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眼坏男孩

第13章


  我睡了将近二十四小时,中间莉珀偶尔进来探看,最后我终于下床,去浴室用镜子检视脸庞。有一只眼睛瘀黑,但没那么肿了。下颚有一侧仍然鼓成奇怪的形状,看起来像出车祸。但肚子饿了,我想这可能是好迹象。而且确实觉得比较像个人,而非路上被撞死的动物了。
  我拖着脚步、既无力又疼痛地走进主要客厅,看见盖奇坐在玻璃桌前。
  通常打扮无懈可击的他,那一刻却穿着旧T恤和宽松的运动长裤,眼睛下面挂着黑眼圈。
  「哇,」我走过去坐在他身旁,「你看起来很糟。」
  我想装幽默,但他没有微笑,只是关切地注视我。
  莉珀抱着一个婴儿进来。「小宝宝来喽,」她开心地说。我的侄子麦修才一岁,是个胖嘟嘟的可爱小孩,笑起来黏呼呼的,有大大的灰眸和浓密的黑发。
  「妳给宝宝梳庞克头?」莉珀在我旁边坐下时,我问道,她把麦修抱在腿上。
  她咧嘴一笑,用鼻子磨蹭他的头。「没有,只是两侧有点掉发,但头顶没有。听人家说终究会长回来。」
  「我喜欢这发型,看得出家族里的印地安渊源。」我想抱他,但觉得就算有弹性束带里在腰间支撑,断裂的肋骨也承受不起,所以只安于逗弄他的小脚,他呵呵地笑着、叫着。
  莉珀衡量地看着我。「妳该再服药了。妳认为吃得下一些吐司和鸡蛋垫垫胃吗?」
  「可以,麻烦妳了。」我注视她将麦修安放在一张高椅子上,然后在桌面洒上一些圈圈麦片。婴儿伸起拳头将它把过来放进嘴里。
  「咖啡?」莉珀问。「热茶?」
  我通常偏爱咖啡,但它对胃可能太刺激了些。「喝茶不错。」
  盖奇喝完他的咖啡,把杯子放下,伸过来握住我的手。「还好吗?」他问。
  他一触碰,我全身就泛起一阵受威胁的恶心感觉,忍不住把手抽走。生平不曾对女人动过粗的哥哥望着我,嘴巴错愕地张开。
  「对不起,」看到他的反应令我觉得很窘迫。
  他扯开视线,似乎心中充满强烈的拉扯,我看见他脸色转红。「该说对不起的不是妳,」他咕哝。
  莉珀端来我的茶和医生开的药之后,盖奇清清喉咙,生硬地说:「海芬,妳昨晚是怎么离开尼克的?怎会落到没钱包也没穿鞋的地步?」
  「呃,他……有点……把我扔出门外。我想他以为我会在门前等他开门让我回去。」
  我看见莉珀为他倒咖啡时短暂地顿了一顿。她那么震惊,使我感到诧异。
  盖奇伸手去拿玻璃水杯,差点打翻。他刻意喝下几大口水。「他打妳,还把妳扔出门外,」他重复。不像问句,更像是他企图相信这句陈述。我点头表示正确,伸手将一个麦片圈挪到麦修构得到的范围。
  「不晓得尼克看到我不见了会怎么做,」我听见自己说道。「他恐怕会去报失踪。我猜应该打电话给他。虽然我宁愿不要告诉他我在哪里。」
  「我过几分钟会打电话去给律师团里的一位律师,」盖奇说。「我会找出下一步要怎么做。」他继续以慎重的语气谈论我们可能需要替我的伤势拍照存证,如何尽快办好离婚,如何使我出面次数降到最低,以回避跟尼克对质或谈话的机会——
  「离婚?」我傻傻地问,莉珀在我面前摆好餐盘。「我不知道准备好没有。」
  「妳觉得妳这没准备好?妳有没有看看镜子,海芬?妳还要遭多少毒打才会准备好?」
  我看着他,如此魁梧、果决、意志坚强,我心中的每个部分都产生抗拒。
  「盖奇,我才刚到这里。不能饶了我,就让我解脱一下吗?拜托你?」
  「妳唯一能解脱的方法,就是离婚,离开这个狗——」盖奇顿了顿,看向正专心听话的婴儿。「兔崽子。」
  我知道哥哥努力要保护我,他是为我着想。但他的保护欲感觉有如以大欺小,而且让我想起爸爸。「我知道,」我说。「我只是想把事情思考过,再跟律师谈。」
  「上帝助我,海芬,如果妳当真考虑回去他身边——」
  「我不会。我只是厌倦什么时间做什么事都得受人指挥。一直都是!我觉得我好像脱轨的火车。我不要你帮我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很好。那妳自己做决定。要快,不然我替妳决定。」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莉珀就介入了。「盖奇,」她低语,纤细的手指搭上他绷紧的二头肌轻轻抚摸。他的注意力立刻转移。他看着她,脸上的线条柔和下来,然后深吸一口气。我从未见过任何人对我权威感十足的兄长有这般影响力,令我印象深刻。「这是个过程,」她和声说道。「我知道我们很想让海芬跳过中间的部分,直达终点……但我想唯一能让她走出去的方式,就是经历这个过程,一步一步来。」
  他眉头紧皱,但没有争论。他们私下交换眼神。显然稍后等我不在场时,会有更多讨论。
  他转回来看我。「海芬,」他静静地说,「要是妳有个朋友告诉妳,她丈夫把她扔在外面门阶上过一夜,妳会怎么说?妳会如何劝她?」
  「我……我会叫她立刻离开他,」我承认。「但我的情况不一样。」
  「怎么说?」他是真的不懂。
  「我不知道,」我无助地回答。
  盖奇双手抹抹脸,站起来从桌边离开。「我要换衣服去办公室一下。我一通电话也不会打。」他刻意顿了顿才又说:「暂时不打。」他走向高脚椅,抱起麦修并且举高,让宝宝开心地尖叫。盖奇把扭动的小宝宝放低,亲吻他的脖子后抱在怀里。「嘿,小伙伴,我不在时,乖乖听妈咪的话做乖小孩。等一下我回来,我们就可以一起玩些男子汉的游戏。」
  盖奇把宝宝放回椅子后,低头亲亲妻子,一手滑过去托住她的颈背。这不只是随意一吻,而是更长、更用力地吻着,直到她伸手抚摩他的脸。他抽身,目光持续望着她,两人之间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莉珀等到盖奇去淋浴后,才轻声告诉我:「他带妳回家后,非常难过。他很爱妳。想到有人伤害妳,让他气疯了。他费尽力气才克制住没去达拉斯……没去做一些对妳并非最有利的事。」
  我脸色刷白。「如果他去找尼克——」
  「不不,他不会的。只要能达到他想要的结果,盖奇非常能够自制。相信我,他会采取任何必要的行动来帮助妳,无论事情多么困难。」
  「对不起把妳拖下水,」我说。「我知道这是妳或盖奇都不想要的麻烦事。」
  「我们是妳的家人啊。」她靠过来,用另一个深长舒服的拥抱揽住我。「我们曾想出办法来的。别担心盖奇,我不会让他欺负妳的。他只是要妳安全……但他一定得学着让妳自行主导这件事要如何处理。」
  我心中涌起一波对她的感激和爱意。要是我心底还有一丝残存的怨恨或嫉妒,此时此刻也消失无踪。
   
   
   
  一旦开口,我就停不下来,把一切都跟莉珀说了,包括尼克控制家务的方式,我该如何烫衬衫,还有他改叫我「玛莉」。最后一项令她瞪大眼睛低声说:「噢,海芬。听起来像是他要把妳抹除干净。」
  我们铺开一大条有谷仓图案的百衲被,麦修在手缝的动物之间爬了一阵子后,在一群绵羊上面沈入梦乡。莉珀打开一瓶冰镇的白葡萄酒。「妳的处方笺指示说,酒精可能会增强药物的作用,」她警告。
  「那更好,」我伸出玻璃杯。「尽量倒。」
  跟个睡着的小婴儿懒洋洋地躺在百衲被上,我试着在莉珀为我放置的数迭枕头之间找到舒服的位置。「我不懂的是,」我告诉她,心中仍在沈思尼克和我的关系,「他好的时候,妳会觉得一切都有起色了。妳知道该避免哪些地雷。但接着,出现新的地雷区。无论妳有多抱歉、多努力尝试,妳所说或做的每件事都会使情势越加紧张,然后就炸开来。」
  「而且一次比一次惨,」她平静笃定的陈述引起我的注意。
  「对,完全就是那样。妳跟那样的男人约会过吗?」
  「我母亲有过。」她绿色的眸子看向远方。「那男的叫路易,是『变身医生』那种类型的人。他起初很迷人和善,领着妈妈一步步陷入关系,到情况可怕到该抽身时,她的自尊心已经破碎。那时我太年轻,不明白她为何任由他那样糟蹋。」
  她的目光飘向酣睡中的麦修,他又软又沈的小身体像袋面粉。「我觉得妳一定得想清楚心理谘商是否能帮尼克改变他的行为,要想清楚妳的离开够不够使他想洗心革面。」
  我啜口酒,想了一会儿。尼克施虐的作为是可以像剥橘子皮一样剥除的吗?或者那是无法根除的?
  「我觉得尼克的行为跟控制欲有关,」终于,我说道。「我看不出他会有承认错误或需要做任何改变的一天。错的永远都是我。」我把喝完的酒杯放到一旁,揉揉前额。「我一直在想……他有没有爱过我?难道我只是个他可以指使操纵的人吗?因为假使他从没关心过我,我还爱上他,这岂不是更白痴吗?」
  「也许他是在能力范围之内尽量关心妳吧,」莉珀说。
  我不带半点笑意地笑了。「我真走运。」我发现我们谈起和尼克的关系时,彷佛是过去式了。「要是认识他久一点,」我说下去,「把约会的时期拉长,或许我能看穿那层假象。是我不好,太快一头栽进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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