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永远

」
  「那正是妳的问题，姜小姐。」他说。
  「我的问题？」
  她听到自己有个迪克尽可能小心说出的问题，十分吃惊。
  「妳没有时间观念。」他拿出怀表，一手握缰绳，一手按下打开表盖的弹簧。
  「姜小姐，守时才有秩序，如果妳多有些时间观念，就不会在狄家浪费整个早上，我们现在早已上路了。」
  他还想指出如果她守时，东西就不会老是烧焦，也不会做不完家事，把家弄得不堪居住。他想警告她如果她真的想生意兴隆，一定要加强时间观念。
  这些本来他都想说，但说到一半见她蓝色的大眼睛盯着他笑得灿烂，当下明白她点头聆听是在幽默他。
  当周后面几天无事，就连「露西小姐」也很合作，只是跟在篷车后面强迫迪克放慢速度。要不是小寇倚赖羊奶，迪克会帮这坏脾气的动物咬断绳子溜跑。这山羊不但减慢他们的速度，而且每次迪克到篷车后面，牠就撞他。
  他侧瞥凯若，每次篷车颠簸，她便下意识地将怀中的小孩举高，她抱着小寇数小时毫无怨言，注意力转向四周的乡野，对野洋葱田和西瓜田品评一番，并猜测那些西瓜种子都是路过她菜园的印地安人偷去的。
  迪克相信她说的数年未出壕屋方圆数哩是真的。一切事对她都新鲜刺激，那欢欣的热情是假装不来的。
  她将小寇换到肩上，宽边的软帽挡不佳晒到她鼻尖的太阳。
  「我们到白杨高地还有多远？你想今晚到得了吗？」她问。
  「如果太阳下山还看不到，我们就又得扎营了。」他看得出她很失望，只是不愿表现出来。她的韧性惊人，上路一星期，他发现没什么事能让她沮丧，寒夜露宿篷车下的硬地、颠簸的路程和怀中小孩的重量都不能。
  他俩都需要到镇上停留，在真正的床上好睡一场，在遗世独立的农场投宿，大都只能睡到一、两小时。女主人多会热情款待来客，共享带小孩的经验、逗弄小寇，走时还奉送物品或农产。
  大多数的拓荒者都坚持彼此为伴就好，凯若会给小孩布娃娃，看他们最喜欢哪一个，常常询问他们的想法，并陪他们玩一阵娃娃。
  她会煮野味、鱼、挤羊奶、喂婴儿、洗尿布，甚至自愿守夜，让他睡上几小时，而且毫无怨言。迪克想不出任何其它女人有此精力完成凯若做的事，仍能保持微笑，他不得不敬佩她的精神。
  她的声音打断他思绪。「你想那是什么？」
  他瞇眼望向地平线。「可能是白杨高地。」
  迪克甩动缰绳，驱「雪门将军」向前。「能再睡在真正的床上会很好。」
  凯若犀利地瞥他一眼。
  迪克感受到她专注的目光，但他仍然看着前方的路。
  一路上朝夕共处，那种亲密感其实很尴尬，夜晚伴着火光，他们吃鹌鹑和鳟鱼，白天共享夜莺之歌、亲密交谈。晚上凯若与小寇睡在篷车下的铺盖上，迪克守夜、照顾营火，睡着时臀部仍挂着星辰点四四，春田步枪也放在身旁。
  现在文明世界在眼前，两人沉默下来，最后凯若问：「我们可以待久点让我购物吗？我需要点东西。」
  迪克想到篷车后面挤满的箱子。「我们有时间，但没多少空间。」
  「我需要买件洋装和外套。」再思又说：「也许到加州不需要外套。」
  他瞥了她薄薄的羊毛披肩一眼。「妳打算花卖地的钱吗？」
  她耸耸肩。「我的衣服乏善可陈。」她拂拂桃色洋装的裙面，这件也是在足踝上一些。天已转凉，她仍拒绝穿上鞋子，他警告说有蛇，她仍坚持她在壕屋这样过了十年，也没被蛇咬。
  不想谈论她衣着的缺点，他说：「这件颜色不错。」
  「褪色了，而且我从没有自己的新洋装，都是用我母亲的改的。」
  一直到白杨高地街上，他们没再说话。凯若又挪挪坐姿，硬硬的椅座真恼人。
  凯若在想不知走在真正的市街上、品尝文痫的声色气味是什么样子。她住的地方除了狄家以外不超出十人，小时住在东部的记忆模糊，离她农地最近的奥斯华屯垦区比一些木板丢在一起好不到哪里，那儿的建筑物建好一周就一副饱经日晒风吹的破旧模样，她真等不及一睹真正的市镇了。
  小寇似乎感受到她的期待，开始蠕动，凯若逗哄他，跟他说话。看着路面的迪克似乎已将思绪拉远。
  她没见过想那么多或能沉默那么久的人。一路上，他几乎没有谈论自己，不知他是一向这么内向，还是在想回到阿拉巴马会受到什么样的接待，他并未提到他哥哥或是那个求他回家的女人明娜。
  进入白杨高地前，凯若坚持停下找出她的鞋子。
  「找到了吗？」迪克见她把东西翻得左右都是。
  她闷着声音。「一只，我以为两只都在。」
  这女孩竟然「以为」她两只鞋子都在。
  「找到了！」她高高举起，吹开落到面前的一维鬈发。「再一分钟。」她把其它衣物收拢，塞回板条箱。
  迪克避开视线，不忍再看。
  然后她也不穿长袜，坐在篷车边缘，拉起裙子就穿鞋，露出腿来也不为意。
  基于礼貌，迪克看向他处，但慢慢又偷偷看回来——去他的礼貌，她的双腿结实、美好、诱人。
  「该死！」他坐正低语，她以为他是修士吗？经过一星期的密切接触，他不能不注意到姜凯若做的每一件事，说得确切些，是她那惹人的娇小躯体的每一动作。
  小寇开始啼哭，迪克一方面等得不耐烦，一方面也不知自己还能忍受多久看着她，裙子撩到大腿晃来晃去，他过去站到她身旁。
  「接着。」他递过小寇。「把妳鞋子给我。」
  她以鞋子交换婴儿。
  迪克手一自由，就把她的裙缘拉到最长的地方。「脚伸出来。」
  她抬起一腿，他抓住脚踝，想要快点为她套上，她的皮肤光滑出奇，他的指尖拂过她踝骨，缓缓滑下脚弓，她并末将脚拉出他的掌握。
  他抬起头与她目光相遇，她双唇微启凝视着他，婴儿似乎感受到他俩之间的电流，停止哭泣。
  他清清喉咙。「妳不要穿上长袜吗？」
  她舔嘴唇。「我没有。」
  「哦。」
  「你捏痛我的脚了。」
  他放松手，低下头去，强迫自己专心为她穿鞋，她已解开鞋带，应该很容易，但当他将鞋拉过脚趾，滑过脚弓，套上后跟时，他已坚硬得有如岩石。
  这次他不敢看她，继续凝视着她的脚，伸出手说：「把另一只给我。」
  第二只并不比第一只更容易，终于完成后，他决定让她自己系鞋带，但他还未平静得可以离开篷车。
  「我抱小寇，妳可以系鞋带。」
  她把婴儿递给他，他让被缘落下盖住裤前。
  凯若跳下篷车，拉他衣袖，他差点灵魂出窍。
  「你还好吧？」
  他再次清清喉咙。「很好，为什么？」
  「你看起来有点怪，感觉虚弱吗？」
  他离开她，看着小寇低语：「但愿如此。」看她关切地望着自己，他说：「我很好。」
  「你觉得怎么样？」她拉起裙子看鞋子，右脚左摆右摆。「我喜欢，可是不喜欢穿，所以看起来那么新，它们夹脚，威利去年春天进城买给我的。」
  那是迪克看过最难看的鞋子，又黑又重。只有老太太或老处女会穿，明娜绝不会穿的，但他不打算告诉凯若。她为如此不忍卒睹的鞋子兴奋，更说明她的草原生活遗世独立。
  「妳准备好了吗？」他以为进城前她会想洗洗脸梳梳头，但她只是点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我们走吧。」
  
  
  第六章
  
  不到半小时，他们抵达白杨高地城郊。
  大街沿着高地山脊而筑，这城已有被弃置的迹象，有木板围起的建筑，有破掉的窗户，密苏里区在游击战时几乎全毁，由这几乎废弃城镇中稀少的人口不难看出所闻非假。
  凯若高兴地与另一辆篷车上的夫妇微笑点头，又回头去看吸引她目光的店铺，前面的酒吧三个身穿南军制服的男子，他们粗鲁的态度令迪克当下提高警觉。
  无所事事的游民只会制造麻烦，在道奇堡他见过很多这样的人，两边都有。看到他们，不禁想起自己哥哥经历的损失、痛苦有多深。其中一人举起威士忌瓶牛饮，用手背抹嘴，睨视凯若，迪克甩动
  缰绳，快速通过大街。
  他在城中央广场的一栋小旅馆前停下，招牌上手写的广告说两块两毛五有干净的床、热食和房间。迪克系好篷车，扶凯若下来，凯若推下软帽，四下张望，怀疑地望着他。
  「住在这么漂亮的地方很贵吧？」
  就她来看的确是，迪克看看简陋的旅馆，又看看自己的靴子，他们可能都比姜凯若父亲一辈子赚的还多。「我付得起，姜小姐。妳来吗？」
  她没动，把小寇移到肩头。「我付我的。」
  「就把这当作是旅行支出的一部分，我请妳照顾这孩子，妳若不是替我工作，也不会来住这里，所以我来付，别担心。」
  她眼里当即出现受伤的表情。「没关系，李先生。我忘了我只是受雇的帮手。」她径自走向旅馆门厅。
  迪克伸手拉住她。「对不起，凯若。」
  她泪眼汪汪低声说：「我想我只是累了。」
  他困惑地凝视她，她如此骄傲、如此年轻，在许多方面又如此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