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人君子:焘之夭夭

第44章


凭窗远眺,远处隐在浓浓云意之下的雪峰,随着晌午温度的升高而渐渐融化了,冬雪渐融,露出层层叠叠的烟岚翠峰,这景致如水墨淋漓,意境阒静庄穆、萧远怡情。
我偏着头,透过车窗看窗外一一飞速向后的风景,沉默不语。
沐如焘也把头偏向另一边,不言不语栊。
我撇过头去,对沐如焘说:“沐如焘先生,你——”
沐如焘恰好转过头来,道:“陶夭夭小姐,你——”
几乎是异口同声,我们望着彼此,相视一笑毂。
我说:“你先说吧。”
他说:“你先说吧。”
又是异口同声,我们干干一笑。
他很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动作,我抿唇浅浅一笑,道:“昨晚,谢谢你啊。”
他想了想,挑挑眉道:“我不记得我帮过陶夭夭小姐什么?”
我解释道:“不是你把我抱到床上的吗?”
他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道:“早上起来的时候见你睡相实在不入眼,而且你睡在地上又实在太碍脚,不方便我晨起运动,便忍不住把你扔到床上去了……这点小事,就不用道谢了吧。”
我:“……”
什么叫做我的睡相不入眼,而且还碍手碍脚?这个人,还真是欠揍得很呐,说句实话要死吗?
我强忍住想扁人的冲动,问道:“你,呃,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他淡淡一笑,道:“我就是想说这件事啊。”
我:“……”
接着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狭小拥挤的车内,氛围有些尴尬冷清。
开车的是个肤色黝黑的藏族本地汉子,憨厚淳朴,见我们都不说话,便问道:“你们是新婚夫妻吧?”
我一愣,“啊?呃——”
沐如焘接过话去,“算是吧。”
我的脸嗤地一声轻轻红了。
那汉子笑道:“看你们这般害羞的模样,我就猜到了。当年我与我那位刚刚结婚的时候,也像你们这样呐,多说点话都会觉得不好意思。”他幸福地笑着,“不过时间一长,我们就不这样了。虽然不像刚开始那样如胶似漆你侬我侬,但还是相处得很和谐。我们不求轰轰烈烈,只求平平淡淡度过一生,现在我们相敬如宾携手已经十三年了,感情还是很好。你们别看我们平平淡淡走了这么多年,但其实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就是把自己的一生许给那个人,还是会觉得不够,觉得短。现在的我们,就像血浓于水的亲人一般,早已把彼此刻进心底,”
我呐呐笑着,不知该回他些什么才好。
沐如焘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半晌,他抬起闪烁着灿然光芒的潋滟眸子,悠悠说道:“师傅说的话甚有道理。”
我忍不住对着沐如焘翻了一个大大白眼。

从拉萨去纳木错,必须要途径当雄县。
当雄县交通还不错,可出了当雄县,便是崎岖坎坷的碎石土路。
土路还不是一般地崎岖。晃得我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却还是没到达目的地。
我不禁感叹,幸好沐如焘没开车来,否则他那矜贵的车还不知变成什么样呢。
突然沐如焘就冒出一句,道:“这路……这是到纳木错的唯一路径么?”
汉子说:“不是,从拉萨到纳木错有很多条路线可以选择,只不过你们要求速度,所以只能抄截径呢。途径当雄县的是最近的一条。就是路有点不好走。不过……只要把车开稳一点,便可以了。”
沐如焘轻轻颔首,便不再说话。
汉子从后视镜里面瞟了一眼我,满怀关心地问:“太太,你还好吗?”
我没反应过来。
听到沐如焘兀自失笑的声音,我才回过神来,道:“没事,没事。”
我瞥了他一眼,见到他侧着一张如古希腊雕像般坚毅精致的脸,眼睑轻瞌,双眸微睐,神情慵懒而倦怠,双手抱胸,自有一股凌驾于繁嚣之上的矜贵气质。我望着这样的他,不禁微微叹了口气。想必,他这样矜贵的人,是第一次到这样崎岖坎坷的地方来吧,还有这个多年失修的土路,他恐怕,亦是第一次见到吧。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担心起他来了。

因为途径的纳根山口的海拔很高,所以空气异常稀薄。
不多时,我便起了高原反应。
刚开始我只觉得心慌气短、胸闷恶心,空气混浊的狭小车厢让我更加难受,想呕吐得厉害。我打开车窗,外面凛冽刺骨的寒风就呼啸着朝着我涌来,兜头灌了我一身骨的冰寒凉意。我被呼啸狂风吹得瑟瑟发抖,脸色发紫,牙齿止不住地上下直磕碰。估计是冷风吹着身边的沐如焘了,他终于慢慢吞吞地睁开迷蒙深邃的眼,瞳孔开始聚焦,视线终于定在我身上。
望见我脸煞白得不像人,他立马睁大眼睛,将我拉过去,问:“陶夭夭,你怎么了?”
我颤着声音道:“我……我,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难受……呵……呵,好难受。”
沐如焘眉峰一蹙,道:“你……你不会是出现了高原反应吧?”
我努力地瞥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道:“废话——”
正在专心开车的憨厚纯良汉子立马转过头来,担忧地看了我一眼,道:“太太,你是不是觉得头晕眼昏、胸闷气喘、呼吸急促,想吐得厉害?”
我连忙颔首,光洁雪白的额头溢出多颗豆大的汗珠。
身子也是一阵冷一阵热。
那汉子焦急地说:“很多人初次来纳木错都会出现高原反应,只不过有轻重的区别而已。看样子,太太您还只是轻微的高原反应,多喝点水,有助于缓解难受疼痛。”
听了他的话,我连忙手脚慌乱地翻开包包,找起汽水来。
沐如焘望着我这副笨手笨脚的模样,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倾着身子帮我将大打开的车窗关得只剩下一条缝。随后,他伸出大手来将我揽入怀中,另一只手迅速地翻开我的包包,拿出汽水来。我一接触到他温暖的怀抱,就像一个被深埋于冰天雪地千万年的孤独灵魂,突然重见天日般,立时便蜷缩着身子钻进他怀中,将他抱得紧紧的。他感觉到我冰冷彻骨的体温,不觉暗自抽了一口气。估计是我脸色惨白嘴唇发紫的模样吓着他了,他目光幽幽地望了我许久,才打开汽水喂我水喝。
我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半瓶子的水,才觉稍稍舒适些。
我瘫在沐如焘怀里急促地喘着气。
他默默地理着我鬓角有些凌乱的发,目光沉沉的,里面有什么别样情绪一一滑过,令我看不分明。
我喘着粗气,大口大口地吸着从车窗缝隙里灌进来的冷风,说着支离破碎的话语,我柔柔唤他道:“沐如焘、沐如焘先生……”
他淡淡唔了一声,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拍着我的后背,一下又一下,似在帮我缓解不适。
我抓住他温暖的手指,痛苦地说:“沐如焘先生,我……我会不会死?”
开车的汉子听我这样说,急了,“太太,你说的是什么话?只不过是轻微的高原反应而已,与死字还差得远呢?”他一手掌握方向盘,一手从备用箱里找出药来递给沐如焘,道:“沐先生这里有药,待会儿到站了吃点东西垫底,再给沐太太吃。”又转过头来,安慰我道:“沐太太你放松点,多喝点水,将呼吸放平缓点,看看能不能舒服些?”
我摇摇头,难受得几乎要哭了。
沐如焘拈起我鬓角沾了汗水的发丝,淡淡地说:“听话,照做。”
我说:“我就是要死了,我知道的……”
沐如焘无奈一笑,“傻瓜。”
我听见我哭了,哭声细细的,嘤嘤如蚊虫挥翅而过。
沐如焘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那我们不去纳木错了。”
我攥紧他的手,哭道:“不,我要去,好不容易来一次,我不想……不想错过这次机会……沐如焘先生,如果我在途中死了,请把我的骨灰撒在纳木错吧……那么美的地方,死后葬在那里,也挺不错的……”
沐如焘又是一笑,“真傻。”
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他修长白皙的食指放到嘴里狠狠一咬,留下了一排深深的牙齿印。
☆、Chapter11:菲菲雨雪中,我们曾耳鬓厮磨(02)
他吃痛一嘶,横眉怒对着我,却没有挣扎。
我哭道:“沐如焘先生,这是给你的惩罚,也是给你的礼物……我死了,我们的婚姻关系自动就解除了,你也就自由了,但是你不可以忘记我……呜呜呜呜……都是你的错,这个世界有那么多那么多比陶夭夭好的女子,谁叫你偏偏找上我?谁叫你偏偏找上陶夭夭?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呜呜呜,所以,你不能忘记陶夭夭,不能忘记……”
开车的那个汉子在前方竟偷偷笑了。
沐如焘则满头黑线地瞟着我栊。
留下遗言,我就开始撕心裂肺地哭,一会儿气促,一会儿粗喘,一会儿泄气,一会儿脸红耳赤,一会儿嚎啕。总之,哭得凄惨可怜,悲伤痛苦,连沐如焘价值不菲的运动装上全是我的杰作——鼻涕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我哭得累了,只觉得全身上下依旧难受得要命,周遭空气异常稀薄。我几乎就要窒息,头痛得昏昏沉沉的,眼皮亦有千斤重,不禁垂下了眼睑,沉沉睡在了沐如焘温暖宽广的怀抱里。
晕死之前,我曾想过毂。
天妒英才啊。
真是可惜了,像我陶夭夭这样一代红颜英才,就这么英年早逝了,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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