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人君子:焘之夭夭

第45章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是在一个人的背上。那个人的背是如此的宽广厚实、稳当有力,令人无端安心。
昏昏沉沉中,我以为是慕子宸的背,但清醒了一大半之后,我知道那不是慕子宸的背。
慕子宸的衣物上,永远充斥爱马仕淡淡的香,而不是现在这种充满男人味的古龙水香。
我睁开迷迷糊糊的眼。
温暖的日光洋洋洒洒倾泻下来,裹挟着冬日里的濛濛雾霭飘进我的眸子里,融成凉沁沁的一片,洇开了,袅娜成一朵缱绻的云花。我的视线开始慢慢聚焦,眼前模糊不清的景致也渐渐清晰了。
那是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草原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湖泊,星罗棋布一般。一望无际的草原尽头,是高耸入云傲然矗立于天地间的念青唐古拉山,念青唐古拉山上白雪皑皑,银峰玉柱直入云霄,如一个睥睨苍生的巨人,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雪山上的雪终年不化,银装素裹,皑皑一片,像一条腾飞翔舞的银龙盘卧在这个草原上,充满了恣意桀骜、狂野不羁的纨绔气息。
而“天湖”纳木错,则静静地躺在这一片草原中,波澜无惊。
这里的天是湛蓝的,水是碧清的,草是碧翠的。
风高云低。
我昏沉沉醒来,觑见大朵大朵波异诡谲的云从我身边袅绕而去,凉沁沁的雾霭浸透我的心肺。我颤巍巍伸出白嫩纤细的手出去,似乎一伸手便可以抓住云朵。
沐如焘察觉到我醒了,便贴心地问道:“陶夭夭小姐,可好些了?”
听到他的问话,我才发现原来我在他的背上,不禁恍然大悟。
怪不得觉得这样舒服,原来是他背着我啊。
沐如焘见我没回答,又问:“陶夭夭小姐,你醒了吗?可好些了?”沙哑性感的声音中竟透出几分焦急。
我想了想,既然有免费的劳动力,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剥削财阀巨子沐如焘的劳动力,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这得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啊。
于是我忙不迭闭紧双眼,继续埋下头依偎着他厚实稳妥的背呼呼大睡起来。
在沐如焘背上的感觉,与在慕子宸背上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在慕子宸背上会有很温暖的感觉,那些温暖会让我的浑身上下都变得松松散散、酥酥麻麻的,他身上淡淡的Hermes男士香水味充斥在我周围,恍若渗透进我的皮肤与骨髓深处。那是魂牵梦萦的味道。我在他背上,会觉得很幸福。
在沐如焘背上,我会觉得很安心很稳妥。但是有时候我会担心这些安心与稳妥只是表面现象,而不是本质。依然会害怕这幸福来得太突然太不真实,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变得患得患失起来,甚至不相信眼所见的耳所闻的。其实自内心深处来看,只要在沐如焘身边,我总归是不安的。
正当我还在窃喜自己终于占了一次沐如焘的便宜之时,沐如焘突然沉沉地说:“陶夭夭,你醒了就下来,我已经背着你走了大半个钟头的路了,很累的……”顿了顿,他忍不住轻笑道:“你若是瘦点还好,奈何重得像一只猪似的,我想背久一点都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听他说我重得像猪一般,我就忍不住反驳道:“你说什么?”
他立马拉长声音道:“哦——原来陶夭夭小姐早就醒了……”
我伸出双臂使劲勒紧他的脖颈,恶狠狠道:“醒了又怎样?你说的是什么,说我像什么?”
他轻轻一笑,笑声低沉动听,许久才道:“说你是猪啊——”
我冷哼一声,说:“沐如焘,本小姐才45公斤,你就说我是猪……你这种伟岸高大的身躯,才是猪的象征吧……你才是猪,你们全家都是猪!”
沐如焘听了我的话,不但没发怒,反倒异常温和地说:“听你说话这么大声通畅,可见你是好得差不多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我……”
突然,他收回手重重一扔,便将我粗鲁地扔到平坦柔软的草坪上。因为常年练武的原因,我已将自己的精神训练得异常警惕。于是我立马反应过来,周身的细胞在那一刻似是被全部激活了,我在草坪上打了几个漂亮流利的滚,便华丽丽地以一个凌然傲立的姿态半跪在草坪上,动作敏捷矫健得像虎豹。
我感觉自己复活了。
抬起头,我举起右手对着沐如焘比了一个抢的动作,随后,故作帅气姿态地对着我的枪口,也就是食指吹了口气。
他双手抱胸,含着淡淡的笑,目光灼灼地望着我,他说:“你的这种粗鲁行为,还真和你穿的这身优雅高贵的衣裳不搭调。”
我后脑勺蓦地垂下几条竖线。

随后,沐如焘遥遥向我伸出手来,修长白皙的手指冰冷而俊秀,骨节微微泛着青。
在他身后,是一望无际广袤无垠的草原,草原上星罗棋布着大大小小璀璨晶莹的湖泊。不远处便是纳木错。纳木错的水甚是碧湛青翠、澄明净澈,崔嵬雪山倒映其中,大朵大朵的白云在清澈见底的湖水中翔舞荡游。湖中还漂浮着许多柯枝烂木,花瓣落叶,但这些并不影响纳木错的澄澈净明,反倒给圣洁纯净的纳木错增添了几分荒凉萧条。这一片无边无际的圣地,天蓝蓝的,水清清的,草绿绿的,水天相融,浑然一体,扑入眼帘,令人无意之间生出心旷神怡悠然雅致之感。然而,过了中午,天就变得有些阴沉沉的,云压得很低,在碧霄中舒展翻卷,似乎触手可及。
沐如焘就在这样一番美丽圣洁的景致里,对着我伸出手来。
我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将手放到他的大掌中。
我们吃了些东西充饥。沐如焘把药拿出来让我吃,我皱着一张脸,死活不肯张开嘴。他像哄小孩子一般哄我:“乖,吃了药就好些了,要不然待会儿你又缺氧了,我又得背你,嗯?”
我鄙视地瞥着他,道:“听听你那语气,倒像我是三岁小孩子呢?”
他笑,“在我看来,你就像三岁小孩子嘛。”
我干干一笑,眨眨大眼,故作扭捏姿态道:“那沐如焘大叔叔,要哄我吃药药的话,你得给我备点糖糖哦。”我被自己娇滴滴的声音都快肉麻恶心死了,沐如焘还是那样面不改色地笑着,笑得邪肆温柔,深沉幽邃的瞳孔中闪过一两缕莹莹的潋滟鸿光,引人神往着迷。
然后,他柔情似水地说:“我已经给你准备好糖了,快点吃药。”
无奈之下,我和着汽水,一口吞掉了所有的药。痛快地吃完药,我向他伸出白嫩细滑的手心,邀功道:“我吃完了,糖在哪里?”
沐如焘伸出他的手打了我的手一下,笑道:“想得美——”
话毕,他绕过我便扬长而去,头也不回。
我见他这样无赖,忍不住在他身后骂他道:“沐如焘先生,沐如焘先生,你竟如此无赖,大骗子——”
他笑道:“我的无赖你又不是第一次见到,而且,你被我骗过不止数回了……要怪就怪你自己笨很了,不长记性,总是被我骗。”
我冷哼一声,立马在他背后扮了个大大的鬼脸。
我们沿着纳木错一路观光,脱离俗世的烦恼与纠缠,只做个心无杂念的虔诚的信徒,绕着湖转经。和我们一起转经还有许多虔诚的游客,因为纳木错实在太大,我们只围着扎西半岛转经。这个时节,附近的古寺依然香火缭绕,人烟鼎盛。转完经后,我们便去了夫妻石、合掌石、善恶洞赏玩,接着又到扎西多切寺去虔诚地上了柱香。
出寺的时候,恰逢乌云变幻,大雨倾盆。
我和沐如焘相视一眼,无奈一笑。
于是,我们就站在这神圣庄严的扎西多切寺檐角之下,静待大雨的停止。
天乌沉沉压下来了,上空黑云翻滚,似有黑龙在盘旋嘶吼、翔舞腾飞,锋利尖锐的爪子生生将天幕撕出一大片窟窿来。那滂沱大雨裹挟着冰雪,自大窟窿中哗啦啦兜头倾泻而下,打得寺庙噼里啪啦地响。磅礴大雨顺着檐角一股股流下来,在天际间连成水濛濛的雨帘。落花沾水,花落无意碾出幽幽的馨香,与寺庙里袅绕飘出的香烟味道相融合在一起,一缕一缕消散在这肆虐的雨雪中,渐渐远去,直至不能闻。
此情此景令我想起了上次与沐如焘一起躲雨的情景。
那时还在秋天,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渐渐下得大了,青玉一般冰凉的风也开始呼啸着肆虐了,将噼啪噼啪的大雨吹得斜斜密密,吹进了这个檐角,吹得我们两个人周身都湿透了。我用手遮着脸,闭着眼睛,那些雨却还是像绣花针般落到我身上,冰凉沁人。我轻轻咳嗽了一声,沐如焘却突然站到我前面将我抱住,遮住了打在我身上的所有的雨。我惊讶地抬起头去,却只看到他的半张侧脸,如雕刻一般棱角分明,坚毅冷峻。他紧抿着薄唇,垂着又长又密的睫毛,面无表情。
我因为那时的他竟晓得会心疼人,而感动了好久好久。
没想到,在这个纳木错的冬日里,我与他又遇上了雨。
想到这里,我不禁撇过脑袋去看他。
却不料,他也正在看我。
一时间,我们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
我像做了亏心事般,连忙别过脸去,惊得面红耳赤。
我们彼此都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很温柔地唤了我一声:“陶夭夭——”
我啊了一声,算是回答。
他说:“真巧,又遇上雨了。”
我啊了一声,说:“是啊,是真巧,怎么会这样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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