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贵妻闲

第32章


杨镇伊犹如困兽一般在屋里焦躁不已地的转着圈。过了很久很久,宜竹觉得仿佛有几年那么长,小吏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
    “怎么样,怎么样?”众人一起抓着他骂。
    小吏指指门外,“老爷很快就回来了。”
    又停了好一会儿,杨明成才在李师爷和十几个衙役的簇拥下折回来了。他倒是毫发无伤,可怜的李师爷头上被土坷垃砸破了一块皮。
    杨明成罐了一大杯水,哑着嗓子说道:“事不宜迟,咱们就这就分头行动:刘捕头带人去贴安民告示,李师爷你带人进城,去查查乐游原附近可有适合的空地。”李师爷领命而去。杨明成歇息了一会儿,便带着家人悄悄返回城中。
    隔了两天,李师爷前来禀报消息说,乐游原上确实有一块空地,之前是先皇赏赐给镇国公主的,后来归公主的儿子清阳郡王,即武安郡主的同母异父的哥哥所有,但清阳王已于六年前病逝,因此这地可算是无主之地。以韩国夫人的受宠程度,得到这块地应该易如反掌。
    第二天,杨明成便去求见韩国夫人。他在府外站了一个多时辰,韩国夫人才命人召他进去说话。杨明成满脸带笑、忐忑不安地将此事禀报给韩国夫人,并大力吹捧了乐游原那块地的好处。
    “万安县附近全是贱民与百姓,恐与夫人的尊贵身份不合。乐游原那片空地,位置极佳,四周所居皆是皇亲贵胄,与夫人身份极为相宜。贵妃娘娘宠贯后宫,只要她一向陛下开口……”
    韩国夫似笑非笑的打断她:“这等小事,也用得着娘娘开口,本夫人去见陛下便可。”说罢,她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去写个折上呈上来便可,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杨明成没想到此事这么容易就达成,心中激动万分。他垂着手哈着腰,仍立着不动。
    韩国夫人脸上的神情愈发不耐烦,慢慢咂了口茶,慢吞吞地问道:“还有事?”
    杨明成嗫嚅着说道:“夫人,那片良田已被践踏得不成样子,百姓的收成肯定大减,可县衙实在拿不出这份钱……”
    韩国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愠怒,她瞥了杨明成一眼,冷笑一声,满不在乎地说道:“去吧,向我的管家支取五万钱!”
    杨明成如释重负,又连连说了好多拜年的话,然后跟着管家去支取银钱。
    五万贯钱,一大部分补偿给了受损的农户,剩下的一部分他又让人修了水渠,筑了堤坝。他本人一文也没贪受。杨明成的官声再度升高。宜竹一家还没来得及庆祝,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再度将他们卷入了一个更大的漩涡。
    乐游原上的那片空地,并非无主之地,陛下曾说过镇国公主有功于社稷,清河郡王英年早逝,他的一切就由其胞妹武安郡主继承。这件事,杨妃自然知道,杨明成及三位夫人也略有耳闻。但杨明成和李师爷却不知道,其他人也不知道。
    韩国夫人对那块地势在必得,武安郡主性子刚强,自然不肯相让。双方在御前争执不休。圣上亦是左右为难。
    杨明成一听这个消息,吓得脸色都白了。她们两个一个是炙手可热的新贵,一个是皇室宗亲,自己算什么?稍有不测,他肯定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代人受过。
    宜竹听到这个消息,又悔又气。自己为什么不弄清情况就胡乱出主意?杨明成这种时候不但不责怪女儿,反过来倒来安慰她:“别多想了,是祸躲不过。大不了咱们就回益州老家,幸亏老家的地没卖完。”话虽如此,但他一向热衷于仕途,真要一下子将他打回原形,就跟要了他半条命一样。
 33第三十二章初次表白(一)
    第三十二章初次表白
    打击接踵而来,杨家与皇室宗亲以及朝中部分大臣的矛盾由来已久,众人只是因为他们势头正盛,不敢招惹。但现在由武安郡主打头,他们也纷纷在暗地里推波助澜,硬是把一场寻常的争地风波推演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双方愈争愈烈,杨明成终日恐慌不安。表面上看,他们两家似乎已把自己这个不起眼的小卒给忘了,但他很清醒,知道迟早会有一场灾难落到自己头上。宜竹一家再也没了往日的欢乐融洽,就连家仆也时不时一脸恐惧。
    平氏此时也顾不得脸面和尊严,三番五次的去巴结奉承杨明利和杨明义的夫人。两位夫人极为审慎,谁也不肯搭理这个对她们有害无益的远亲,每回都托辞不见。
    在这当儿,就连邻居也不自觉地开始远离他们。只有郑靖朗仍跟以前那样毫不避讳的和杨镇伊来往,他还再三在魏国夫人面前替自己一家说情,宜竹以前虽然疑心过他接近自己别有用心,但此时心中却有一丝莫名的感激。
    郑靖朗做为他们一家患难中的朋友,自然受到了极好的招待。平氏心中的天平已经彻底倾向于他,在担忧之余,抽空悄悄鼓动宜竹改变目标。一段时间后,宜兰、杨镇伊甚至杨镇飞也加入了规劝宜竹“改行”的队伍。宜竹对此真是哭笑不得。
    郑靖朗很快也发现了这种异状,他似乎有些忐忑不安,寻个机会,向宜竹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抱歉,我是不是干扰到你了?”
    宜竹忙说不会,此时此刻,她是真心感激他。
    郑靖朗微微一笑道:“那就好,其实我早已察觉到你对我有戒心,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这种情况,——我竭力避免把别人往坏处想,只能归咎于自己。可能是我因为不恰当的热情才引起了你的怀疑。所以从那以后,我一直在克制自己,生怕再吓到你。请别担心,我不但不怪你,反而愈发钦佩你的审慎和冷静,女孩子能有这种品性真的是难能可贵。至少我不用担心你被别人骗了。”
    宜竹身子一震,一时不知接什么话好,只好冲他菀尔一笑。她心里却暗暗感慨,男人拥有好口才和洞察力果真是无往不胜,不论是事业和感情都是如果此。她曾经很奇怪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同学为何受那么多才貌双全的女生的青睐,她和他接触后才不得不佩服他的手腕和功力。他含情脉脉,温柔体贴,想你所想,他让你沉浸在幸福的幻境中,让你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公主或者女王。郑靖朗给他的感觉就是如此。还好郑靖朗只是点到为止,并没有再说别的让宜竹颇感为难的话。
    也许是郑靖朗的斡旋调解起了作用,杨家这边竟真的不打算再追究杨明成的责任,只是让人通知他先在家赋闲一段时间,等这段风波过去,再另作安排。这个结果也算差强人意,杨明成终于松了一口气,每日缩在家里陪伴妻子儿女,生怕对方想起了他这个号人。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接下来的一个消息宛如一道晴天霹雳一样砸在宜竹一家头上。
    那是三月下旬的一天,杨明成被府衙皂隶传去,回来时,他便带来了这个消息:他将被贬到西北蓟州刺史张正远麾下,担任兵曹参军。张正远以前曾任右相,正是因杨家排挤才被贬往西北蛮荒之地。杨明成的前景可想而知。一家人像被抽去了魂魄似的,连哭都没力气。
    杨明成脸色灰白,翕动着唇,犹豫半晌,又咬牙说了另一件事:杨镇远也被波及,他被征到羌州从军。
    这个消息,成了压倒平氏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惊叫一声便昏了过去。
    宜竹一边手忙脚乱的去照顾母亲,一边愤怒的喊叫:“为什么连哥哥也牵连进去了?圣上不是早就开始推行募兵制了吗?这事到底是谁做的?”本朝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实行募兵制度,从军大多是自愿而不是被迫,除非是犯了罪,朝廷才会将犯人发配从军。
    杨家已经表示不再追究杨明成的罪责,他们也犯不着将杨镇伊发到军中。这件事极有可能杨明成的得罪的另一方势力——武安郡主。
    杨明成和杨镇伊待平氏缓和过来后,便急匆匆地带着仆人分头到外面打探消息。消息明确无误地显示出此事正是武安郡主所为,不,确切地说,应该是拜秦靖野所赐。他本人并没有着意掩饰,所以杨明成父子不怎么费力就将事情打听得一清二楚。这个消息对于杨宜竹的打击不亚于前两个,她万没料到秦靖野在关键时刻竟会使出这一招,他不但不帮,反而落井下石。可笑的是她之前竟还会幻想他会出手相帮!愤怒和极度的失望像潮水一样冲击着宜竹的心房,家里死一般的沉寂,谁也不想开口说话,邻居在院外探头探脑却无人敢进来,章文生来去匆匆。他第一次前来探听消息,第二次来是通过宜兰劝宜竹对秦靖野主动投怀送抱,或许能免去灾祸。结果他被愤怒的宜竹给“请”了出去。宜兰罕见的没上前去帮他。
    一夜无眠,第二天清晨,郑靖朗的贴身小厮来访,说他们公子有事出京,事已到此,他也无能为力扭转,只好尽绵薄之力,让杨明成和杨镇伊将来过得顺利些。小厮还带来了郑靖朗的亲笔书信,那是写给张正远的一位得力手下的,郑家和他略有交情,他特意写信恳请他照拂杨明成。宜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似的,两厢对比,高下立见。她不管郑靖朗对她存何心思,她感激并感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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