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眼慧眼法眼的追寻

第18章


(注)
    好不容易,我筹了钱,叫人来把窗子全换了铝框双层厚玻璃,又把外墙全部加装保温板和白色铝板,这才勉强弄得稍为像样一点,房子也稍为暖和一些。我的钱可都用光了,失业多年,只靠卖稿子,东借西借,合起来也应付不了。
    那几年可真是艰苦,往往连买菜买米的钱都没有,捉襟见肘,望眼将穿也等不见稿费寄到,那滋味,穷作家是都知道的。而那些热心的读者,不少人写信来,有些人寄照片来,叫我看病,有些人问事业什么的,每天总有十多封,他们都不知道我是靠写稿子为生,我每天假如每一封信都回,我还有时间写稿子吗?不说我要把自己的生计放下来,牺牲生活来服务他们,固然我是个学佛人,心甘情愿学习佛教的布施,但是,我怎能天天回信而不写稿呢?光是航空回信的邮资,我都付不起啦!我一天不写稿去投寄,就是牺牲一天的伙食,这是很多人所不知道的。人家听说我有一点微名,总以为我是卖一部小说就可拿一百万元稿费或电影版权,或者以为我雇有女秘书代我回信呢!
    他们不知道我没钱付太贵的汽油,只好到小店去拾取人家过期卖不出的报纸,拾取附近的树枝废木,拿回家来放在炉壁内烧火取暖,他们不知道几封航空信的邮资,就索去了我一天全家的伙食费,我的佛教文章引来了太多的读者,人人都写信来,寄照片来,叫我看病,看这看那,没有人知道我已经无法应付这些回信,有时候,抽屉内找来找去,也凑不起足够的钱去买邮票,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只好拣严重的重要的信先回,普通的客气恭维信,好奇信,不合理的要求信,我只好不回了!可是这样一来,很多人就不满,骂我是“搭架子”、“骄傲”、“没有人情味”……
    他们不知道我在加拿大是个已经失业十年的人,他们不知道加拿大的生活多贵,也不知道我的困难情形,还没经过调查,就凭他们的想象来骂我。
    他们不知道我家的地下室多么冰冷,没有暖气。有一年冬天气候特别寒冷,冷到摄氏零下二十五度,地下室的水管冰结了,爆裂了,连热水炉也因冰冻爆裂而漏水满地,我被迫叫人来修理和换装新炉子,用掉了半年的稿费。
    地下室的西边是车房,空空洞洞的,冰冻的冷风从门缝穿透到东边室内来,这是东边水管冻裂的缘故。我没有汽车,要这车房干吗?倒不如把它修改为一间琴室还好些——我有一座旧钢琴,是三百多元加币买的旧货,它大概有八九十年那么老了。这老古董放在楼上客厅很不好看,而且,我弹琴写曲子必须绝对不受到干扰,我需要一个静室来弹琴曲写曲,搬家来的那年,老爷琴就是放在这车房内,虽不致受到风吹雨打,也就够它受的了。幸亏古老的钢琴真是材料不错,居然耐得奇寒,冷了几年,也没有走样子,也没有变音,怪不得有人说,钢琴是越老的越好了。但是,也不能永远这样任由它被寒冷侵袭呀!
    我想着要把车房改为琴室,在加拿大和美国一样,要请木工来做,工资每小时十多二十元,随便修修,难免就花上几千元,我怎么付得起?这座古老房子,修理的钱,早已使我穷于应付了。我再向哪里筹这笔钱?自己动手做么?应该是自己来做的,在美加,几乎人人都能够自己做木工,自己修理房子,和自己修理汽车一样普通。可是,我这双手,从小就没有做木工的天才,小时侯在学校,劳作科总是不及格的,去锄地种菜,我优而为之,叫我做木工,那就惨了!我的手就是天生笨拙过人,拿起锤子敲钉子,必定首先敲痛自己的手指,钉子反倒敲不着,不是敲歪了就是敲弯了,钉不进去又拔不出来,我这些拙劣的木工手艺,于今尤烈,我连钉一只箱子都做不出来,我并不是自己不肯学,而是手太笨,我曾努力过,无如每做一次木工就伤痕累累,钉出来的东西也四不像,而且,拿了几天锤子锯子的手,变的僵硬了,无法再握管执笔写稿,那怎么可以呢?我是全靠写稿子维生的呀!
    说起来好象有点自命娇贵,什么?你是作家就不可以拿锤子做木工啦?人家谁谁是小提琴家,还喜欢做做木工作为消遣呢,人家也没有说把手做粗了?
    我自己也这样责骂自己,但是,我就是笨手笨脚的,毫无木工天才,怎么也学不来。我可以锄地耕种,我可以搬东西,可以油刷,可以攀到屋顶上去刷烟窗,可以砍树劈柴,我什么劳动都愿意做,就是无法做木工!更不会做电工,水管工,有时候看见邻居洋人们伶俐地自修房舍,我羡慕之余,就不免感到自卑,甚至于憎恨自己无用无能。不过,反过来一想,天下哪有万能的人啊?他们洋人样样都能自己做,木工、电工、水管工、修车……全都会,可是他们不会写中文文章呀!这一点,使我聊以告慰自己,中文文章不值钱,是另一回事。能写写中文文章,通不通,值不值钱,那都没关系,只要我能写,我就感到快乐了。
    写文章是一件赏心乐事,做木工修房子却是我笨拙而又最苦恼的考验。眼看着车房的情形,我真是苦恼,曾经雇了洋人木匠来替我把车房的门口筑了一道墙,装上了一个铝窗,可是他没做完工就走了,再喊也不来。叫别的木匠,他们嫌工太少,花不来,都不肯来做,拖延了很久,我不得不自拿钉锤去补工,那门口仍是空空的,去拾取了邻人抛弃的一扇木门回来要把它装上,可是太大,就用电锯来锯,这是生平第一次使用电锯,把门边锯得像狗啃似的,比自己剪的头发更难看。
    无论何如,总算有了门。可是,车房内没有地板,只有水泥地,冷冰冰的,又潮湿——因邻家地势比我家高,他们的雨水都流过来, 渗进了车房,而且,没有天花板,墙上没有粉刷……问题真多!
    我觉得很沮丧,只好把这件工程搁置,我心中在烦恼着。我需要一间静室来练习钢琴和作曲——我要写些佛教的艺术歌曲,我不是学音乐出身,没有钢琴帮助,我不知道怎样能写得出来。而这时候,钢琴仍然摆在一个黑暗角落,被杂务垃圾包围着,我烦恼极了,我盼望会有人帮助我,至少指导我应该怎样做木工。可是“相识满天下,知己无一人”!平时有那么多的人来见我,求诊、求药、问吉问凶,问家庭问题,问财运,问命运,问恋爱……当我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却一个人都不来帮我,打电话问他们,这个推说太忙,那个推说没空,有些推说不会做,又有些人说:“你赚了那么多钱,为什么不花钱雇人来做呢?”
    来见我的人,大多数都要把我的电话号码抄去,以便他们再打电话来问东问西,但是他们很少把他们的电话号码告诉我,而我也不问,所以我也没有多少个电话号码可以打出去,摇个问问,很快就打完了,都没有一个人能够或愿意帮助我的。
    终于我还是拿起钉锤,企图自己动手,站在车房内,左看看,右瞧瞧,都不知该从何处下手才好,正在彷徨之中,突然感觉到有一个念头闪现,又似是声音,又似只是感觉。
    “不要懊恼!”那闪现的念头说:“我会差遣一位独臂人来帮助你一臂之力。”
    我四面张望,并没有任何人在我身边,这是谁对我说话呢?我怀疑这可能是幻觉。
    “不是幻觉!”那声音说:“是我!”
    我脑中突然看见一位魁梧无比的天神,全身放射着金光,黄金盔甲,手执金光闪闪的降魔雷矢宝杵,他的面貌非常英俊威严,浓眉隆准,两眼闪着金光,薄唇微微含笑,在威严凛凛之中带着慈笑。
    “啊!韦陀菩萨!”我慌忙伏地叩拜:“真的是您么?这真的是您的法相么?”
    “本来有相俱幻!” 韦陀菩萨微笑:“真就是幻,幻即是真,这是方便接引的幻相而已。”
    “弟子明白了!”我说:“菩萨你是为要安慰弟子而化现幻相的,弟子不应以相求见如来!”
    你知道不以相见如来,” 韦陀菩萨微笑:“这就很好,你就不会着魔的!你要知道,今日只是方便权宜而显现,你不可以就此而观想!”
    “弟子知道,”我回答:“断不敢以相观想。”“很好!”菩萨微笑:“你好自为之!”
    “菩萨,您说会差遣独臂人来帮助弟子?”
    “还有女子与童子!”
    “独臂人?女子?童子?”我一时感到迷惑。
    韦陀菩萨微笑着,金光徒然转盛,好象是长夏烈日当空,强光逼得我不能仰视。再抬头时,已经了无踪影,我仍然身在车房。到外面仰望,天空上有整个圆形的,巨大的彩虹两重,一明一淡罩住我家房顶上空,而那时候没有水云气,太阳也已偏西。
    “韦陀菩萨!”我再拜:“帝释至尊!”
    我感动得流泪,我不住这样祷念这这为宇宙古佛的圣号,别人不知韦陀菩萨来历,我可是幸运地略知的,我知道祂就是帝释!
    如果刚才的化现是祂以幻相示真,至少这房顶上空的两重彩虹不是幻!不!是三重彩虹!我发现现在两重彩虹圈的周边,还有淡薄到几不可见的第三重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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