面上停靠航行著各式各样的船只,港口里长长短短的桅杆交叉错落地指向天空,成了一片无叶的森林。
    宽广的海面上,大大小小的帆船的白帆像是草原上盛放的小白花一般,给这片大海点缀出几分生动。乌黑陈旧的渔船挣扎于一次次涌来的波浪之间,几次萝纱以为它被掀翻了,不过海浪过去后,却看见它们还在原地摇摇晃晃。此外还有些只容坐几人的小木船灵活地穿梭于大船之间。
    而最引人注目的,要算是那些足有好几层楼高的庞大海船了。艾里他们过去在江河中当然早就看过船,但却从没有见过这么巨大的船。江河里的船,总脱不了“
    是一种渡水的工具”的印象,而这些海船给人的感觉,却像是把高大的楼房给搬到了水上。
    “好厉害……人类竟有办法让水支撑起这么高的楼房,还能载上那么多人和货物,真了不起!”萝纱忍不住小声赞道。
    艾里亦感叹道:“未来一两个月时间,我们都要在像这样的船上生活了。在人类无法立足的海上,竟然可以开辟出一块可以让人长期生活的空间,这样一想,确实是很了不起哪!”
    各人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也都有所感触,看向海港里的海船的眼光顿时更增几分钦佩。
    由汉密尔顿引领著,艾里一行来到芬德尔兰国王给他们的船之前。这艘船只能算是中型的,比港口中其他大型海船要小上不少,但却造得十分坚实牢靠。看样子
    不像是新船,该是已经经历过一些风浪的,不过船体并没有受过什么损伤。真正经历过航行的好船,倒是比刚出厂的新船用起来更可靠实在。
    萝纱和比尔两个骨子里都还是孩子心性,立刻难掩兴奋之色地冲上船去东看西摸。艾里和青叶虽显得稳重许多,不过他们也都是第一次亲身登上海船,也是兴致盎然。只有维洛雷姆,也不知是他走南闯北时早已见惯海船,还是为了维持潇洒形象,只是站在船头悠闲看著,自恋地任海风将他的衣物吹得飘飞若仙。艾里只拿眼角看他,鼻翼间冷嗤一声。
    船上有一些水手往来走动,有的在搬运物品,有的忙著检查整修船体,为出航做准备。长期在海上与自然之威对抗,他们多半肤色黝黑发亮,身材高大壮硕。眼睛因为时常迎著强风半眯著,眼角都有著深刻的皱纹。看到他们的模样,萝纱暗暗咋舌,退到后面小声和青叶咬耳朵。
    “只在海上过几个月,我们应该不致于变得和他们一样吧?”
    “应……应该不会吧!”青叶微一愣,苦笑道:“你若担心的话,我有法谬卡宫里的养颜秘方……”
    “咦?怎么弄的……”
    艾里看到两个女子凑在一块嘀咕女人的话题,一副感情融洽的样子,只觉得说不出的古怪。他和维洛雷姆虽不曾真正敌对,却也称不上友好。青叶和萝纱的关系本和自己与维洛雷姆之间有些类似,她们却似乎相处得相当融洽。难道男女之间真有这么大差异?
    正胡乱想著,他望见两女不知说到了什么,忽地一齐笑了起来。一个清纯娇丽,一个成熟明艳,两张容颜气质截然相反,却同样美得令人不敢逼视又舍不得移开视线,交相辉映下更是如画一般,显出一股动人心魄的美感。
    如果身边能永远有这两位如花女子为伴,那该多好?
    艾里随即强迫自己别开眼去,为自己竟不自觉地生出了这样的妄念而感到有些羞愧。这两个女子任何一个都值得人全心以待,假若自己真的择其一为伴侣,也该是专心一意。
    不过偶尔做做美梦,也是人之常情吧?妄想妄想而已,又不会怎样……他还是鬼鬼祟祟地偷眼多瞄了几眼。
    这时,周围的水手们也注意到艾里一行的到来,纷纷停下手来望著他们。
    汉密尔顿挥挥手,示意他们各忙各的去,只向驾驶室方向喊道:“埃洛赫船长,请来一下。”
    一个留著浓密络腮胡的高大男人闻声从驾驶室中探头往这里看了看,向艾里他们走了过来。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船长埃洛赫?理查,他有二十多年行船经验,船交到他手里完全可以放心。”
    介绍过男子的身份,汉密尔顿又向他介绍艾里和萝纱两人:“这两位就是黑旗军的圣剑士和圣女,也是你这一次需要听命的人。他们的名声,你应该听说过,不用我多说了吧?”
    近处打量这位船长,艾里猜测他大概四十出头的年纪。他有著和其他水手相似的海上男儿的特徵,尖削的面颊和鹰钩鼻给人的感觉相当精明,深陷在蛛网般细密皱纹中的灰蓝眼睛显得相当冷淡无情。
    接触到这一双眼睛,艾里微皱了一下眉,发现心底本能地生出了一股排斥感。
    不过转念一想,海上生活孤寂,海员中性子孤僻的应该也不少,自己不该因为这而起好恶之心。况且将来的海上生涯还要这位船长帮忙,他还是和颜与他颔首招呼:“叫我艾里便是了。今后得请船长多帮忙了。”
    “也叫我萝纱好了。很高兴认识你!”萝纱也礼貌地微笑道。
    “乐意为你们效劳。”船长右手抚胸微微躬身,展现出的礼仪倒是超出艾里的意料之外。不过他似乎并无意和他们多谈,又向卫士长道:“船上各位可以随意查看。我先下去做我自己的事了。”
    船长离开后,卫士长边带著艾里等人继续在船上查看,边向他们介绍船的情况。
    “船上除了刚才这位埃洛赫船长外,陛下还派人招来了水手船员共计五十余人,都有十年以上的经验。此外还准备了足够吃两三个月的水和粮食。至于这艘船,原本是载客运货用的民船,已经用了两年多,外表看起来和一般民船没有什么不同,可以掩人耳目。不过陛下让人改装过,速度要快上不少。另外,我们还在船上多安装了几门炮,万一遇到紧急情况也有办法反击。”
    “等一下。”听到这里,艾里忽然插口打断,看著装在船尾的铁炮,深思道:“
    民船上却装著火炮,这不是很让人怀疑吗?如果因此引起敌对势力注意而发现了我们的身份,我们只这一条船,势单力孤,恐怕也是抵挡不住的,倒不如乾脆全部不要装……”
    “这您大可放心。”卫士长却答道:“这两年大陆上战乱频繁,世道大不安宁,连带著海盗也日渐猖獗。为了自保,现在已经有许多民船安装了火炮。甚至那些没有财力安装火炮的,也常常在船舷上开几个炮口虚张声势。所以这些火炮不会带来什么麻烦的。”
    “海盗?”
    艾里和萝纱异口同声地低声应道,只不过萝纱是兴奋得倒抽一口气。
    在众多传说的修饰下,“海盗”这个词已经成为了冒险、浪漫、神秘、财富的代名词,小姑娘不由得对大海更是心向往之。而艾里则是头疼这趟旅程可能的敌人,又要多加上一个。
    “是的。”汉密尔顿点头肯定:“或许是战乱让不少无法在大陆上生活下去的人逃到海上,壮大了海盗的势力,这两年他们越来越活跃。不过也不用太担心。现在凯曼控制了北方地区,我们南方和北方之间的贸易大受影响,商船往来减少了许多,海盗很难在北方海域找到目标,现在多半只在南方海域这里活动了。你们的船既然要北上的,便很难碰到他们。”
    “那还好。”艾里展颜笑道:“这样就没有问题了。准备妥善的话,就定在明天出发吧!贵国准备得很周详啊,请代我向国王陛下致谢。”
    “我会传达给国王陛下的。圣剑士此行也是为了我们整个南方同盟,我们芬德尔兰只是准备一条船,自然该尽心。”卫士长谦恭回以一礼:“出航的事,我们这就去安排。各位先回到王宫安心休息吧!明天一早就可以上船了。”
    第二天果然如他们昨日所见,是一个晴朗无云的好天气。早上起来,告别了国王后,艾里一行便按著原先的预定前往港口。
    “快点,快点吧!”还在路上,萝纱已经难掩兴奋,耐不住同伴的行进速度,一个人在前头跑来绕去,不停催促大家加快脚步。
    “难道你们都不想早一点上船吗?我们就要出海了耶!”
    阳光给路面、道旁的棕榈树、周围能看得到的楼房建筑的表面都镀上了一层明亮的外衣。萝纱的雪肤乌发上也被映得亮得像是发出光来。她轻快的身影就像是一只闪闪发光的金蝶在前头翩跹飞舞。
    但艾里并没有被萝纱的兴奋所感染,耷拉著眼皮抱怨道:“萝纱你别绕来绕去的了。我的眼睛都要被你绕花了。”
    走在他旁边的维洛雷姆一击掌,作顿悟状:“啊!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老花眼?”
    “我知道魔族的年龄算法和人类不一样,不过容我提醒一句。三十岁对人类来说也还算是年轻,不劳您老老是费心提醒我的苍老程度。”
    “您老”二字特别加重,艾里恶狠狠瞪了维洛雷姆一眼。
    但厚颜的魔族公爵只是痞痞应道:“三百多岁相对于高等魔族的寿命来说,不过折合人类的十五六岁,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呢!”
    “哦?那么,十五岁的维洛雷姆弟弟,叫我一声哥哥,叫萝纱一声姐姐来听听?”
    ……最后还是萝纱的话声让两位男士毫无建设性的对话暂告一段落。
    她跑到艾里身前,端详他有些没精打采的面容,奇怪地问道:“咦?艾里你好像不大有精神呢!怎么了?”
    艾里不再理会维洛雷姆,专心和萝纱说话:“嗯……总觉得事情好像不大对劲,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好的预感?”萝纱面向艾里,背著手倒退著走路:“事情不是很顺利吗?”
    “我也不大清楚。或许因为事情太顺利了吧!”艾里边说边伸手拉住萝纱手臂往旁边一带,让她免于被前面路上的坑洞绊倒。
    “我们这次北上,先前已经告知过南方其他盟国了。这些国家里,不可能一个凯曼的间谍都没有。凯曼王那边已经知道我们的计划才对。前一阵我们小心赶路还好说,但昨天我们在这里已经表露了身份,却还是没见凯曼有任何行动,所以总觉得有些不安。我还担心昨晚会有人来行刺,戒备了一晚上都没睡好哪!”
    艾里张口打了个呵欠,面上微现倦容。他曾担心过凯曼会不会号令罗炎来狙杀自己,好在按近来收集的情报,这一段时期以来凯曼所侵占地区的暴乱此起彼伏,再加上圣爱希恩特的不断骚扰,逼得凯曼一直得依赖罗炎来铲除敌人镇住局面,至少短时间内他是抽不出身来为难自己了。
    不过,罗炎这王牌排不出档期,凯曼至少也该派出其他的人手来处理此事吧?昨天是他们披露身份的第一天,艾里还以为凯曼的奸细该会有所行动。不料小心提防了一天,却没有半点动静,感觉就像是大力一拳击在了空处,让他心头总像是压了块什么似的不大畅快。
    “或许在凯曼眼里,我们还算不上是需要全力对付的心腹大患吧!”默然片刻,青叶出声道:“毕竟相对于凯曼和塔思克斯,甚至是北方的圣爱希恩特集结的军力来说,黑旗军的力量还是太薄弱了,不值得他们动用太多人力来对付我们。”
    “可是我们这次的行动将可能影响到塔思克斯、圣爱希恩特和南方同盟这三大势力的合作,问题已经不只在于黑旗军本身的力量了。这个理由太薄弱了……”
    “唉,别想太多了好不好?”萝纱伤脑筋地挠挠头,佯嗔道:“发生事情要推想前因后果,怎么没发生事情还要想那么多?凯曼没派人来,或许只是因为凯曼在南方的势力并没有我们想像中那么大,他们来不及或没有足够力量行动而已。本来也许就这么单纯的一件事,偏偏自个儿在那里越想越复杂,小心被旁人知道了当笑话说。”
    “说的是哩!反正凭空也想不出个头绪,就别自寻烦恼了。”艾里不由失笑,终于说出萝纱打心眼里赞同的一句话:“我们还是快点上船去吧!”
    “呕……呕呕呕……”
    一望无垠的海面上,回响著凄惨的乾呕声。艾里在船舷的围栏上吐得昏天黑地,肝肠寸断。
    起锚出航还不到半天,他就出现了严重的晕船症状。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了,他看来也丝毫没有因为习惯了而开始恢复。唯一不同的是一开始他还吐得出东西,现在肚子里能吐的东西大概都吐光了,这几天又吃不下什么东西,现在他多半是乾呕,顶多吐吐绿色的胆水。而青叶、萝纱和比尔则守在他周围照顾他。
    说是照顾,晕船这种事旁人也帮不上忙,萝纱等人充其量只能给他拍拍背,递个水杯什么的。不想过来帮忙照顾艾里,又不甘心离萝纱太远的维洛雷姆坐在靠船尾方向稍远的位置,用向水手要来的钓竿无所事事地钓著鱼。
    再远一些的地方,来来去去地忙活的水手们倒有不少人皱起了眉头。显然老是要听见可怕的呕吐声,对他们也成了一种精神折磨。注意到他们不悦表情的萝纱猜想著,如果自己这些人不是他们受命服从的对象而只是一般乘客的话,大概早就被赶到下面的船舱里,免得制造噪音污染吧!不过这也难怪,艾里也实在晕得太夸张了点……
    萝纱抬头望望晴朗的天空,海风清爽地吹在身上,船身像是摇篮一般有节奏地轻轻晃动。她纳闷地摇摇头道:“真不明白。明明是这么舒服的环境,你为什么会吐成这德性?”
    “呕……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晕船啊!”呕吐的间隙,艾里挣扎著抬头道。
    几天下来都是吐多吃少,他整个人瘦了一圈。脸颊凹陷,脸色一片惨绿憔悴的他,看起来更加没有半分圣剑士、五英雄之类的人物的样子。
    “难怪先前会有不好的预感……呕呕……原来是应验在这儿了!”
    青叶关切道:“还是送你回房间躺著休息吧?”
    艾里有气没力地摇头:“不用了。船舱里空气闷,好像总有股怪味,我还是待在外面好一些。”
    既然他不进房休息,那陪他说说话分散些注意力,或许会让他舒服点。萝纱这么想著,便接续艾里提到的话题说道:“你那不好的预感,我看该还有一个原因吧!我记得你不是很讨厌那个圣爱希恩特的弗里德瑞克王子的吗?哦,现在该叫他圣王陛下了。离开黎卢时你不是拒绝他的挽留了吗?当时走得那么决绝,现在却要回去请求他和我们合作,这件事对你来说大概比晕船还呕吧?”
    艾里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几乎是低声呻吟地说道:“我本来正努力要先忘掉见那家伙的事的……被你这么一说,我眼前更加发黑了。”
    “你和那位圣王之间有过什么仇怨吗?”青叶是黑旗军建立后才来的,不清楚艾里和弗里德瑞克之间的过节,不解问道。
    比尔也插口道:“那时我受雇第一王子,你和萝纱不是帮著三王子那边的吗?”
    “其实也不算结过什么仇……”回想著与弗里德瑞克之间的过往,艾里苦笑摇头:“如果真有仇,还可以理所当然地复仇。但是那个人所追求的目标对民众来说又是大有好处的事,我如果报复或是阻挠他,就等于会害到那些民众……”
    “听起来这三王子该算是好人了?”比尔倒是听得有些糊涂了。艾里该也算是“
    好人”这边的吧!既然都是好人,怎么会有过结呢?
    “作为一个国家的统领者,能不能算是好人,也只有百年以后的人才能定论吧!
    现在谁说得清楚呢?”
    或许引开注意力的方法真有些用,艾里说了这一阵子话,本来不断翻涌的那股反胃感也略压下去了些,没再怎么乾呕。
    悠然望著全然不见陆地影子的海面,他接著说道:“我只知道,那个人为求达到目的不惜牺牲他人,不在乎使用任何手段的行事风格,让我看了很不爽而已。而且以前不得已还被他利用过,看到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感觉。能不见,最好永远都不要再见这个家伙了。”
    时至今日,回想起结识弗里德瑞克后经历过的一连串事件,从在伦达芮尔利用安妮塔刺杀大臣,到在黎卢时他为求多分削弱敌手的力量,而不在乎是否会牵连一个平民小孩的性命,还是会激起艾里的厌恶。
    虽然现在他自身已是一方势力的首领,也懂得身在上位者必须以现实的考量为优先,却还是无法认同这种自私残酷的行事手段。
    虽然说合作行动的事对三方都是必须的,谁先去见谁并不见得就矮对方一头。只是原本早不想与这人再有任何瓜葛,现在却还要自己主动回头去找对方……想到等找到圣爱希恩特的地盘,他出面见自己时会是什么样一副表情,艾里甚至觉得眼下晕船的痛苦跟那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了。
    艾里虽没把事情说得很清楚,青叶和比尔也明白了个大概。在黑旗军里待了这么久,他们都知道艾里懒归懒,平日里常把黑旗军的事推给别人去做,但在黑旗军真正面临危难的时候,他都会出面管事,制订出尽最大可能保护部下生命的对策。而通常也是由他自己来承担起最困难危险的任务。这样的他,处事风格可以说跟他所说的那个三王子完全是背道而驰,难怪会这么不对盘。
    “那你去找他……真的不要紧吗?”比尔浮现出忧虑之色。没想到此次行动除了出行本身的危险外,艾里还有这么一层负担,不善言辞的少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语句传达他的心情。
    “也不用太在意啦!不管怎样,这一趟总是非走不可的。”察觉自己的话影响到了大家的情绪,艾里苦笑著摆摆手:“就算再怎么烦恼,事情也不会改变。反正真到了那时候,就当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地忍耐一阵也就过去了。”
    一边说著,艾里将视线重新投向辽阔的海上。
    风不大,脚下的海船以缓慢而稳定的速度轻巧地划开静静的幽蓝水面。海面上波澜平缓,映著正午的日头闪著鳞鳞的波光。远处海面的水光变得太过细碎,如果不刻意盯著看的话根本察觉不出它们的闪动,像是一副静止的画面般美得幽邃深远。深蓝的海面映著蓝空白云,虽只有蓝白两色,但海面色彩的微妙过渡,高低厚薄不同的云彩形成的万千变化,令这画面不见单调只显浩瀚大气。
    凝目远眺这样的美景,胸襟似乎都为之豁然晴朗起来。艾里吐出一口胸中闷气,胸口似乎松快了些。
    既然不可能避免讨厌的事情发生,那也只有坦然迎之,直到事情发生的时候再来烦恼了。至少,可以把它给自己造成的不快降低到最小程度。
    心中想开了些,艾里脸上开始浮现浅浅的轻松笑意。再开口时,话声已不复先前的沉暗抑郁。
    “前几个月事情一件接著一件,我们大家也好久没有这么悠闲地聚在一起吹风聊天了。在见到那家伙之前就别想那么多了,好好享受这段难得的悠闲时间吧!犯不著因为他破坏了我们现在的心情。看!内陆很少能见到这么乾净宽广的天空哪,风平浪静的海真是美得要命!飘荡在看不到边际的海上,感觉也很……”
    说到这儿,不小心想起了自己正处于晕船状态中,艾里脸色又绿了,紧张兮兮地一把捂住嘴巴:“呕……”
    青叶萝纱等人这会儿也忘了同情他,忍不住齐声笑了出来。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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