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

第49章


她妈妈最喜欢北海,以前,每年至少要去一次。
  她居然给忘了。
  “就我们三个去。”周离以示安慰地拍拍妹妹的肩。
  楼道真黑,周蒙跟她爸爸和哥哥在北海仿膳吃过晚饭,一个人回来了。
  她住的五层楼,住户本来就少,一到周末,更是空寂,那几对小夫妻周末都回父母家过。
  远远的,她的门口仿佛有个人影,走近几步,可以看到一点烟头的红光。
  周蒙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那身影姿势太眼熟了,她在黑暗中瞳孔越睁越大,心跳都快停了。
  他甩掉烟,迎了上来,一把抱住了她。
  “你去哪儿了?”
  是潘多。
  没有回答,她的嘴唇热情地吻向了他。
  天哪,潘多跟这儿胡思乱想一下午了,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热情。
  张晓辉刚要敲门,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孩子的声音:
  “周蒙,过来啊。”
  下意识地瞥一眼门口的左侧,有两双鞋,一双大一双小。
  是谁呢?声音那么耳熟,眼珠从左到右骨碌了一下,张晓辉了然地,也是冷然地一笑:原本以为,她周蒙真的
  不食人间烟火呢。
  这天晚上,周蒙失眠了,她还不习惯和别人一床睡。
  潘多折腾累了,睡着了。
  周蒙轻悄悄地起来,按亮一盏射灯,既然睡不着,就把文案写了吧。
  铺开纸,拿起笔,她却写不出一个字。
  按照潘多的办事步骤,昨晚就该上床的吧?
  昨晚,是她没让他进来。
  平时不觉得,他睡着了,摘掉了眼镜,眉眼长长的,嘴唇特别端正,乍一看上去竟有几分像女孩子。
  睡着睡着,他的嘴角微微一弯,如同水面划过了一道涟漪,悄没声儿地笑了。
  他笑什么?他怎么可以笑得如此无邪又满足,就像一个小孩子得到了一颗心爱的糖果?
  以后的日子里,只要想到这个笑容,不管潘多做了什么,周蒙都可以不往心里去。
  只要想到这个笑容,她就无法离开他,那是多么孩子气的笑容。
  关上灯,她刚躺下,他的手臂已经揽过来了。
  闭上眼睛,明天又是平安夜。
  元旦刚过,一夜的风雪延误了好几个航班,新修的西安机场因此显得特别拥挤杂乱。
  李然在候机厅里转着,想找个座位。
  一个小女孩儿冲他直招手:“叔叔,这儿这儿。”
  李然看她指的座位上有个漂亮的旅行包,笑笑,摆摆手。
  小女孩儿急了,用身子推搡旅行包,嘴里嚷嚷:“妈,把包移开把包移开。”
  小女孩儿的妈妈从报纸上抬起头,先往地上扔了一张报纸,然后把旅行包放在报纸上。
  “坐吧。”说着,小女孩儿的妈妈视线又转到了报纸上。
  “坐呀,叔叔坐呀。”小女孩儿催着。
  “谢谢。”李然给这一冷一热的娘儿俩弄得挺尴尬。
  李然一坐下来,小女孩儿背着手一本正经地问:“叔叔,您去过美国吗?”
  “没有呀,”李然从口袋里拿出几块果仁巧克力,“你去过吗?”
  “我没去过,我爸爸去过,而且,我爸爸马上就要从美国回来了。”小女孩儿大大方方地从李然手里接过巧克
  力,“谢谢叔叔。”
  小女孩儿的妈妈板起脸直跟她瞪眼。
  “咦,”小女孩儿翻翻眼不以为然地说,“我谢过叔叔了。”
  “是小孩子吃的东西。”李然解围地说。
  “您太客气了。”小女孩儿的妈妈终于放下了报纸。
  “我也有个女儿。”李然提了一句。
  小女孩儿的妈妈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也有女儿?你结婚了吗?”
  说完,她自己都笑了,怎么问人家这么可笑的问题,当然是结了婚才有女儿的。可对方实在不像,倒不是说他
  特别年轻,而是特别不像有家有室的人,两手空空,一个小小的背囊,一看就知道是长年旅行的。
  李然也笑了:“我女儿才一岁多,刚会说几个单字。”
  “哦,再过半年就什么都会说了,小嘴不停,说出来的话能吓你一跳,我们点点就是这样。”
  点点现在被巧克力占住了嘴,暂时放弃了发言权。
  “女孩儿是学话快。”李然的语气俨然是个有经验的父亲。
  点点的妈妈又感到好笑,因为他俨然的口气。
  此时,候机大厅里盘旋起一个女高音:“旅客同志请注意,飞往杭州的318航班航线已开通,将在十点五十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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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另一个(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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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
  点点的妈妈侧过头注意地听着。
  “您是这趟飞机?”李然问。
  “不是,不过离杭州也不远,我是121,到江城的。”
  江城!
  “您是在江城工作还是到那里出差?”
  “我在江城工作,到西安是出差。”点点的妈妈不经意地答道,“真急人,121到现在还没信儿。”
  “我也在江城工作过。”
  “是吗?哪个单位?”还是不经意地。
  “省报社。”
  “那太巧了,就在我们单位对门,我是精仪所的。”
  “精仪所有一位方德明教授,她——好吗?”这句话,李然问得特别慢。
  “方教授?你认识方教授?你采访过她?”
  李然点点头。
  “方老师去世了。”
  “去世了?什么时候?”李然失控地站起身。
  “我想想,对了,1993年12月,点点他爸爸出国,我送他到北京,我们在北京参加了方老师的追悼会。”
  “对不起。”李然坐回到椅子上,“她女儿……”
  “你是说周蒙?她去北京了。”看他一眼,点点妈说,“好像结婚了吧?”
  她北京家里的电话他的电话本里还有。
  李然在机场打过去,电话通了——哪怕,只是,听一下她的声音。
  李然不是没有设想过,可是他无法设想她母亲就在那个时候去世了。这是让他最受不了的。
  “哪位?”是个男人的声音。
  拿着话筒,李然说不出一个字来。
  以前,即使是在外面跑,即使是长久地长久地见不到她,他总知道,她在等他。
  元旦后的第一个周末,周蒙第一次带潘多回家,一家人正在包饺子,周离接的电话。
  “哪位?喂?”周离问了又问。
  曹芳手里擀着饺子皮,眼睛狐疑地盯住丈夫:“谁呀,这是?”
  王心月说:“打错了吧?”
  “喀哒”,那边把电话挂了。
  周蒙根本没注意到这个电话,她爸爸正询问潘多关于出国的打算。
  潘多说托福、GRE他都考过了,也联系着呢,不过今年大概没什么希望。明年准备再考一次GRE,争取能上2200
  分。
  李然回到昆明的家,从箱子里翻出她给他的信:
  ……我觉得,西藏你还是去对了,我很高兴不曾阻拦过你。我想,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不会再回到江城吧?“
  骏马秋风冀北,杏花春雨江南”,你是用镜头说话的,两年之后你又会去哪里呢?
  可是,亲爱的,你要知道,无论怎样我都会等你回来的。
  走在校园的梧桐树下,路人迎面而来又擦肩而过,没有你的世界也并不寂寞。如果能在无人的路上散步,无思
  无念,沉入一种静谧,让时光从肩头缓缓流过,那也并不寂寞。
  有路灯打开了夜的黑衣,照绿了一枝残叶,那一角像一个脆薄的梦,经不起一碰也经不起一想,像爱情。
  在无人的路上散步,寂寞就在一回头间看到了。
  春到深处就不见了,我也渐渐地习惯了没有你的日子。
  今天,陪戴妍办事儿路过火车站,从上海到江城的火车刚刚进站。我知道,你不会在这趟列车上,只是,望着
  出口处纷攘的人群,我久久地不能移动脚步……
  有一回,在北京的公共汽车上,她看见了他。
  他就站在桥栏杆边上。
  汽车一驶而过,他温和的面容在她眼前一闪即逝。
  车停了,她迫不及待地要下车,潘多拉她:“你干吗?还没到站呢。”
  周蒙收住脚步,是看错了?也许仅仅是长得相似?
  他温和的面容在她眼前一闪即逝。
  当然,人是可以爱很多次的,可是爱情的酒,你只有一杯。
  一向阅读19世纪和20世纪的外国爱情小说,感受最不真实的是:处女太容易受孕。碰一下,毫无例外地就怀上
  了,由此走上人生悲剧的不归路。
  周蒙不以为然,哪儿就那么巧?
  没想到,古典作家的创作态度也许不够聪明,但足够老实,人物及事件都具普遍意义。
  ——是的,周蒙怀孕了,她白看了那么多小说,不曾借鉴前辈血的教训。
  也不是没采取措施,除了头一两次。
  周蒙在这种事情上是糊涂的,她永远不记得自己的经期,等发现了,坐下来拼命回忆,她才想起,上个月她的
  老朋友好像没来。
  怎么发现的?还不是有了妊娠反应!
  跟潘多和他的几个哥们儿在能仁居吃涮羊肉的时候,她突然想吐。
  她忍了一会儿,不想扫潘多的兴,潘多爱热闹,才涮开了个头,他们还要喝啤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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