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与火之歌

第150章


阿斯坦发起反击,踩着水花侧移,架住一击回旋砍,闪过第二下,又截下劈向中路的第三招,他们动作如此之快,她几乎看不清楚。弥桑黛把丹妮拉起来,只听“咯嚓”一声响,她以为阿斯坦的拐杖就断了,结果发现梅罗小腿上伸出参差不齐的骨头,“泰坦私生子”倒下时奋力扭动,往前一探,直刺老人胸口。白胡子轻蔑地将兵器拨开,并用拐杖另一端猛击大个子的太阳穴,梅罗瘫倒在地,海浪向他涌来,而他嘴里涌出血泡,不一会儿,自由民们也蜂拥而至,用尖刀、石块和愤怒的拳头淹没了他。
丹妮转过头去,阵阵恶心,她现在比事发时更害怕,他差点杀了我。
“陛下,”阿斯坦跪倒,“我老不中用,实在羞愧,不该让他有机会靠近您的。都是我的过失,少了胡子和头发,居然没认出他来。”
“没关系,我也没认出来。”丹妮深呼吸以止住颤抖,到处都有敌人。“请带我回帐吧。”
莫尔蒙到达时,她裹着狮皮,喝香料葡萄酒。“我去看了河边城墙,”乔拉爵士开始说,“它比陆地这面高几尺,而且同样坚固,弥林人还在城垛下安置了十几条火船——”
她打断他的话头,“你该警告我‘泰坦私生子’逃脱了。”
他皱起眉头。“没必要惊吓您,陛下,我已悬赏他的人头——”
“把钱付给白胡子。离开渊凯后梅罗一路跟踪,他剃掉了胡子,混迹于自由民中,等待复仇的机会,阿斯坦杀了他。”
乔拉爵士盯着老人看了良久。“一个侍从拿一根棍子杀了布拉佛斯的梅罗,对吗?”
“一根棍子,”丹妮确认,“但他不再是侍从了,乔拉爵士,我要你赐封阿斯坦为骑土。”
“不。”
厉声否定本已够让人吃惊,更奇怪的是,那同时来自于两个人。
乔拉爵士拔出剑来,“‘泰坦私生子’乃出名的凶险杀手。你到底是谁,老家伙?”
“一个比你出色的骑士,爵士。”阿斯坦冷冷地道。
骑士?丹妮糊涂了。“你说自己是个侍从。”
“曾经是,陛下。”他单膝跪下。“我年轻时曾为后来的史文伯爵做侍从,如今遵照伊利里欧的命令,也为壮汉贝沃斯服务,但在这之间的岁月,我是一名维斯特洛骑士。我并没向您撒谎,女王陛下,然而保留了部分事实,以及与此相关的过错,我恳求您的宽恕。”
“你保留了哪些事实?”丹妮很不满意,“我要你现在就告诉我。”
他低下头。“在魁尔斯,当您问起我的名字,我自称阿斯坦。事实上,跟贝沃斯一路东行寻访您的路上,我的确叫这个名字,但那并非我的真名。”
她的狐疑多于愤怒,正如乔拉警告的那样,他欺骗了我,然而刚才也救了我。
乔拉爵士涨红了脸。“梅罗剃掉胡子,你却留起了胡子,对吗?难怪看着这么面熟……”
“你认识他?”丹妮迷惑地询问被放逐的骑士。
“我见过他十几次……大多数时候是远远看着他跟他的兄弟们站在一起,或驰骋于比武场中。七大王国里每个人都知道‘无畏的’巴利斯坦的名号。”他用剑尖抵住老人的脖子。“卡丽熙,跪在您面前的是巴利斯坦˙赛尔弥爵士,御林铁卫的队长,他背叛了您的家族,为篡位者劳勃·拜拉席恩效力。”
老骑士眼都不眨,“真是乌鸦还说八哥黑,就凭你还敢讲什么背叛。”
“你来这儿是为什么?”丹妮要他回答,“劳勃派你来刺杀我,又为何救我的性命?”他为篡夺者效力。他背叛了雷加的英名,他抛弃了韦赛里斯,任由哥哥在流放中自生自灭。然而假如他要我死,只需袖手旁观……“我要全部的真相,以你身为骑士的荣誉发誓,你究竟是篡夺者的人,还是我的?”
“是您的,如果您愿意接受的话。”巴利斯坦爵士眼中含着泪水。“没错,我得到劳勃的宽恕,并在御林铁卫和御前议会中为他效力,跟弑君者和其他坏蛋一起共事。他们玷污了我的白袍,没有什么可以为此开脱。若铁王座上那邪恶的男孩不剥夺我的职务,也许我仍在君临效力,承认这点让我羞愧,但确是事实,当他取下‘白牛’系于我肩的披风,并于同一天派人来杀我时,我眼中的障膜仿佛突然揭开,我意识到必须寻找真正的国王,并为他而死——”
“我可以成全你。”乔拉爵士阴沉地道。
“安静,”丹妮说,“我要听他说完。”
“也许必须身为叛徒而死,”巴利斯坦爵士道,“可我至少是真实的。在获得劳勃的宽恕之前,我在三叉戟河英勇作战,你却站在另一方,不是吗,莫尔蒙?”他不待回答。“陛下,很抱歉我误导了您,但这是唯一能防止兰尼斯特家知道我投效您的方法,和您哥哥从前一样,您也受到监视。多年以来,瓦里斯伯爵把韦赛里斯陛下的每一步行动都知会御前议会,我听过上百次这样的报告,而自您跟卓戈卡奥结婚以来,您身边就一直有个线人出卖您的秘密,用情报换取八爪蜘蛛的金钱和承诺。”
他不会是指……“你搞错了,”丹妮望向乔拉·莫尔蒙爵士,“告诉他,他搞错了,没有线人,乔拉爵士,告诉他。我们一起穿越过多斯拉克海和红色荒原……”她的心扑腾得像笼中的小鸟。“告诉他,乔拉,告诉他,他是如何大错特错。”
“异鬼把你带走吧,赛尔弥。”乔拉爵士将长剑扔到地毯上。“卡丽熙,那只是一开始,在我了解你之前……在我爱上你之前……”
“不要说那个字!”她退离他身边。“你怎么可以?篡夺者承诺你什么?金钱,是金钱吗?”不朽者曾说她还会遭到两次背叛,一次为财,一次为爱。“告诉我,他们承诺你什么?”
“瓦里斯说……我也许可以回家。”他垂下脑袋。
我正要带你回家!她的龙体会到她的震怒,韦赛利昂咆哮起来,灰烟从尖嘴中升起;卓耿用黑翼拍打空气,雷加的脑袋向后弯曲,喷吐火焰。我真想说那个词,烧死他们两个。难道就没人可以信任,没人可以保护我吗?“维斯特洛的骑士都跟你们两个一样虚伪吗?滚出去,免得我的龙把你俩烤焦。烤焦的骗子是什么味道?比布朗·本的下水道还臭?滚!”
巴利斯坦爵士僵硬而缓慢地起身。他的动作头一次跟年龄相符。“我们要去哪里,陛下?”
“去地狱,为劳勃国王效力。”丹妮感觉到脸颊上的热泪。卓耿尖叫,尾巴来回抽动。“让异鬼带走你们两个。”然而这话她说不出口。他们背叛了我,但也救过我。可他们是骗子。“你们去……”我的大熊,我勇猛强壮的大熊,没了你,我还能做什么?还有这老人,他是我哥哥的朋友。“你们去……去……”哪里?
她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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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校】第五十八章提利昂
他在黑暗中独自穿衣,一边倾听熟睡的妻子轻柔的呼吸。她在做梦呢,他心想,珊莎在梦中呢喃——好像是个名字,听不清楚——随后翻过身去,作为丈夫和妻子,他们同床而眠,但关系仅止于此,她甚至连流泪也不让他看见。
当他亲口把她哥哥的死讯告诉她时,以为她会痛苦或者愤怒,但都没有,珊莎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不禁让他以为对方根本没听懂,只是事后,在沉重的橡木门隔开夫妻之后,方才传来她的啜泣,提利昂好想冲进去,给她安慰。不,他提醒自己,此时此刻她最不想见的就是兰尼斯持家的人,他所能做的,只是隐瞒红色婚礼的肮脏细节,不要让珊莎知道哥哥被砍头和侮辱,不要让她知道母亲的尸体被赤裸着扔进绿叉河,以野蛮地讽刺徒利家族的丧葬风俗,孩子你的噩梦业已够多。
不,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够,可又能怎么办呢?他将斗篷包裹在她肩膀,发誓一辈子的守护,而这,和佛雷家族将狼头缝在罗柏·史塔克的尸体上,并为之戴起王冠一样,都只是个残酷的笑话,珊莎对此一清二楚。她看他的眼神,她在床上僵硬的身躯……夫妻团聚时,他一刻也不敢忘记自己是谁,不敢忘记自己的长相,她也没忘。妻子依旧夜夜去神木林祈祷,提利昂不知她是否祷告他的死亡,她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依靠,在这个世上,每一位所爱过或信任过的人,统统进了坟墓。凛冬将至,史塔克家族自食其言,对兰尼斯特家族,如今真是炎灸盛夏,为何我却凄凉无比呢?
他穿好靴子,用狮头胸针系好斗篷,走出烛光摇曳的长廊,得以避开梅葛楼是婚姻为他带来的唯一好处。由于有了妻室仆从,父亲大人决定为他找个好居所,便把盖尔斯伯爵粗暴地赶出了厨堡顶层,这层楼的确宽敞,不仅有间大卧室和相搭配的书房,还有妻子专用的洗澡间和更衣室,以及供波德和珊莎的侍女们居住的小房间,就连波隆也住进楼梯旁有窗户的客房——嗯,那其实是箭孔,但好歹能透过光亮。城堡的大厨房就在院子对面,但提利昂觉得忍受一点气味和噪音远胜过和姐姐同住梅葛楼,离瑟曦越远,他就越开心。
经过房间时,他听见贝蕾娜的鼾声——雪伊经常为此抱怨,然而付出这点代价总还值得,此女由瓦里斯推荐,从前是蓝礼大人在君临的管家,颇经世事,深谙装聋作哑之道。
提利昂燃起一只蜡烛,走下仆人们用的楼梯。地板很坚实,只听见自己的脚步,他不断往下,下到地面,走入地底,来到一个有石拱顶的昏暗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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