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眼坏男孩

第14章



  「不,不是妳的错,」莉珀坚持。「有时候爱的仿冒品看起来真的太逼真。」
  这让我想起很久以前她在她婚礼当晚说过的话。久得像上辈子的事了。「像妳跟康翰迪那段一样?」
  她点点头,沈思起来。「是的,尽管我不愿把翰迪归在尼克那一类。他绝对不会伤害女人。事实上,翰迪的问题正好相反……他总是想要救人……我忘了那个词怎么说的……」
  「白马骑士情结。」
  「对。但一旦把人救出来,翰迪就想离开了。」
  「他毁掉盖奇那笔生意时,可称不上是白马骑士,」我忍不住指出。
  莉珀的笑容转为懊悔。「妳说得对。但我想翰迪认为那是撂倒盖奇,不是针对我。」她摇头表示不认同。「妳和尼克之间……他来追求妳并不是妳的错。我读过,会虐妻的人会选择容易操纵的女性当对象——他们像有雷达似的。例如,就算整座巨蛋体育场都塞满了人,把一个惯于施暴的男人和一个脆弱的女人放进体育场内,他们还是找得到对方。」
  「噢,很好。」我很愤慨。「我成了活靶。」
  「妳不是活靶,妳只是……太相信别人,又很重感情。任何正常的男人都会很欣赏这种特质。但我想尼克那种人可能把别人的爱视为弱点,乘机利用。」
  无论我想不想听,那句话都说中了。真相摆在眼前,我无法跳过去,也无法遁逃或绕道……明明白白地杵在那里,挡住任何可能回到尼克身边的通道。
  不管我多么爱他或如何为他付出,尼克都不会改变。我越努力讨好他,他就越瞧不起我。
  「我不能回去,」我缓缓地说,「对不对?」
  莉珀简单地摇摇头。
  「我可以想象要是去办离婚,爸爸会怎么说,」我嗫嚅。「他会大肆宣传『我早说过了』。」
  「不会的,」莉珀诚挚地说。「真的。我不只一次跟桥祺谈过他待妳的方式,他很抱歉当时那么不顾情面。」
  我才不相信。「爸爸天生就很冷硬。」
  莉珀耸耸肩。「无论桥祺怎么说或怎么想,现在都不重要了。重点在于妳想要什么。」
  我正想告诉她那需要很久才想得清楚,但我在暖呼呼的小宝宝身旁躺下来偎着他,有些事情变得再清晰不过。我不想再被打或被吼了,我想要人家用我的名字叫我,我想要拥有自己的身体,我渴望只要是人类都有权利拥有的每一件事,包括爱。
  在内心深处,我知道爱不是一方掌握全部的权利,而另一方完全仰赖。真正的爱侣不可能有地位高低之别。
  我用鼻子蹭蹭麦修的头颅。世上没有比干净的小宝宝更好闻的味道了。熟睡的他是多么纯真、充满信赖。尼克会如何对付这样一个无助的小生命呢?
  「我想跟律师谈谈,」我困倦地说。「因为我不想做巨蛋体育场的那个女人。」
  莉珀拉了一条薄毯轻轻盖在我们两个身上。「好,」她轻声说。「由妳主导,海芬。」
  
  第五章
  
  在德州诉请离婚,按规定有六十天的等候期。过去州议会认定,立法给想离婚的人有一段冷静期是个聪明的主意,但我宁可立法机关让我自行决定要不要冷静期。一旦决定好了,我就想要尽快完成程序。
  另一方面,我充分利用了那两个月的时间。皮肉之伤痊愈,瘀伤淡化,而且我开始每星期去看两次心理治疗师。我以前从没看过治疗师,满以为必须要躺在沙发上说话,穿白袍的冷漠专业人士则在一旁做纪录。
  相反地,我踏入一间舒服的小办公室,沙发上饰有黄色的穗花斜纹布,欢迎我的是位年纪看起来比我大没几岁的心理治疗师。她叫贝苏珊,有头深色秀发和明亮的眼睛,善于社交。
  向她倾吐心事,对我是难以言喻的解脱。她善体人意又聪明,我描述我的感觉和经历过的事时,她似乎有股力量,足以解开宇宙的奥秘。
  苏珊说尼克的行为符合自恋型人格异常的模式,虐妻的丈夫普遍都有此状况。她告诉我这种人格异常时,感觉起来有如在描述我过去一年来的生活。自恋型人格异常(Narcissistic Personality Disorder,简称NPD)患者很专制跋扈,怪东怪西,只关心自己,对他人的需求没耐心……而且以发飙来控制别人。他们不尊重别人的界线,这意味他们觉得有权大肆欺压、批评,直到受害者完完全全不知所措。
  人格异常不等同于发疯,苏珊解释,因为自恋型的人可以控制何时何地要发火,疯子则不。例如他绝对不会在上班时痛殴老板,因为那样有违他自己的利益。他反倒会回家揍老婆和踢狗。而且他从来不觉得内疚,因为他会把行为合理化,为自己找借口。除了他自己,别人的痛苦算不了什么。
  「那么妳是说,尼克没有发疯,而是有反社会人格?」我问苏珊。
  「嗯……基本上来说,是的。要记住,大部分有反社会人格的人都不是凶手,他们只是没有同理心,而且非常擅于玩弄别人。」
  「有办法治好他吗?」
  她立刻摇头。「想到可能是何种凌虐或轻忽造成他这个样子,是满悲哀的。但终究说来,尼克就是尼克。自恋的人是出了名的抗拒心理治疗。因为性格浮夸,他们永远看不出有改变的必要。」苏珊阴郁地笑了笑,彷佛想起某些不偷快的回忆。「相信我,任何治疗师都不想看到自恋型的人进门。那只会造成巨大的挫折感,浪费时间。」
  「那我呢?」我鼓起勇气问。「有办法治好我吗?」那一刻,我双眼刺痛,必须擤鼻子,于是苏珊把她的答案再重复一次。
  「当然有,海芬。我们一起努力。会成功的。」
  起初我很怕我必须原谅尼克。听到苏珊说不,我不需要继续被困在受虐与原谅的循环中,这让我充满无法形容的释然。所谓有责任去原谅、甚至辅导加害人,常令受虐人感到十分沉重,那不是我的工作,苏珊说。找出办法阻止我和尼克交往经验的遗毒渗入我生命的其它领域,是以后的事。现在,我们先集中心思处理其它层面。
  我发现我是个界线很弱的人。双亲,尤其是母亲,一直教导我,做个乖女儿就表示任何个人界线也不能有。我受到的教养是永远接受母亲的批评,让她自行其是,任由她在与她无关的事情也替我做决定。
  「但我几个哥哥跟她的关系就不是这样,」我告诉苏珊。「他们有界线,不会让她扰乱他们的私生活。」
  「有时候,父母对儿子和女儿的期望大为不同,」苏珊讽刺地说。「我爸妈是坚持他们年迈之后,应该由我照顾他们,但他们永远不会想到要这样要求我哥哥。」
  苏珊和我做了许多次角色扮演,一开始的感觉真是蠢到丢脸的地步,但当她轮流扮成尼克、我父亲、朋友、哥哥、甚至过世已久的母亲时,我练习为自己挺身发言。这很困难,让我肌肉紧绷、涔涔冒汗。
  「把『不』当成维他命。」这句话成了我的座右铭。我觉得如果说得次数够多,我就能开始相信。
   
   
   
  盖奇在我允许的范围内,处理了大部分的离婚手续。而且可能是由于莉珀柔性的影响力,他改变了对待我的方式。他不再告诉我事情该怎么做,而是把各种选择摊开并一一解释,不会跟我争辩我的决定。尼克胆敢打电话到公寓来要求跟我谈话时,我说没关系,盖奇就强迫自己把电话交给我。
  那通电话哪算得上交谈,多半只有单方发言,尼克说,我听。我丈夫滔滔不绝地从愧疚谈到气愤再转为恳求,说我的错跟他一样多。
  妳不能因为遇到一个难关就放弃婚姻,他说。
  那不只是一个难关,我说。
  相爱的人会找到方法把问题解决,他又说。
  你不爱我,我说道。
  他说他爱我。也许他不是最佳丈夫,但我也该死的一定不是最佳妻子。
  你说的一定对,我告诉他。但我认为我不是该被打断肋骨。
  他说他才不可能打断我的肋骨,那一定是我摔倒时意外跌断的。
  我说他对我又推又打。
  尼克说不记得有打我时,我万分震惊。他说他可能是手不小心滑了一下。
  我纳闷他是否真的不记得,他是否替自己改写事发真相,或他是否在撒谎。接着,我了解到,那不重要。
  我不会回去的,我说。之后不管他如何响应,我都重复这句话。我不会回去。我不会回去。
  我挂掉电话向盖奇走去,他从刚才就一直坐在客厅。他双手握住皮椅的扶把,紧到指尖在平滑的皮革上掐出深深的半圆凹陷。但他让我独力打自己的战役,那是我所需要的。
  我以不堪忍受为由诉请离婚,那表示由于双方个性冲突已消减「婚姻关系的正当性」,使人无法忍受婚姻。律师说那是最迅速的一条路。只要尼克不抗议。不然就得开庭,两造必将掀开种种的丑事和羞辱。
  「海芬,」盖奇私下对我说,他灰色的眼眸和蔼,嘴型严厉。「我已经尽最大努力忍住,照妳的意思去做……但现在有件事得问问妳。」
  「什么事?」
  「妳我都知道,尼克不可能毫不抗议就任离婚程序走下去,除非我们让他认为放手放得有价值。」
  「你是指付钱打发他?」一想到尼克那样对待我后还能拿到金钱报偿,我的血液慢慢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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