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望寒江

第二十一章 救人如救火(三)


    
    景驰拓似有意要当着景故渊的面将颜安杀死,命人将颜安带出来。就见侍卫是抓着颜安的左手将他拖出来,只把他当作即将要处决的死囚一样命是不值一钱。
    颜安心细,尤其有肯在医术方面下苦功钻研,多年来救人无数,方子不知开过多少,为人施针也从来没有出过丝毫的错。
    只是他的手以后是再也不能拿笔抓针了。他右手生生被人砍去。青色的衣袖鲜血淋淋。土壤里依旧残存着秋日里枯黄衰败的杂草,红色在它们上头画过,像是渗出的血泪,哭诉卑贱的宿命那么轻易就任人践踏。
    孔濂溪见不得血腥,纸片般的身子摇了摇差点没有晕过去。景故渊再也是压制不住情绪,“你竟然砍了他的右手!”
    “是又如何,我现在不单止要他没了右手,此后只能做个废人,我还要要他的命。”景驰拓举剑要朝着颜安心窝刺。
    景故渊手一挥,王府的侍卫霎时将景驰拓身边两个侍卫制伏,伊寒江才想给景驰拓脸上来两个耳光子,景故渊却是离景驰拓很近,徒手就握住那利剑,皮开肉裂血顺着剑身流到剑柄那端,让景驰拓一霎那怔住。
    孔濂溪惊呼一声,便捂住嘴。受惊后沉积下来的只余无人注目时才敢不经意流露的一点点焦急。
    景故渊唤道,“寒江。”
    伊寒江晓得他是要她先救治颜安,她弹指间以武力就能将这些人摆平,他却是要以自伤的方式来制止。她虽有千言万语要骂,但见到颜安只剩下半条人命,只能是先救人。
    景故渊坚决道,“人我今日是要带走的,你把他害成这样。什么仇怨也该尽消了,若是还要夺他的命,我是绝对不能答应的。”
    景驰拓嗤笑,“不答应如何?要和我刀剑相向?”
    景故渊将剑抬高了几分,对准了薄弱的喉咙,“若是双方动手,无疑是两败俱伤,大哥这样恨我,其实一剑下去也就了事了。不必太过麻烦。”
    “你以为我不敢么。”景驰拓将剑握紧了几分,好似把景故渊的话当作了挑衅。就怕真是一时冲动的行事,毕竟他可是残忍的将颜安的手斩断。
    伊寒江喊道,“景故渊!”连名带姓的喊声里带了警告。他竟拿自己的小命来赌,他当自己还是孤家寡人么,他的命不止是他自己的,还是她的,也是三个小家伙的。
    可惜景故渊对她的叫喊却是听而不闻一般。“我自然不敢对大哥你报以希望,手足亲情,你若是曾经有一点顾念,也不会对我下毒。”
    景驰拓道,“我是恨你,你自出生就抢走我许多东西。兄弟们要拼死拼活才能得父皇一点关住时。你只要稍稍嚷嚷哪里不舒服,父皇就紧张得不得了。同样是皇子,我这个正宫所出的嫡子竟是比你这个庶子差那么多。但我还不至于那么傻。你被寄养在母后宫中,我对你下手,我和母后第一个脱不了关系。”
    景故渊直勾勾的看着景驰拓的眼睛,“真不是大哥你做的?”
    景驰拓不齿道,“你为了救这个人。硬是翻出这些前尘往事要陷我于不义。反正你也不是第一回出这样的伎俩了,我被褫夺了身份不就是你杰作么。”他口气埋怨。“你欺君罔上那是事实,我揭穿却是成了反受其害的一个。”
    景故渊冷静道,“这世上的因果,总是先存了害人的心才有反受其害一说。”
    “你从小就是这般能说会道,又会做柔弱姿态。惹得众人对你侧目垂怜。父皇是,婉容也是。”
    孔濂溪见景驰拓久久也不把剑放下,“大皇子,那利剑能伤人,还是……”
    景驰拓并不拿正眼瞧她,宛如当她尘埃一般,渺少得即便是明媚的阳光下也难显她的分量。“你想步苏婉容的后尘,被我休离么。”
    伊寒江抬头,自然不会以为此刻景驰拓一脸的愤怒,说的是笑话。在这边,被休弃对女人来说是极大的侮辱,别说是自己,即便是娘家,出了弃妇也是面上无光,不少女人因此无依无靠后走上绝路。
    所以苏婉容真是被休了?
    景故渊道,“婉容的娘家是世家大族,祖父父亲皆是高官名将,双方都丢不的脸面,父皇不会许的。”
    “会,因为她犯的是淫佚。”景驰拓看着景故渊的震惊,有一丝快意。终也有他料想不到的。
    景故渊一把将剑推开,抡拳一拳打在景驰拓脸上,他已经不是当初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王爷,好歹练功练了一段时日,气力集中起来也足够让人痛得一时说不出话。
    他的一拳出其不意,以至景驰拓躲避不及。嘴角裂开,景驰拓嘲讽道,“你这般的反应还敢说与她没有私情么。”
    “我与婉容清清楚楚,我打你是因为你该打。你知道她的过去,既然还是娶了她,现在就不该以这样难堪的借口来定她的罪!”
    “你以为我指的只是你和她么。”景驰拓将视线投向因失血太多而面色苍白颜安。
    伊寒江何等的聪明,把景驰拓对颜安的妒恨非置于死地不可的态度和话语联系起来,也就猜到一二了。颜安的血已经是止住,她抬头道,“你是把苏婉容当作人尽可夫了么。怀疑景故渊还不够,连颜安也要怀疑。”
    “若非发现他暗中的书信,我也想不到这个道貌岸然的颜大夫竟是与苏婉容暗通款曲多时。”
    景驰拓说的仿若亲眼目睹一样的肯定,不知听过苏婉容的解释么。面子是这些男人的通病,即便自己万花丛中过,却也不许妻子有丝毫的偏差,或许苏婉容解释了,但他已经是一句也不相信了。
    伊寒江冷笑,“暗通款曲,难道你亲眼看到么。”
    孔濂溪插嘴道,“颜大夫的书信难道不是证据么。”
    “书信?孔濂溪,你忘性真是大啊,当初你不也偷偷画过景故渊的画像,难道我也要怀疑你和景故渊之间有暧昧么。”
    孔濂溪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一时无话去反驳,她曾经喜欢景故渊的事,皇都城里人尽皆知,这是一个污点,也是一个痛。而这个污点这个痛却是时时被提起,孔濂溪不禁握拳,修长的指甲陷进肉里,疼痛却是被羞耻取代。
    景驰拓府里的总管跌跌撞撞的跑来,秋风习习中弥漫的是血的味道,久久不去,“大皇子。”总管跪下,已是一脸的哀伤之色,“小姐没了。”
    景驰拓呆住了,不久前他还曾怀疑景安的病情不过是为救颜安编排的一个谎言,整个事情发生得是那么凑巧,凑巧得他把这个定义为谎言又有什么不合理。
    安儿已经是许久没发病了,身体弱一些,但能跑能跳又和健康的孩子有何两样……景驰拓将总管拽了起来,面目狰狞,“你刚才说什么?”
    总管吓得嘴唇发抖失了声,景驰拓将他扔到一旁,什么也不顾的朝苏婉容的院落赶。其他人尾随其后,伊寒江趁机让王府的侍卫将颜安平安带回湛王府。
    悲戚的恸哭撕心裂肺的,好像用尽力气也没办法将哀痛驱逐出外只能任由它将心啃咬着,一片一片的支离破碎的,除了痛还是痛。苏婉容紧紧的抱着颜安的身子,任由侍女怎么劝也不松手。
    景驰拓站在门口,竟是一时迈不出步子,就那样看着妻子的痛哭和女儿若平日里爱抱着的布娃娃一般,任人摆布的抱在怀里没有动作没有生息。
    景故渊上前,不忍的慢慢蹲下,“婉容。”这是苏婉容婚后,他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再称呼她的名。
    苏婉容转过身来,一时情急一手抓住他的胳膊,一手依旧是死死的抱着景安,“故渊,伊寒江在哪里?她在哪里?她救过安儿的命,她连天花都能治好,也一定有法子让我女儿起死回生的,你快让她来。”
    景故渊轻声道,“寒江就在外头,我这就喊她进来,但你总要先把安儿放开,她才能给安儿诊治。”
    苏婉容哭得声嘶力竭,却是连连摇头怎么也不愿意放开,“你也和他们一样想将我们母女分开,是不是!”她如今谁也不信,直至看到伊寒江进来,那一点零星的希望,就像是渺小的星火,注定是要灭掉的,多么的可悲。
    苏婉容终是放开了女儿,过来拉住伊寒江急道,“我求你救救安儿,你说过她的病只要小心养着,也是能长命百岁,你治好了皇上,定也能治好安儿。”
    伊寒江注视着她脸上纵横的泪,就算以前不能体会,经历过怀胎十月,同样是母亲的人。宁可是自己有事也要孩子平平安安一世的心总是相同的。视线移至苏婉容身后,是景故渊摸不出颜安的脉搏,探不到她的鼻息后感伤神情。
    伊寒江走过去手放在颜安的颈处,确认她已经死去。这孩子带着病痛而来,努力的想活过,却还是没能活到长大。
    苏婉容见她久久没有行动,激动道,“为什么不开药,为什么不施针,你给她施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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